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墨落》上官湮若

1、倾城墨落

　　【序】

　　你要记得，那年那月，垂柳紫陌洛城东

　　有些记忆就像是心底一道长久的伤口，表面结痂，却是触碰不得，就像我微笑如水，言我会忘了你，然伤痛伴随记忆亦成了永久，谈何忘？如何忘？

　　【一】

　　江南梦，别离间，一世轻狂，是谁乱了谁的年华？

　　当我第一次遇见迟墨的时候，江南，正值暮春，他一袭黑衣，发丝扬起，容颜绝世，清冷孤傲却不失戾气。心底微微嫉妒，天下间怎有如此好看的男子？于是，那年江南烟雨与那眼眸冰凉的男子，扰乱了我此后的岁月，成为命中逃不开的烟罗，而烟火璀璨了帝羽王朝的夜空。

　　“羽落，于我而言，江山天下也不及你在身侧。”我仰头望残阳如血，却始终不明他眼眸间，寒冰之下深涌的暗流。彼时年少，他的话语，我信以为真，却未曾料到，承诺竟是这般薄凉之物。

　　“落儿，你等我一年，一年之后，我定回来，娶你为妻。”那日，我送他离去，他始终不曾回头，我似乎预知他不再回来，等待成了无期，誓言成了虚空，怅然回首，桃叶渡，孤舟断，模糊了容颜。

　　柳絮满天，又是暮春。只是，迟墨，羽落已不能再等你回来……

　　帝都

　　“落儿，三日后便是盛宴。”抬首，是父亲眼眸间的无奈伴随着叹息，我默然无言，知道，再无人可庇护我，那一场生死之赌，而我，会是那赢的筹码吗？

　　我是羽家三小姐，羽落，父亲是一朝丞相，两位哥哥亦是手握重兵的将军，羽家在朝堂之上的影响力令皇室感到威胁，毕竟，天下姓凌不是羽，纵然我羽家毫无反叛之心，圣上亦是难容，三日后的盛宴，圣上言明我必出席，想来，当真到了那一步，我不能逃，也逃不了。

　　从今以后，勿复相思

　　三年也不过如一梦，原谅我，无法继续我的诺言……

　　【二】

　　谁在岁月里长长叹息？玉竹曾记凤凰游，人不见，水空流

　　皇宫

　　“羽家的女儿果真是倾城之姿，传闻不如一见。”大殿上，那一身明黄，气势逼人者便是我帝羽王朝至高无上的主宰。

　　“皇上谬赞了，小女自幼生长于江南，不懂皇家规矩，见不得人，还请皇上见谅。”父亲淡然的声音响起，我低头不语，心有不安，帝王之术向来如此，刻意夸赞不过为了引出此后之言。

　　“丞相，你的女儿，朕很是喜欢，朕的三皇子还未成家，你我结个儿女亲家如何？”言语间分明是不容抗拒的意味，我赫然惊住，泛起一丝苦笑，来之前就已料到的结局，居然真的来临了，只是，这一场盛宴给我的震惊还远不止于此。

　　“臣，任凭皇上做主。”我知道，即使父亲是一朝丞相，仍是无法拒绝，因为拒绝皇家联姻，等同于——抗旨

　　“好，既如此，朕下旨，朕之三子，今帝羽王朝权宇王，凌迟墨，迎娶羽家三小姐羽落为王妃，择日成婚。”

　　“吾皇圣明，恭贺皇上，恭贺丞相。”

　　朝臣欢贺之际，唯有我，在那一刹那，怔在原地，凌迟墨，会是他吗？慌乱中抬眸，却恰然望见那熟悉的容颜，宛若千年寒冰，唇畔若隐若现的笑意，那是我日思夜想了三年的男子，那是我此生再难忘记的眼眸

　　他亦望过来，只是眸间少了熟悉的光芒，冰冷好像我只是一个陌生人，难道，你已经忘了我？

　　“父皇，稍等。”他起身，声音低沉，“儿臣想拒绝父皇的好意。”

　　“你说什么？婚姻之事由不得你来做主。”龙颜微怒，父子二人对立，都是绝不让步之态。

　　“儿臣心中已有所爱，所以，不会娶她。”他话音落下那一瞬，心凉若寒冰，原来你，早已将我遗忘，只有我执执于那场江南烟雨，既如此，凌迟墨，你不想娶，羽落成全你。

　　不顾父亲的阻拦，起身，提步上前，浅浅行礼，缓缓道：“皇上，可否听羽落一言？”

　　圣上语气稍稍缓和，“羽落，说。”

　　沉住气，“皇上，既然王爷心有所爱，何须强人所难，如此嫁给王爷，羽落亦不想叫人看了笑话去。”跪下，语气坚决“还请皇上取消赐婚，免了王爷的难处，也给羽落留些颜面。”

　　父亲一脸担忧之色，圣上亦未料到我会说出这番话来，眼眸间多了一份欣赏之意“是个有胆识的女子，不过，朕的旨意岂可说收回就收回，赐婚照旧。”

　　“那么，父皇，到时莫怪儿臣无情。”他冷冷言道，离场而去。

　　“逆子，朕倒要看看你有何能耐。”

　　谁将轻烟焚散，散了纵横的牵绊，听弦断，断那三千痴缠。

　　只是，你已非那年的迟墨，而我，也已不是当年的羽落，你可知，能重逢，于我，已是幸事，当无遗憾……

　　【三】

　　你转身，我相忘，这一瞬，连执念都已失了意义

　　数日后

　　听闻帝都内有人高价出售一架古琴，自幼喜爱琴音的我闻此消息，便央求了哥哥带我前去，见到那架琴时，我几乎窒息，那琴音完美的无懈可击，琴身虽只有百年，然那琴弦却是上古遗物，非今世所有。

　　再舍不得将视线移开，哥哥自幼是极疼我的，见我喜欢的很，便买下送我，价格虽高，但凭丞相府的财力，亦算不了什么，欣喜的接过，低语道，“日后，便唤你添言吧。”

　　哥哥有要事处理，叮嘱我独自回府后，便匆匆离去。

　　我怀抱添言古琴，行走在帝都街道上，许是因为过于欢喜，以至根本未注意眼前的危险，一匹快马疾驰而来，待我意识到，躲避已是不可能之事。

　　忽而被人抱住，凌空而起，“不要命了！”低沉的声音自耳畔传来，抬眸，愕然，凌迟墨？

　　安然落回地面，立于原地，不言，两两相望，沉默忽然成了我们之间不可跨越的鸿沟，直至我望见他身后那绝色的女子，方才退后几步，行礼“羽落多谢王爷救命之恩。”

　　“不必了。”他冷淡回道，眸间是刺骨的冰凉。

　　“王爷。”明眸间一抹忧色。

　　“沐汐，无事。”他轻声安慰，从来冰凉的双眸在这一刻温情潋滟，可是，是我的错觉吗？那双眼眸温情背后，依旧是千年不化的寒冰。

　　“王爷，那快些吧，沐汐很想买下那把琴呢。”一身水蓝，盈盈一笑间，尽是风情。

　　闻此，我浅浅一笑，“怕是沐汐小姐要失望了，这把琴，已是羽落之物。”

　　她将目光转向我怀中的添言，眼中刹那失望流过，“王爷，看来沐汐错过了。”

　　他淡淡望着我，旋即开口，“说吧，要如何才可将这琴转手？”

　　凌迟墨，你是何意？想让我将添言让出吗？可你当真以为，羽落是这般善欺的女子？我凝眸，口气极淡，“王爷，抱歉了，羽落亦是爱琴之人，既然不惜重金购得，怎会轻易相让？”

　　“只不过，”我抿起唇畔，“沐汐姐姐何不来丞相府一坐？以琴会友。”

　　“沐汐多谢羽小姐好意了。”她微微颔首，“王爷，如何？”

　　“随你的意思便是。”风起，那一身玄黑的男子，墨丝扬起，紧抿的唇畔扬起一丝笑意，却是不易察觉。

　　丞相府

　　当沐汐的曲子响起，我几乎落泪，竟是《叹息》，我望着那绝世的男子，心凉若寒秋，那首《叹息》，除我天下再无人会，迟墨，你忘记了我，却记得那首曲子，教给了沐汐，这一切，我该是喜还是悲？

　　沐汐的琴音很美，可是《叹息》是一首悲戚的曲子，我摇头，指尖抚上琴弦，第一个音出来之际，迟墨，如果你可以记得《叹息》，那你还会记得《怀旧》吗？

　　对，我在赌，我在赌，凌迟墨，你究竟还能不能记得我？

　　沐汐静静望着我指尖在弦间飞舞，眸间尽是哀伤，“原来你是这首曲子的主人，我竟妄想要你的添言，可笑之极！”

　　随后，她失落而逃，而迟墨并未追出去，只是望着我，问：“你究竟是谁？”

　　我指尖一痛，鲜血流出，我是谁，你还要我回答吗？轻轻叹息“王爷，你去看看沐汐小姐吧。”

　　他不语，转身离去，我追出去，喊他的名字

　　“迟墨，是不是，无论我做什么你都不再记得我，不再记得羽落了？”泪水落下，终于是忍不住，蹲下，将脸埋在双膝中

　　迟墨，如果你已不再记得，那羽落是不是该放下了？

　　天，下起雨，瞬间淋透一切，他的身影消失在雨幕之中，仍旧如当初，不曾回头。

　　迟墨，我会回到我的天地中寂寂老去，这一世，木已沉舟，覆水难收……

　　【四】

　　你走后，流年还在，此后只是，我一个人的地老天荒

　　帝都

　　羽家三小姐病危的消息传遍帝都，那日，我昏迷在雨中，此后，未曾醒过。

　　迟墨，这就是我为何离开江南回到帝都的原因，就是我为何寻了你三年亦不肯放弃的原因，你不会知道，我苟延残喘这所剩无几的生命，只是为了你。

　　羽落是薄命的女子，与你的烟花一瞬我忘不掉，如今你已忘，那么羽落该是离去之时，当无留恋了。

　　——迟墨

　　【迟墨望着容颜苍白的女子，眸中泛起一丝痛，向来冷漠疏离的他，在这一刻，却是如此害怕，害怕她就此离开自己。

　　羽落，我未曾背弃那年的誓约，只是我有太多的苦衷，我以为我可以将你忘记，却料不到会再次遇见你，于是，我刻意假装忘记你，只是希望你可以远离我的世界，那是，我仅能保护你的方法。

　　当父皇下了那道圣旨，我便意识到他真正的意图，所以，我拒绝赐婚，不惜伤害你，只是不想你涉入其中。

　　甚至，我利用沐汐，在你面前演了那场戏，可是，我唯一没有料到的是你我各自的执念，亦不知道这竟是支撑你活下去的意念，于是，我终究再无法放开你。

　　记得那日，你一曲倾城，醉落红尘，你我执手望漫天飞雪，幻想日后子孙满堂，承欢膝前，白首不离。

　　落儿，我曾许下的不负之约，铭记于心，一刻未忘，三年前的誓约，我定会遵循。

　　既如此，落儿，我拼尽一切也会守护你，为你，我甘愿逆天而行，而我命，由我不由天！】

　　当我睁开眼的一瞬，迎上的居然是那双墨黑的眼眸，满是欣喜，“落儿，你终于醒了。”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嘶哑，紧紧将我拥在怀中，反复说的说“落儿，对不起。”

　　瞬间明了一切，我伸手抚上那张绝世的容颜，轻叹，短短几日，怎会如此憔悴？

　　只是，迟墨，羽落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也不需要你的愧疚，以你的身份，是成大事者，我不愿成为你的牵绊和累赘，圣上之意，你我皆明，他要的就是如此，帝王心，深不可测，断无父子情。

　　“落儿，我甘愿以半壁江山换你嫣然一笑，此生，唯有你，是我的妻。”他说的决然，忽而想，如果当初，你我不曾遇见是否就可免了今日的劫？

　　只可惜，这场千年劫，早已结了千年。

　　我不再相劝，只是心中始终有着隐隐的不安，他墨眸下的冰封，以及父亲的不动声色，两位哥哥的淡漠，在那一瞬，我几乎觉得一切都是一场阴谋，而我，只是双方共同的棋子，心下一惊，我怎会有如此可怕的想法，要知道，一边是至亲，一边是至爱，他们都是爱我的。

　　遂安然，淡笑摇头，兴许是我多虑了。

　　只是，日后我才知，当年我的预感竟然是，如此准确！

　　三月后

　　一袭红衣似锦，青丝如瀑，凤冠霞披，倾城容颜。

　　我言别父兄，成了他执手相伴的妻，帝羽王朝的权宇王妃。

　　只是，繁华哀伤，弯眉间，命中注定，成为过往，而当初不知。

　　【五】

　　是否我，用半生寂寥，亦换不来你刹那凝眸？

　　一年后，帝病逝，三皇子权宇王凌迟墨，联合羽家政变，太子被迫自尽，二皇子肃北王同样被诛，征战起，却被凌迟墨强势压下，最终，这场政变以权宇王登位告终。

　　权宇王妃羽落册封为后，帝后恩爱，传为佳话。

　　而羽家，因拥护有功，一时间，权势急速膨胀，更有兵权在手，帝都人言，江山已不姓凌，而姓羽。我忧心忡忡，几次劝诫父亲，只是，那几次的言谈中，我看出，父亲似乎另有打算。

　　“落儿，你是真的爱凌迟墨？”父亲的话语间，藏有深深的无奈，我点头，然后看见父亲眼中有一丝光芒在逐渐的暗淡，曾经的那种不安，再一次在心中游走，并且更为深重。

　　莫非，父亲想的是？兵变！

　　流颜宫

　　我一身素衣，青丝垂下，坐在那株琼花树下，仰头望天，身畔是添言琴。

　　转眸，却望见那熟悉的身影抱剑倚门而立，眸中是浅而易见的深情，我浅浅一笑，“何时来的？”

　　他走至我，一瞬，却已在他怀中，他埋首在我发丝间，声音低沉，“有一会了，不愿惊扰你。”

　　风起，琼花飘落在发间、掌心，迎上他深邃的双眸，轻声道，“迟墨，你待我太好，怕是惹起众怒了。”

　　他挑眉，“朕在此，谁敢动你，朕立刻要了她们的命。”

　　摇头，他总是如此，迟墨，你就未曾想过，你对我如此好，等同于把我推向了后宫中的风口浪尖之上，深宫中尔虞我诈，我并非不知，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不是每一次，你都可在我身边，护得我周全。

　　他缓了缓语气，道“落儿，天下间，唯有你才会令朕如此相待，其他人，都不配！”

　　我轻笑，“你心我明就好，你应我的，与子偕老。”眸间一痛，迟墨，羽落怕是不能再陪你多久了，我的身体，已是一日不如一日了，我吩咐众人封口不准言，但我自己清楚，已是时日无多。

　　他勾起唇畔，一如当年，带着些许的邪气与狂傲，轻轻玩弄我耳畔青丝，低声道“落儿，为朕生个太子吧，等他长大了，朕就退位，与你游遍天下如何？”

　　脸上起了一抹羞涩，一拳垂在他胸口，娇斥道“想得美，谁要给你生太子了？”

　　他眼中闪过一丝戏谑，温热的气息吐在我耳畔，“这可由不得你了。”

　　……

　　岁月静好，国泰民安，只是，这宁静能维持到几时？

　　我只盼上苍再多给我些时间，能够陪在他身侧，羽落不管什么天下苍生，我只愿与我所爱之人，此生不离，可是，我知道，一切都只是奢望罢了。

　　我甘愿以我的流萤扑火，去换取这烟花一瞬，亦无怨无悔，只要我转身可见，你唇畔笑颜。

　　如若可以，能否将时间停止在这一瞬，如果我知带给你的伤痛，我宁愿你我，从未遇见……

　　【六】

　　韶华倾负，容华谢后，不过一场，山河永寂

　　事情终于至那一步，羽家起兵，欲夺天下，而我再次处于一切争端之中，废后之声此起彼伏，每每退朝回来，他都是眉头紧锁，我心疼的无以复加，迟墨，羽落终究是让你为难了。

　　而此刻，我怀了他的孩子，这个生命的来临，却是毫无喜悦，迟墨忙于政事，无暇顾及，而我自身的情况，这个孩子，保住亦很难，我开始学会静心，迟墨，这是我们的孩子，羽落一定会保住他。

　　后宫的纷争不断，我从不介入，却并不代表她们会放过你，沐汐，这个几乎被我忘却的女子，再度出现，却成了致命的一笔，迟墨，我未曾料到，会是你，亲手毁了一切。

　　我瞒着迟墨，给父兄写信，希望他们可以收手，天下安定难道不好吗？为何非要争议天下姓什么？况且，迟墨是个好的君主，毕竟，战争易起，烽烟难灭。

　　回信尚未到我手中，迟墨却已来了流颜宫，然后我望见了他身后的女子，沐汐，水眸间闪过一丝得意，没有给我一丝辩解的机会，便直接宣判了我的叛国之罪。

　　在那一瞬，我笑的凄凉，却依旧骄傲的望着所有人，“凌迟墨，如果这是你认定的，我再怎么辩解也是无用的。”

　　他冷眸望我，语气冰冷，“羽落，朕不是可以一味纵容你的。”

　　纵容？呵，听起来真是可笑，只是我没有想过，有朝一日，竟会死在了后宫争斗中，我望向那绝美的女子，眼中闪过怜悯，淡然道，“不要得意，也许你的下场，比我更悲惨。”

　　“羽落，就算你是相国千金，有倾城之颜又如何，一个叛国的罪人，你凭什么来教训本宫？”她笑道，笑声间似乎代表我彻底输了，只是，沐汐，你以为我输了，你就赢了吗？

　　“啪！”我响亮的给了她一记耳光，冷冷道，“凭我现在依然是帝羽的皇后，就有权教训你！”

　　“你！”她愤然望着我，颤抖着说不出话。

　　“够了！”迟墨狠狠抓过我的手，将我甩在地上，我冷冷地望着他，倔强的抬着头，没有落一滴泪，只是，腹中忽然剧烈的疼痛，低头望见斑斑血迹，我的孩子！

　　见我如此，他突然慌了，“落儿，你怎么了？”他将我抱起，“太医！把所有太医都给朕叫来！立刻！”

　　孩子，最终没有保住，我整日不吃不喝，他痛心的望着我，“落儿……”

　　“凌迟墨，你竟然，亲手害死了我们的孩子。”我冰冷的一句，不再给他任何回复。

　　沐汐因为诬陷皇后，被处死，只是她的死，换不回我的孩子，“落儿，对不起，我们日后还会有很多孩子，你信我。

　　他每日轻言轻语的哄着我，寸步不离，只是，哥哥的军队已经兵临帝都了。

　　梦中醒来，望着身边人沉睡的容颜，我忽而不再执念，即使恨他亲手害死了我们的骨肉，却依旧，无法不爱他，或许，这就是宿命，是我逃不了的劫数。

　　迟墨，你的天下，落儿会为你好好守护，任何人，都无法夺走，即使是我的至亲。

　　【七】

　　你要记得，紫檀未灭，我亦未去

　　帝都宫门

　　父兄兵临帝都的那一天，我一袭白衣，青丝扬起，倾国倾城，独自一人，淡然立于宫门之外，迟墨，原谅落儿，私自做出了决定，可你我都知，已经是无路可走。

　　“父亲，哥哥”我启唇，淡淡望着他们身后整齐的军队，“请你们收手吧，不要一错再错。”

　　“落儿，事情至此，你以为收手这般容易？”哥哥安静的望着我，一如当年带着宠溺的笑容。

　　“好，羽落是帝羽的皇后，是凌迟墨的皇后，你们想要过这里，便先取羽落的命。”我决绝说道。

　　冷冷扫过数万兵将，高声道，“众将士且听本宫一言，身为将士，志在保家卫国，现在，天下安定，尔等起兵造反，可曾念过当初誓言？挑起战乱，可曾念过家中至亲？你们确定，要背负这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名？”

　　“落儿，不准胡闹！”哥哥冷声呵斥

　　我扬起唇畔，“哥哥，是落儿在胡闹，还是你们在胡闹？”

　　父亲，哥哥，我劝你们收手，是因为我知道，这场战争，你们已经败了，是，未战已败，你们低估了凌迟墨，他既能狠下心夺皇位，诛兄长，其手段自然冷酷，岂会当真容你们这般轻易攻下帝羽，他只是，等着你们这一举，而一但他下令，就是你们必败之时！

　　我的预料是对的，父兄正欲攻陷帝都之际，迟墨的军队已悉数围住了帝都城，他一袭黑衣，墨袍在风中猎猎作响，神情冰冷宛若千年不化的寒冰，墨眸之中风起云涌，手中逆刃散出清冷的光芒。

　　于是，烽烟起，父亲与哥哥兵败如山倒，帝羽王朝依旧是凌家的天下，而迟墨，一战成名。

　　我立于城墙之上，凝眸望天际残阳，衣袂蹁跹，羽家兵败，我这一颗双方的棋子也已再无用处了吧。

　　“落儿……”他勾起唇畔，低声唤我。

　　转身，对他笑颜，一步步走向他，每一步都是如此缓慢，似乎这短短的几步已耗尽了我毕生之力。

　　迟墨，羽落已不能陪你君临天下了，口中鲜红涌出，滴落在素衣之上，触目惊心，终于毒发了吗？

　　是，战前，我已暗自服毒，因为无论谁败，都是我不想看到的，所以，就用我的命去结束这一切吧，“迟墨，你答应羽落，放了父亲和哥哥，当个好皇帝。”

　　他紧紧抱着我，像是要把我融进他的生命里，那双墨色的双眸，解了冰封，满是悲痛，“落儿，为何不放过自己？为何不放过我？”

　　“迟墨，落儿是爱你的，只是，今生缘尽，来生，你我再莫生于帝王家，我要你，只许我一人的一世情……”再无力，缓缓道“迟墨……落儿会在忘川之畔等你前来……君不来……我不离……”

　　迟墨，落儿等你，无论多久。

　　如果时光可以逆流，我依然会选择遇见你，爱上你，我此生唯一的执念，除非这肉身毁坏，连记忆都已消散，我才能，不再爱你……

　　【终】

　　红尘嚣，浮华一世转瞬空，因为，你已不在

　　他静静抱着怀中的女子，不知过了多久，没有人敢去惊扰，落儿，你我说好，日后儿孙满堂，你我依旧执手看落叶飞雪，白首相依，可你，却狠下心离我而去。

　　伸手滑过女子苍白的脸庞，冰凉无温度，低语“落儿，我们回家了……”

　　此后，凌迟墨扫清乱党，政治清明，帝羽王朝达到了空前的繁华，只是，终其一生，也再未立后。

　　多年后

　　流颜宫，一切依旧，轩辕殿，凌迟墨凝眸望眼前画卷，其上女子，容颜倾城，如果有老宫人在，定会认出，那是当年的皇后，缓缓勾起唇畔，“落儿……”

　　恍若看见，那年那日，江南烟雨，你对我笑颜。

　　落儿，忘川之畔，你等急了吧，只是，你是否还能认出我？幸好，你容颜未变，如果看到你，我再不会放开你的手。

　　安然，闭目。

　　帝薨，举国哀悼

　　倾城，流颜，墨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