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我是佛前的一盏青灯 ...
-
我是佛前的一盏青灯,
倾听着梵音低唱,
默然的点燃在寂静长夜。
山腰云清雾淡,
古刹倾颓破旧,
日暮黄昏佛便会让我燃起,
破晓晨曦佛便会让我熄灭。
山中清幽,
偶有痴男怨女前来焚香苦求,
看着他们锁眉忧伤,看着他们笑逐颜开,
我不明白红尘之中的人为什么有那么多的烦恼?
我问佛,
佛说,
红尘万丈,皆因一个“痴”字,
唯有看破红尘,才能除却烦恼。
我还是不明白,
又问佛,佛高坐殿堂之上受人间香火有烦恼嘛?
佛双手合十,
不再言语。
我终究不明白,何谓烦恼,又要烦恼些什么?
佛还是开了口,说我不必明白,
长夜,我寂静燃起,
佛,依旧低唱梵音,
而我,有了心结。
我是佛前的一盏青灯,
岁月悠悠,
不增不减,
看人间喜怒哀乐无数,
一个又一个的轮回,在佛的双目下重复着前世今生。
我是佛前的一盏青灯,
看着人间百态,尘世万千,
不垢不净,
百年,千年,佛龛上结了蛛丝,唯有我与佛朝夕相处。
日暮时分,佛依旧让我燃起,
长夜通明,
我对佛说,人间岁月沧桑,古刹生颓迹,
有没有我的陪伴你都是高高在上的佛,而我依旧只是豆点灯火。
佛爱怜的看着我,笑而不答。
我昂起头,鼓起勇气说出心中那个结,
佛,我要去人间。
佛只是淡然轻笑,
我不明白佛为何要笑,
佛说,
痴儿痴儿。
我看向佛,不明白为何佛这般说,
佛说,
缘起缘灭,孽缘逃不过。
听完最后一晚梵歌。
破晓时,我记得佛不舍的熄灭了灯火。
佛也有不舍?
佛说,
下一次古刹灯火通明时便会接我回来。
佛说,
等我知道了什么是忧伤,懂得了怎么样不忧伤时便会接我回来。
我问佛,那是什么时候?
佛说,
你找到心中的爱的时候。
我问佛,什么是爱。
佛闭起双目,诵起了梵歌。
梵音里,佛送我入了红尘。
我成了一个女子,
娘告诉我,我出生在一个灯火通明的夜里,
出生时她好像听见了阵阵梵音,
便给我取名,清音。
我静静的看着娘,听她讲完讲了几百次的往事。
娘还说是佛将我送到了她身边,
所以在我出生后,她便皈依了佛。
十五年来,我总是做着同样一个梦,
梦里有一盏发着淡淡蓝色光茫的油灯,
灯光里有一尊慈祥的古佛,
双手合十,在轻诵梵歌,
我偏爱淡淡的蓝色,
那是梦中灯盏散发出来的颜色。
爹是富可敌国的商贾,
在忙绿的生意背后,
爹总是嗟叹忧伤,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了忧伤,
却不明白爹为何忧伤。
娘说,你若是个男子,你爹便不会这么忧伤。
我还是不明白的看着娘。
城外三十里的邙道山上有座古刹,饱经风霜。
娘说,那里曾经香火鼎盛,她要重修古寺。
爹只是一声叹息,去吧!
初一,十五,娘总会让我一起去古刹焚香,
我跪在佛前,并无所求。
我抬头看佛,似见了久别的故人。
佛在笑,怜悯的笑天下痴迷众生。
山间风大,那阵风更大,
吹乱了我的裙摆,
吹乱了我的脚步,我几乎倾倒,
我抬头抚起眼前被风吹乱的发丝,
一回眸,便看见了他。
他穿着一袭青衫,
如同长夜那幽蓝的灯光,淡淡的。
却是温暖的。
隔着碧草芳花,
他站在屋前的柳树下也正看着我,
娘拉起我的手,
我提起裙摆,匆匆的走了。
我记下了那片花草,那棵柳树,和那个树下的他。
以后每个月的初一,十五我都能看到他,
他总是站在柳树下对我笑,
我知道他是在树下等我,看我,
却不知道为什么他要等我。
那个月的十五,娘病了,
娘说,要我替她去古刹敬香还愿,
佛前,我看到了在焚香许愿的他,
我不明白他也有忧愁吗?为何会跪拜佛前?
但我知道,拜佛的时候他在看我。
娘的病并没有好,
每次来上香我总能在佛前看到他。
慢慢的,我们开始说话,
我知道了他叫柳生,
他爱看我,
看我的目光是温暖的,爱怜的,
像梦里的佛。
柳生会带我去看那片花草地,
会带我去看那棵柳丝低垂的柳树,
他还教我念诗习字,
他常常念的一首诗便是: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我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只是跟在他后面反复的吟哦,
他笑,笑的很温暖。
娘的病越来越重,
我不敢在他那里停留太久,
害怕回去时看不见娘,
柳生还是那样看着我,淡淡的,温暖的。
他在柳树下牵起了我的手,对我说,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我并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只是觉得他的话像梦中佛一般平淡,
让人心安,
我把手轻轻搭在他手心,
不再害怕。
娘的病渐渐好了,
我带柳生见了爹娘,
娘满心的欢喜,
爹却挥袖离去,
柳生说,他不怪爹,谁叫他没有家势没有功名,
柳生回到了那片芳草地,他说他要考取功名。
爹将我锁在房里,
我并没有想逃,只是心头很疼,
眼里第一次流出了透明的水,
夜里,我看见了那盏青灯,
看见了高高在上的佛。
原来这就是忧伤。
我问佛,为何老出现在我的梦里。
佛说,
是我的梦里出现了佛。
佛点燃青灯,
我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原来,我只是一盏青灯。
佛说,
你已经明白了忧伤,愿跟我回去嘛?
我摇头,
眼中透明的水长流不止。
佛说,
痴儿痴儿。
娘见我渐渐消瘦,偷偷为我打开了房门。
我奔向了那片芳草地,那棵柳树,
柳生看书很认真,深夜还会在灯下奋笔急疾书。
我只能给他端一杯香茗,给他磨墨。
每到这时,柳生总会放下手中的笔,
把我揽在他怀里,把他的头靠在我肩上,
在我耳边轻轻的唤着清音,清音。
说我是他的清音。
他不知道,我是他的清音,却也是佛前的一盏青灯啊。
两年后的烟花三月,他去了京城。
临行前,柳生将我抱入怀中说,我的清音,等我回来,
这是第二次那透明的水从眼中滴了下来,
柳生走了,
柳树发了两次芽他也没有回来。
爹将我拉回了家,
张灯结彩,红灯高挂,
我很奇怪,娘为我披上红妆时眼泪居然也流下了那种透明的水。
独坐梳妆台前,我听见了客厅里爹的笑声很爽朗,
还时不时夹杂着陌生年轻人的笑声,
我想起了梦中在古刹中青灯古佛的平淡,
想起了佛说会来接我,
我在等佛,
可是佛并没有来,
我解下腰间红绫挂在了屋里的梁上。
朦胧里,我看见了娘推开了门,
然后是一大群人的呼叫声,
我醒了,爹却生病了,
一场我没有见过的大病,
爹躺在床上说,他并不是看不起柳生,而是他不适合守住这份百年家业。
爹抚着我的头说,清音,爹怕对不起祖宗啊!
我不明白爹为何这么忧伤,最后还是穿上了红衣。
他叫尘。
父亲也是富甲一方的商人,
他却没有像商人那般利字当头,
而是一个温文尔雅的人,
一个对我相敬如宾的人,
也是我的丈夫,
而我是他的妻子。
偶尔我还会陪着娘一起去上香,
路过那片芳草地,
我总会想起那柳丝下的身影,
想起那为柳生端茶,磨墨平淡的两年。
那次我跪拜在佛前,
我终于知道了世人为何会来佛前焚香苦求,
我点燃香火,
我知道佛会带他回来,
我也知道佛要来接我了。
柳生回来了,
骑着高头大马穿戴乌纱锦衣回来了。
他奔向了柳树,
他知道我会在柳树下等他。
柳生慢慢的对我笑了,
笑的一如从前那般淡然温暖,
他又一次对我伸出他的手,说:
死生契阔,与子相悦;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我伸出手搭在他手心,
柳生说,我的清音,我回来,我回来接你了。
我笑了,笑的柳树飘丝,百花争妍。
就在这个时候,
我突然听到了阔别已久的梵歌,
我知道,是佛来接我了。
我看着自己的身体一点一点消失,
柳生愕然的张开双臂抱住我,
而我在他的怀里即将流失殆尽,
我对他说,我是佛前的一盏青灯。
然后化作一片虚无。
我在尘世看到最后的一幕,
我的柳生眼角留下了透明的水。
佛说,
那不是水,那叫泪滴。
那夜,古刹灯火通明,而我只是如今那百盏青灯里的一盏,
佛依旧高高在上,诵读梵音,
而我默念:
死生契阔,与子相悦;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佛爱怜叹息,
痴儿,痴儿。
我抬头看佛,
佛闭目不再看我,古刹内梵音缭绕。
看着古刹里来往的香客,
我终于明白了众生之苦,
我佛慈悲,
不生不灭。
那一日,佛前来了一男子长跪不起,
那一袭青衣,是我为人时亲手缝制,
他减去了满头青丝,每日常伴佛前,
日暮亲手点燃古刹青灯,
破晓亲手熄灭古刹青灯。
原来,爱是陪伴。
(写给自己的散文-秦摩)
已投稿,版权所有,盗版必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