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月》云漪希仁

1、踏月

　　◇踏月◇忍足侑士&迹部景吾
　　再见时已相隔七年，多雨的初夏。
　　午后的阳光明晃晃地映得路面都像是在发光，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些挥洒汗水的少年时光，在蔚蓝晴空下，追逐那颗小小的黄绿色的网球。
　　虽说怀念过去是更适合老人们打发漫长午后的方式，二十五岁的迹部却还是无法拒绝这相隔未远的回忆在这样的时刻浮现出来。
　　尤其是当他再一次见到那个曾与他并肩站在那方赛场上的旧识。
　　似乎除去换了付无框眼镜外毫无改变的家伙，固执地保持着他一贯懒散的关西腔，连微笑都像是不肯全心全意。
　　『哟～很久不见了。』
　　七年之后，他这样开口打着招呼，迹部却觉得七年时间像是并不真实，他接过他象征地递过来的名片，于是他便习惯性地看了一眼——忍足侑士——工工整整的四个字，印刷体，迹部在心里念叨了一句：真是不适合这家伙的字体。
　　后来迹部自作主张替他重新订制了名片，改成了手写体，流畅而别致。
　　当然迹部做此决定还有更重要的原因。
　　身为投资者的迹部，与身为整形外科医生的忍足，告别网球之后再次合作时，出人意料地变成了主演和编剧。
　　因为一本叫《踏月》的书，因为一部叫《踏月》的电影。
　　迹部有意在电影市场上分一块蛋糕是由来已久的想法，某次坐上国际航班前他随意买了本放在畅销书架子上的小说，在旅途中读完便兴起了请人将之改编成剧本的念头。
　　其后一系列的筹备迹部并没有操多少心，能干的助理联系了远在另一座城市的作者，而那位署了英文笔名的作者甚至爽快地答应亲自改编剧本。
　　直到正式开始选演员的时候，迹部才第一次与这位神秘的作者见了面。经年未变的容貌，有奇怪尾音的关西腔，无度数的眼镜下一如既往令人琢磨不透的目光。
　　自从高中毕业后就失去联络的忍足侑士。
　　较之于迹部的诧异，忍足仍旧扯着一脸懒洋洋的笑，走近他，说：『哟～很久不见了。』
　　在之后的几天里，迹部总是不断地想起这一幕，并且总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然后突然意识到，自己好象被那个一走就没消息的关西人给摆了一道。
　　当然也正是因为这说不出道理的郁闷，刚见面的头几天迹部一直没给忍足好脸色看。不过好在往日的天才早已经习惯了这一切，甚至奇迹般地说服了迹部亲自担任这部电影的主角。
　　『啊啦～我们的主演大爷为什么在这里发呆呢？』忍足随手拿起剧本在迹部面前晃了晃，自顾自地拉了把躺椅在大排场的迹部着人搭在片场中的遮阳伞下坐定。
　　『不要打扰本大爷的休息。』迹部拍掉了剧本，白了眼忍足，『靠边点，热得不够受吗？』
　　『迹部大爷怎么可以丢掉剧本呢，这可是我的衣食来源。』忍足状似心疼之极地捡起剧本，擦拭干净塞进迹部手里，『哦，对了，小人还没有对迹部大爷如此青睐小人的拙作表达谢意呢，小人改日若是发达了，定当报答大爷您的知遇之恩。』
　　『那是当然的啦！』迹部脱口而出，愣了几秒钟，顿时起脚把嬉皮笑脸的忍足从躺椅上踹了下去，『你小子现在还不够发达吗?!大医院的继承人，名气响当当的外科整形医生！』
　　『非也、非也。』忍足就坐在地上，朝着从口袋里掉出来的一叠崭新名片，『小人只不过是个名不见经传的业余编剧而已。』
　　以至于迹部实在是很想再踹他一脚。
　　『你还赖在地上干嘛，就算是个业余编剧也不准丢本大爷的脸。』
　　『好吧、好吧。』忍足向迹部伸出手去，『那就麻烦迹部大爷拉小人一把。』
　　『不准叫我迹部大爷！』口气虽冲，不过迹部还是把忍足拉了起来。
　　忍足摇着头笑笑，拍拍裤子倒回躺椅里，说：『唉，真是难伺候的部长呢……』
　　迹部愣了一下，即使年少时候还在网球场里为一局胜负而执着的那几年里，几乎也从未在忍足的嘴里听到『部长』这样的称呼。
　　『那么你呢，天才？什么时候给我好好比赛过一场！』虽然这时候才追究旧帐有点可笑，可迹部忽然觉得现在若是还不追究就更可笑了。
　　『但是每一场比赛我都好好享受了哟。』忍足看似诚恳地回答着，『而且……倘若赢得太容易，岂不是就没有机会陶醉在部长的美技下了吗。』
　　迹部不禁要低低地咒骂一句：『你个浑蛋！』
　　而忍足却还像是意犹未尽般地加了一句：『部长那时候不是也很享受吗？』
　　若非恰有片场的工作人员从旁经过，迹部绝对会把手里的剧本直接砸到忍足那张似笑非笑的脸上去。
　　但此刻的迹部也只是把剧本摊开遮在眼前躺了下来，仿佛不愿再答理任何人。片刻之后却有闷闷的话语从剧本下传来：『我真是怀疑，为什么当年我会同意你这个家伙去双打。』
　　『哦呀～迹部觉得我的双打技术不够好吗？』
　　『明明是个更适合单打的家伙……』他顿了顿，不怎么情愿地续道，『冰帝根本没有一个人能跟得上你的双打。』
　　忍足刚想开口，迹部却倏地坐起来，忿忿地补充：『前提是你全力以赴的话！』
　　剧本又一次落在地上。
　　『其实有一个的……』忍足弯下身去捡剧本，这让他说的话有些听不真切，等他重新抬头看着迹部的时候，那双墨蓝的眼睛在镜片后面显得可恶，『不过还是要感谢部长大爷的夸奖。』
　　迹部瞪着他，一把夺回剧本，起身走向导演，宣布立刻开工。
　　踏月是个充满幻想，诡秘而瑰丽的故事，贵族出身的吸血鬼与老谋深算的妖魔，混迹在人群中意外相见，分离与重逢。不需要太多浓墨重彩的铺陈，即使是老套的情节，在忍足的笔尖下也咏唱出动人的曲折，经由迹部之手呈现出来的画面更是处处流溢着引人瞩目的华丽。
　　虽然对影片本身忍足毫不担心，但还是应迹部之邀每逢休息日都去片场报到。在迹部安排的住处为他和自己泡上一壶红茶，没有比在宁静的深夜里秉烛而谈更好的叙旧方式了。
　　年少时候没来得及说的话，当时间走过之后已不必再说。年少时候没能明白的心情，当回忆走过之后就如同晕进烛光里的茶香，漫开来，散去……
　　后来他们又重新提起那个关于双打的话题，这天雨下了一夜，直到黎明。
　　『毕业以后岳人总是说，如果不是因为你一直和他搭档双打，他的名字也许根本不可能始终留在正选名单里。』迹部讲起他们高中毕业后的同学会，忍足从未出席过其中的任何一次。
　　『岳人吗……能像他那样一直单纯地喜欢着网球也很好呢。』忍足的印象里他的双打搭档依旧是那付孩子模样，『可惜到后来谁也没有继续留在赛场上……』
　　『明天你可以去我的球场，岳人他们有时候还是会去打球。』迹部几乎也开始想念那个为昔日正选们开放的私人球场，连他自己都遗忘已久。
　　忍足站起来拉开窗帘，雨初霁，晨曦缱绻。
　　『或许以后吧。』忍足整个人被笼在微光里，迹部却只能看清他的侧脸，『我该走了，迹部。』
　　就如同他们不可避免地会谈起网球一样，他们也不可避免地要在电影结束后回到各自的生活里去。
　　『以后……何时？』迹部走到忍足身边，像电影中的某一幕演的那样，在凝视中问他。
　　『不久之后。』忍足看向迹部，浅笑，与他所写的那个角色一样回答，『我当踏着月色再来。』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