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光》三俗女子

1、第一章

　　年华锦记的那段时光，蓦地消逝在视线之外，只在夜深时分才能够翩然入梦。却又像是封藏于红木柜中的前世，不小心的碰触，扬起一路的尘土。可是，却只能呆立在那里，即便是尘埃入睫，即便是夜深无语，也只能大睁着酸胀的眼睛，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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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坐在村口的土坡上，北方乡村的冬天特别的冷，可她没有多余的御寒的衣物，贴身穿着已辨不大清颜色的运动衫，然后套着已有几处脱线的毛衣，最外面是四处破口的夹衫，大片破口处粘着没有处理过的泥土。她蓬乱着的头发里也有一半垢着黄土，脸深埋在发间，细细看去，半边被撕烂的是透着红肉的痂，半边却又添了新的伤痕，血肉模糊的极是可怖。

　　村中幼小的孩子结成一群在田地里玩耍些什么，遥遥的探见了她，便挤眉弄眼的跑来将她围住，兴高采烈的仿佛是在过年一般。她恍惚想起多年前的那个除夕夜，她与别的小朋友一起在院子里放烟花，那时候，似乎爸爸妈妈都在不远处含笑看着自己，好像是谁拿香点着了那花火，耀起一树银花，吓得她尖叫着跳开，然后回头喊了句什么。可回忆就由着这声呼喊，像是肥皂泡一般“啪”地一声，就破了。

　　“哑巴娘，哑巴娘，三年只得一身裳，人家媳妇日出做，你家半夜鸡鸣窗；哑巴娘，哑巴娘，如花似玉美娇娘，肩不能挑手不扛，三年变成癞子娘……”

　　孩子们围着她兴高采烈的拍着手唱着不知是谁编的顺口溜，她木然的表情终于有了道裂缝。她紧紧皱起了眉头，牵动了脸上的伤口。仿佛是一呼百应一般，身上疼的厉害了起来。

　　她已经没有力气站起来赶那些小孩子走了，甚至，她来到村口都是半走半爬的。一路上，村里的妇人似乎想要过来扶她，但想起她那个刻薄爱闹事的婆婆，便也作罢。初初总是借故占她点便宜的男人们，看到她现在这个样子，也唯恐避之不及。

　　不论有没有人来帮她，她都不在乎了。她在等，等一些也许永远不会来的人。她知道，这是她离开这里的唯一的机会，可是，她不知道，这样成功率几乎为零的机会到底会不会眷顾她。

　　遥遥的，她看见一路尘土飞扬。不，或者是先听到警笛声鸣，仿佛是多年前，听到订婚典礼上响起的乐曲般令人欣喜。及至看到那些穿着制服的人走出村长家，奔向她这里，四周围着的孩子一哄而散。然后她听得有人开口说：“请和我们走一趟”时，她放心的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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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睁开眼睛，耀眼的光一下子刺入眼眸，眼皮仿佛痉挛一般，开合数次，她才完全适应了这刺眼的光线。

　　入目处是一片纯白，她不太清醒的脑子一下子没法判断自己到底是在什么地方。但她知道，她的结局只有两种：生或是死。

　　她抬起手来看了看，左手上挂着细细长长的输液管子。她放下心来，缓缓的吐出从睁开眼起，就一直憋着的一口气。

　　勉力转过头去看，晨光中，微微开了些窗，略有些泛黄的白色窗帘在窗缝附近一鼓一鼓的，仿佛小溪中趴在石头上歇凉的青蛙肚皮一般。头侧是略有些锈迹的铁皮柜子，上面大大小小的摆着些盒子，大概是些药物。

　　这才完全定下心来，定是医院没错的。她还记得村子里那个小小的诊所，糊着油布的窗户，屋子最深处是一个土炕。

　　吱呀一声，门开了，走进来的是一个穿制服的女警察。红扑扑的苹果脸，乌黑的眼珠子发亮，当是没有经历过什么风霜的女孩子。那女警见她睁开了眼睛，兴奋的跑出去大喊：“大夫，大夫，她醒了。”

　　随后走进来几个身着白大褂的人，简单的给她做了些检查，问了些只需点头或是摇头的问题，形色间有些严肃。

　　那个小女警在一边一直嘟嘟囔囔的，听的她头痛不已，紧紧皱起了眉头。医生见状，转过头去叮嘱小女警要保持安静。只见她调皮地吐吐舌头，倒也真的安静了下来。一个善良的女孩子，这是她第二次对她下的定义。

　　医生出去后不久，便有人送餐进来，炒得绵软的土豆菜和略有些糊味的小米粥。这些很久前她看都不会看的食物，时隔多年，她竟然吃得很香。看得那个小女警也馋了起来，托护士带了同样的一份饭过来，只尝了一口便皱起了眉头，放下碗筷没有再动。

　　她的体力变得很差，一顿饭吃得满头大汗，中间还休息了几次。待完全吃完，便靠回床上休息。

　　当然，她知道，她不会清静多久。不多时，那个坐在床前凳子上的小女警一跃而起，冲门口敬了个礼。她向门口看去，果然，进来了几个警察。

　　为首的是面目和蔼的中年警官，后面拉拉杂杂的跟随着几个神色恭敬的。她心下一动，再往后看去，果然不错，他来了。

　　下意识的，她略往后别过头去，想想却又转了过来。

　　在她最狼狈的时刻，她最不想的就是见到他，可是，他还是来了。

　　他大睁着眼睛，似乎是不可置信一般上下打量着她，蓦地就红了眼眶。

　　她张张嘴，似乎是想叫他的名字，可是两年没有说过话，嗓子娇嫩的几乎发不出声音来。可她还是努力着，一点一点地念出他的名字：“顾…浩……然…”

　　突然间，就湿了眼眶。她想他，每时每刻都在想。可三年来，每每睁开眼睛，记忆里过往的生活，幸福得仿佛只是一个梦。她才24岁，离老到整日活在记忆里还有很长的一段日子要走，可是，她却不能控制的整日在回忆，否则，她不知道，要怎样才能继续活下去。

　　她看到他还是记忆里的样子，永远穿着裁剪合体的巴黎高级成衣，巴宝莉的羊绒围巾整整齐齐的压在领子下面，即便是着急的来找自己，皮鞋也还是擦得一尘不染，仿佛能照出人地影。不，不是仿佛，她能够看到自己灰败得与过去格格不入的影像。

　　他往前踏了一步，仿佛是想过来给她一个拥抱，可还没走过来，便有人从后面过来，纤细白皙的手掌握住了他的胳膊。

　　那人娇娇的叫了声姐姐，便微微笑笑低下头去，紧紧地攥着顾浩然的左手上晶莹闪烁的赫然就是自己订婚时，顾浩然亲手给她戴上的那枚戒指。

　　没有理会那所谓的妹妹，她探头向后看去，果然，父亲搀着母亲，就站在门边。

　　她用尽气力撕声喊道：“爸……妈…”

　　她看到母亲终于忍不住奔了过来，紧紧的将自己拥在怀里。她瘦了许多，母亲觉得自己仿佛是抱着一捆柴禾，用尽了力气也仿佛抱不住一般，再加上先前见到的，她脸上虽然处理过但还是明晰可见的伤疤，母亲禁不住心酸得抽噎起来。

　　父亲走了过来，亦是眼睛红红的抚着母亲：“卫庄，先让楚楚休息一会儿，她现在身子弱。”

　　母亲这才将将松了手，扶她坐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如果有人看我再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