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友相关]春日。》伊云雅

2、下

　　他并不是没有想过自杀。

　　吞过一次安眠药，被早上来送快递的救醒；割过腕，但就在临死的时候，邻居家的医生觉得血腥味太大不对劲，跑来查看，又捡回了一条命。跳楼死相太过凄惨，沉湖不然就是搬不动那石头不然就是浮在水面上沉不下去。
　　他甚至想过，是不是上帝恶作剧，竟如此戏弄他，让他连求死都无法。

　　大概这是最残忍的事情。
　　但他也就此放弃轻生的想法。
　　从前的、懦弱的Acerbic在此时死去，有一个新的Acerbic诞生了。

　　他想要复活哥哥。
　　想要复活哥哥想要复活哥哥想要复活哥哥想要复活哥哥想要复活哥哥想要复活哥哥想要复活哥哥想要复活哥哥想要复活哥哥想要复活哥哥想要复活哥哥想要复活哥哥想要复活哥哥想要复活哥哥想要复活哥哥想要复活哥哥想要复活哥哥想要复活哥哥想要复活哥哥想要复活哥哥想要复活哥哥想要复活哥哥想要复活哥哥想要复活哥哥想要复活哥哥想要复活哥哥想要复活哥哥想要复活哥哥想要复活哥哥想要复活哥哥。
　　非常。非常想要。

　　但他也知道这在医学上不可能，他就想到了另一个方法。
　　再造一个哥哥。以机械的方式，让哥哥再生。

　　那便是春日。

　　几十年以来，Acerbic看着它从草图到钢铁做的手臂和下肢，然后组装成真正的人。第一代的春日拥有和那个人一样的容貌。却没法拥有同样的声音。用机器合成出来的扭曲音色没有语调地叫他，主人。Acerbic惊喜地伸出双手来拥抱这个替代品，摸到的却是冰冷的钢铁制成的外壳，平平的没有任何起伏。
　　春日无法变化表情，只能伴随着几声机械响，低下头来，看着比它矮了半个头的Acerbic渐渐露出落寞的表情，依旧不动声色，只是非常僵硬地说：“主人，我去做饭。”
　　不不，那个人不会如此称呼他，会在他抱上来的时候轻轻推开他然后浅笑揉揉他的短发，说Acerbic我去准备晚餐。

　　他不甘于这样，利用他和哥哥的父亲留下的大量财产，一次又一次地在这个方面进行研发。第二代的机器人改用了树脂，春日依旧冰冷，但是已经造出了肋骨突出的感觉，也不如钢铁那样冰冷无情。但是春日依旧动作僵硬，说话没有语调，也仅仅会几句简单的应答。Acerbic失望，但是也没有办法，只好继续往里面砸钱，等待着下一代机器人的制作完成。
　　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

　　哥哥的容貌渐渐在记忆之中模糊起来，替代的是春日的模样。那些科学家曾经疑惑为何Acerbic要起这样一个名字。Spring Day。完全是女人的名字，却被安在一个明显定义为男的机器人身上。

　　那是因为哥哥死在冬季。
　　所以，如果哥哥没有死，应该会陪着自己一直到春天。

　　他赐予哥哥的替代品一个美好的名字，顺带着美好的祝福。春日的智能系统越来越贴近人脑，而皮肤用的是橡胶，和真正的人的皮肤的触感并无二致。声音是分析了哥哥留下来的几千条录音提取出来的音色，完全和Acerbic记忆中的温柔而沙哑的声线重合。拥抱的时候会有三十五度多一点的温度，略略比正常人低，却也是从前哥哥的怀抱的标志。

　　它被删除了部分哥哥的性格。比如说作为警察偶尔会流露出来的凌厉，甚至是没有给他名为“愤怒”的情感。它会哭会笑，但是都是程序以电脑模拟出来的性格作出的指示。它永远不会发火，一直会以温和的性格对待你，浅浅地笑着。

　　它轻轻地说道，Acerbic，我们今天出去吃晚餐吧。
　　甚至可以把食用的化学能转化为动能，完全用食物来保持机械的运转。
　　除了没有心，似乎一切都回到了过去。

　　然而Acerbic却老了。
　　春日拥有永远不会变的容貌，定格在哥哥二十五岁的样子。而Acerbic随着年龄的增长，看起来再也不是未长大的大孩子模样，从青年变为中年，又渐渐变为老年。而心也不再是从前的未经世事的样子。

　　他派人谋杀了改嫁的Sheva，又将责任推得干干净净。他在这时露出了异于常人的商业天赋，把老头子留下的工资经营得有声有色，手段丝毫不逊于自己的父亲。他终生未娶，因为他再也信不过女人。
　　唯一不变的就是对哥哥的信仰，他把哥哥的坟转到了北海道，每个星期都驱车前往，默默凭吊。

　　他有时都不知道，陪在自己身边的到底是春日，还是哥哥的幻影。

　　“Acerbic。”吃完饭后春日收拾起了碗筷，Acerbic静丨防和谐丨坐在摇椅上，抬起头来看着春日：
　　“怎么？”
　　“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你今天该去House医生那里检查了。”春日抱着一摞碗走向厨房，回过头来同样也看着Acerbic。
　　“知道了，下午我会去的。”Acerbic有些疲累地看着满院的落花，“另外，把院子清扫一下吧。”
　　春日似乎是露出了不解的表情：“我还以为你很喜欢呢。”
　　“算不上喜欢，只是……算了。”

　　Acerbic有时想，春日把哥哥的性格表现得太夸张了。设计程序的时候，删除了了哥哥性格中的冷冽，所以就显得温柔体贴得有些过了头，甚至是对Acerbic的一切任性全部包容，提出的一切要求全部接受。Acerbic甚至觉得把春日的性格特点放到女性身上会自然许多，所以春日就变成了一个……片面的哥哥。

　　……好可怕。

　　院子里的花清扫起来很快，春日清扫完毕之后，也就到了Acerbic该去医生那里的时候了。春日隔着窗子对Acerbic挥手，然后转身去收拾东西了。

　　5月22日，天很晴，樱花落了一个星期还多了，邻居家的睡莲却怒放着。
　　没有哥哥的春日，算得上什么春日呢。

　　Acerbic忽然醒悟。为春日起名为春日，是因为只有哥哥在的时候，才是他的世界的春日。
　　而他不愿此世都留在漫长的冬季，因而逃避。

　　“Acerbic，回家吧。”
　　Acerbic恍然看见哥哥向自己伸出手来。
　　以春日的樱花为背景，伸出骨节分明而肤色白皙的手，迎接自己到天堂去。
　　他开心地抓住哥哥的手，不敢再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