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苓安》李瑜

51、不告而别

　　等苓安再次从黑暗中醒过来，仿佛已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在她没有知觉的时候，孩子已经生下来了。只是遗憾的是，是剖腹产，而不是顺产。伤口暂时还没有感觉，大概是麻药的药力还没过吧。当她听到这一消息时，第一反应竟是有些自责，因为听人说，顺产的孩子会聪明些。
　　醒来的时候，她第一个见到的人就是陆容修。他似乎很紧张，脸色苍白的异乎寻常。苓安心里有些担心，但更多的是欣慰，“幸好他没走。”脸上却是没什么表情。
　　陆容修小心翼翼的看着她，“是个儿子，六斤八两。”
　　她似乎有些不敢相信，看了看已经扁平的肚子，有些不习惯。苓安有些遗憾，她向来比较喜欢女孩儿，可以打扮，可以买洋娃娃，穿漂亮的小裙子，结果，竟然是个儿子。不过，已经这样了，也只好接受。
　　当苓安看到孩子的时候，早就没有了先前的想法。
　　原来就是这小东西在自己肚子里折腾了九个月！看着他红红的皮肤，像一只小猴子，丑不拉几的，苓安有些嫌弃。但是看到他小小的眼睛鼻子嘴巴，还有头上那细细的绒毛，她的心忽然就变得柔软起来，这就是与自己血脉相连的人。看着看着，也觉得好看了一些。
　　后来她听医生说当时的情况比较紧张，由于她昏迷不醒，孩子根本没法顺，只能开刀取出。想来还是自己这个做妈妈的原因，若是以后孩子笨了，那也怪不得他。她倒是没想过，凭着陆容修的智商，孩子再笨也不可能笨到哪里去的。
　　过后不久，麻药的药效退了，她便开始体会到肚子上有一条疤不是那么简单的。首先是，伤口很痛，她浑身都不能动，一动便牵扯到伤口，痛的连话都说不出来。其次是，伤口很丑，就好像是自己的肚子上爬了一条虫。
　　陆容修一直都处于神经紧绷的状态，自苓安醒来便坐立不安，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他的心理十分矛盾，他是罪人，是逃兵。他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她了，从他决定离开的那一天，不，从他选择隐瞒真相的那一天，他便已经做好了准备。可是想象永远都只是纸上谈兵，真正到了割舍的那一步，仿佛千军万马呼啸而来，动弹不得，如临绝境。
　　可是没想到，她不仅找到了他，并且告诉他，他们有孩子了。孩子他不是没想过，而且无数次想象自己与她的孩子会是什么样，可是他就是没想过这一切真的会有实现的一天。并且，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在这样，他很快就会死去的情况之下。如果可以，那他宁愿自己从来都不知道，虽然自私了些，但他真的不甘心。
　　“容修，”细细的呼唤打断了他的思绪，是苓安在唤他。
　　他扬起笑脸，小心翼翼的问道，“怎么了，是伤口很痛吗？”
　　苓安摇了摇头，“不是。”
　　她看了看走出去的小幽，她太懂她了。“动手术吧。”苓安盯着他的眼睛说道。
　　他怔了好一会儿，浅笑着摇了摇头。“我不想浪费时间。”
　　“浪费时间？怎么会？苓安有些奇怪。“我问过医生，说这病并不是没有痊愈的可能，动手术的话成功的几率会大一些。”
　　“只是一些而已，况且，我觉得只是在浪费时间罢了。”陆容修似乎并在乎，依旧风轻云淡的样子。苓安忽然就生气了，看着他那云淡风轻，好像一点都不在乎的样子，教她心里的火气憋的难受。
　　他看着苓安生气的样子，担心不已，“若若，你别生气。刚生完孩子，不能情绪起伏太大，否则以后会落下病根的。”
　　“我生气还不是因为你。现在生病的人不是我，是你好不好。陆容修你到底清楚不清楚你自己的情况！”她盯着他的眼睛，想看个清楚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听她说完，他苦笑着回道，“我怎么会不清楚。可是真的，若若你听我说，医生说了就算动手术，成功的几率也只有一半不到。而且还不包括手术的后遗症”他没说，其实他不愿动手术就是因为医生曾经说过，即使手术成功也可能会有后遗症，而那后遗症就是很有可能他会丧失全部的记忆，包括她。他怎么能够活在没有她的世界里，没有了那些回忆，就算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还不如，趁这段时间，珍惜与她在一起的日子。
　　“我不管成功的几率是多大。我只知道，我要你活着，你必须活着。况且，这病也是因我而起，如果你不在了，我，我一辈子都不会安心。” 苓安固执的说道。当她知道这病是因为一年前的交通事故，她很后悔，更多的是害怕。这一切，竟是因她而起，如果她没有要容修带她离开，或许这一切就不会发生。
　　陆容修脸上有一丝惆怅，他温柔的看着她，仔仔细细的，似乎想将她的样子深深的刻画在脑海里，刻成印记。“不要这样想。若若，这不是你的错。”
　　苓安突然很害怕他这个样子，好像自己再也抓不住他了，“如果你想让我安心，就答应我好不好，一定要好起来。你不是说要一辈子和我在一起的吗？我答应你。我们说好，等你好了，我们就把事实告诉干爹和干妈好不好，我不想再骗他们了。”
　　“若若，”他终于开口，“不要这样，不要让我误会。”
　　苓安一呆，误会什么？
　　他苦笑着说，“我知道自己的感情是一厢情愿，到现在我也不会奢求什么，因为我没有资格。可是，求你不要这样对我好，不要这样关心我，不要因为你的宽容你的同情让我误以为你是爱上了我。哪怕我快死了，也不要让我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好吗。”
　　说实话，就连苓安自己也辨不清自己现在的感情究竟是应该归于亲情还是爱情。但是她可以肯定的是，她不愿意，也不可能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他死去。她还没有理清自己的心，所以，她不允许他就这样走了。
　　“这不是同情。容修，你是孩子的父亲，你不能逃避。”她选择这样说道。
　　“我不是逃避，我是没有这个资格。”他压抑着自己的感情，不让自己的她面前显现出软弱的神态，“是我的错，如果当初我不是这么自私，你也不必因为这个孩子落到今时今日的地步。其实我早就知道轩辕辰一直在找你，是我太自私，不肯放手。你还记不记得去年他在这边拍戏，我一听到你去见他急的发疯，立刻从上海赶了回来。我一直知道，其实你并不是真的失忆，只是选择了遗忘，将他深藏在心底，只要你见到他，很有可能就会恢复记忆。我阻止你见他，很少让你看电视，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苓安一直都不愿意去想，对于已经发生的事情，她从来都不会去怀疑，去探讨原因，因为她相信结果说明一切。就算事后再如何努力的去弥补，事情也不会因此而改变，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
　　“现在，我要还你自由，这是我很早之前就应该做的，只是我一直舍不得。”
　　苓安突然笑了，“事到如今，你要怎么还？用你的命吗？”她只是很讨厌听到他这样说，仿佛那曾经经历的一切都只是一场错误，只有她一个人不后悔，可他却还不明白。
　　他的脸色更加苍白，甚至有些站不住。
　　“对不起。”他还是那句话。
　　苓安讽刺的笑着，“对不起能当饭吃吗？对不起能让以前的事都当没有发生过吗？”

　　当日的谈话没有了下文，陆容修一味的忍让牵就，愈发让苓安心中的怒火无处可去，整个人都变得尖锐凌厉。她不停的以挫伤自己为代价伤害着陆容修，看着他痛苦不已，便越发痛快。此刻的她甚至忘了两人谈话的初衷和她来到此地的理由。
　　三日之后，姚芊和陆之恒来到了苏州。他们当然会得到消息，因为这事已经闹得满城风雨，大批记者从全国各地赶了过来，在医院外面蹲点，想获得第一手的独家报导。
　　姚芊和陆之恒到达的时候，正是黄昏，苓安躺在床上哄宝宝睁眼，小家伙到现在为止眼睛还没怎么睁开过，苓安有些不放心，怕宝宝的眼睛有什么问题。
　　陆容修本是在这里陪着她的，但是见苓安还在生气，怕她见到自己不痛快，便去外面买水果，说一会儿就回来。
　　其实苓安这几日已经想清楚了，过去的事情暂且不提，当务之急就是要容修接受手术。只有活着，任何事情才有可能。她想着待会该怎么同他说。
　　只是没想到，他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她从黄昏等到夜晚，终于知道了他的选择，又是一次不告而别。
　　她看着夜幕下灯光闪闪的霓虹灯，照的黑夜如同白昼一般光亮，可是再怎么遮掩，黑夜还是黑夜，有一种压抑人心，使人无法呼吸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