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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 3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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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下旬,部里又接了一笔出口的单子,上海港交货,船期很紧,偏偏那时候期货行情相当好,上海市场惜售,在当地的的采购不得不产生了延迟,连头带尾耽搁了三天。
所以,周三那天,当驻上海港的同事以最快速度把实际提货量和捆扎数目整理出来并传给我时,已经到了晚上近七点。第二天是报关的最后期限,我不得不留在办公室里加班,赶这笔合同那芜杂的足以吓死人的长达573行的箱单。
到这个公司一年多来,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认真过紧张过。想着我过去的一贯郎当,没有其他人的空空的办公室里,守在电脑前,我噼哩叭啦敲着键盘奋战着,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依着我之前的那作风,他们怎么着就敢把这种精细活儿摞给我?搞错一个数字就报不了关上不了船,那可真不是闹着玩儿的,好歹小两千吨货呢。
我仍然挂着Q,但打了“隐身”,隔段时间会把面板弹出来瞄一眼孟凡。她按时下班回家,头像早已是灰色,但是,看着那灰色的头像,看着那个熟悉的昵称,还是让我觉得自己不是一个人。
办公室里空空荡荡,只听到头顶日光灯和集成空调的“嘶嘶”声。除了有点饿和眼睛很痛外,我竟然没有生出一丝烦躁和倦怠,连我自己都要意外和佩服自己了。
有目标有方向的人生真美好。
中途我去了次卫生间,回来在椅子上靠了一会儿,听了两支歌。想起自己的目标和方向,忍不住又开始兴奋起来,觉得那叫什么“人生价值”的玩意儿还真是个好东西,功效绝不会低于玛啡。
想起那时和孟凡一起做饭的时候,她喜欢剥豆,豌豆毛豆蚕豆,只要是荚类,她都喜欢剥,就算偶尔剥出一条肉虫把吓得惨叫着跳离,过一会儿她仍然能坐回去继续欢欢喜喜的剥她的豆。
我一向是懒惰的,巴不得所有的菜买来都是洗净摘好,为了满足她这个小小的剥豆的嗜好,每次一起买菜时,我就只好放弃那些货架上打理好的用餐盒盛着保鲜膜敷好的漂亮的豆粒,转而跟她一起挤在一群大妈大婶中间在一大堆豆荚中挑拣。
我很懒,孟凡又刚好喜欢剥豆,所以,豆荚买回来后剥豆的任务理所当然的就落在了孟凡那里,每回我只是搬个小板凳坐在她对面观赏,偶尔象征性的剥上几颗。
大概我这人是很有些不耐烦的吧,要不就是小脑没发育好,反正我剥豆的时候常常剥着剥着就会有豆粒从我手中跳脱,骨碌骨碌在地板上转几圈,在不远处无辜的瞪着我。
我是懒得理会它们的,了不起最后打扫卫生时我会把它们扫进簸箕倒进垃圾桶,但孟凡每次都会起身拾起它们,送到水龙头底下冲洗后再放回盛豆粒的盘子里。
一开始我以为孟凡这是节俭,心下是不反对的,只是纳闷着这好像有违她一贯的洁癖,――那家伙,在超市买鸡蛋时都不会直接用手而是戴一只塑料袋,――后来我才知道,孟凡这样做原来是尊重人家豆子的人生价值。
昏。没错。人生价值。一粒豆子的人生价值。
孟凡就是这样告诉我的。
她说,一粒豆子从播下去到长这么大,风吹日晒雨淋还有种地人的辛苦,多不容易啊。
她对我说,被我们买回来的豆子注定要变成一盘菜。你这样随随便便就把它丢了,它既没有被我们吃掉,也没能做别的事,不是白白的长到现在?多可惜多不公平?
所以,要尽量帮它实现它的人生价值。
我必须要承认,那是我第一次听到这样解读一粒豆子的人生价值。在我来说,是前无古人,后有来者的可能性估计也不太大。
但我居然没有嘲笑她。
孟凡说得很轻柔家常,像平时我们一起聊天时那样。但是,她又是极认真极自然的,认真自然到连我也开始觉得,一粒豆子也是有它的人生价值的,我若无端的剥漏一粒而不及时捡拾起来,就是粗暴的践踏了人家实现自己人生价值的崇高理想,简直就是暴殄天物就是对不起祖国人民就是犯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