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刃》夏夕潮

1、却邪（外一篇）

　　《古剑（其一·却邪）》

　　它静静立在那里，空荡荡的展厅内，三三两两的人影有时晃过。不久之前，这里游人如织，但现在，一切都静下来了。

　　它知道在另一个展厅里，异国文物展正引起轰动，每天不断有人排起长长的队伍。

　　但它并没有什么不满，它很知足，长久的岁月已使它的灵魂趋于一种宁静，也许正是宗教所说的超脱——如果它也算是有灵魂的话。

　　曾经在越王手中叱咤风云，令诸国变色。它是战场上的王者，旁人莫不臣服。锋芒过处，吴都化作尘土，吴王掩面愧怍而死。从此馆娃宫中的青草盖过了吴宫的奢华，响屐廊到底只剩下堆朽木罢了。

　　“谁知闭匣长思用，三尺青蛇不肯蟠。”有个唐朝人这么说。唐朝……那也是春秋之后很久很久了吧，久到只成了盛世的传说。而几千年前那些更远的岁月已仿佛堙没在时间中了。

　　它不是这里最古的东西。那边的青铜酒爵就常夸耀它在穆王的盛宴上是何等的出尽风头。宾客们狂饮着，大笑着，高歌着，迷醉在周天子的神话旧梦中。

　　它也不像对面展橱内残缺的钺，总是抱怨时运不济。它是剑，不是么？它是一柄古剑，它就该有剑的气度。

　　“却邪”，铸造它的工匠自豪地称呼它。

　　它的菱形花纹招来过不少羡慕。“不过，”它们说，“你身上为什么不像鼎那样有铭文呢？那可太遗憾了。”“的确，”酒觥补充道，“我承认你算得上是漂亮的，但是——你不能装酒，你不知道酒是世上最好的东西。有多少人愿意终岁浸在酒杯里，没有酒，就没有那些传诵千古的名篇了。当然，没有我，人也是无法饮酒的。”“它很高傲。”两枚铜币窃窃私语。“不，我倒认为它很谦逊哩。”编钟宽容地说，“它不若食鼎总腼着肚子，但内里却空空如也。”铜币不再作声。编钟在这儿德高望重，展厅一角就有介绍它的录像，虽然它们至今都弄不懂那个叫作“电脑”的匣子怎么就能映出神奇的影像。

　　一切看起来都很好。除了有时候要忍受一点罗罗嗦嗦——不过，体谅它们吧，无所事事的确相当的无聊，即便对于些非生物。

　　任由周围的同类们去议论，似乎它是无动于衷的。因为它只是柄古剑。

　　然而，不知从何时起，每当夜幕低垂，展厅里便响起一种“嘤嘤”声。似近还远，时有时无。

　　据说，那像极了很久很久以前，剑在匣中欲出的声音。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