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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爱和美都要破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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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羽柏是在看到丹尼尔刚洗印出来不久的新作时遇上苏花朝的,照片中坐轮椅的女子搽了一款过去惯用的桃子色的胭脂,眼梢处撇了两抹杏黄,在落英缤纷的樱花树下无端地显得妖。
宋羽柏自己玩过一段时间单反,对光影、构图、曝光都很敏感,丹尼尔镜头中的苏花朝很写实,他丝毫不去掩饰她的惊艳,却又敏锐地捕捉到隐匿于那份惊艳之中的,一种若有若无的折堕之美,就像是花朵在盛放之后将要来临的陨落与掩埋。于是苏花朝的这份美丽,就带了一丝狰狞的恐怖气息——更加让人觉得惊心动魄。
照片旁边的配字是波德莱尔《告白》中的诗句,宋羽柏眯着眼睛正在打量,后面已经传来了女声轻声地读出:
爱和美都要破碎,
最后被遗忘扔进它的篓里,
而把它们归还给永恒。
念完之后苏花朝微微地勾了下唇角,对宋羽柏说:“丹尼尔说这幅作品是非卖品。”她看到宋羽柏侧过身来,加了一句,“宋羽柏,你能请我喝杯酒么?”说着,指了指不远处端着托盘的侍者。
宋羽柏没什么表情地偏过目光,没有对苏花朝的照片做任何评价,他看了看苏花朝示意的鸡尾酒杯盏,淡淡地说道:“我知道有一种鸡尾酒,苦艾调香槟,叫午后之死……”
苏花朝盯着他,扬了扬眉,暗示他继续。
他顿了一下,毫不掩饰目光中的厌恶,“我很好奇的是,苏花朝,你怎么还没死?……怎么还阴魂不散?”
苏花朝显然没有想到向来教养良好的宋羽柏会那么尖利,她的眼睛垂下,睫毛在眼睑处笼下阴影,沉默了好一会儿说:“上次那样对合欢,真对不起。”
许久之后她都没有听到宋羽柏的回应,再抬起头才发现对方已经离开了。她对着自己巨大的写实照片有些茫然,周围三三两两聚合的人正在低声交谈,不时侧过眼睛看向她的方向,目光中意味不明,却显然已经认出她就是照片中那个残疾的模特。
刚才念出的波德莱尔的诗句仍在她心中慢慢地回旋,尤其是那句,“爱和美都要破碎”,宛若真相一般,在空气中遗留着长久的余威。
宋羽柏和莫颜光在拍卖现场都拍下了丹尼尔的一些作品,意料之中又是意料之外的是,现场有很多人跟丹尼尔提出想要拍下苏花朝的那张照片,秦生以“照片并未完成,还要做一些后期处理”为理由一一拒绝了。
但是有一个场外的买家一直打电话进来,任是秦生怎么解释也没用,对方不断地往上加价格,加到最后已经是一个大得骇人的数字,连秦生也有些犹豫了,问丹尼尔,“要不你来做决定吧?”
丹尼尔有很多艺术家都有的特点,狷介,不喜欢妥协,他执意地摇头,“说了不卖就不卖,这幅作品我已经准备私藏。”
这时合欢敲了敲门进来,语气有些急,“秦生,司仪先生在前台说一会儿你有表演?”
秦生已经把表演的事情忘了,反应了一会儿终于记起,“之前策划的时候好像提到让我今晚唱两首歌。”
“那你赶快去啊,那边拍卖已经快结束了,我刚刚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在收尾。”合欢说完,便和秦生一起往拍卖厅赶去。
丹尼尔这次展览的会场很大,休息室跟拍卖厅隔着一段距离,远远地,合欢听到乐曲已经响了起来,她刚才过来的时候注意到秦生平时合作的乐队今晚也来了,便问,“你让你的队友帮你救场了?”
秦生莫名,“没有啊。”
“那是谁在唱……”还没说完,她的声音就止住了。随着那边歌声的响起,合欢觉得自己的心忽地,在瞬间漏跳了一拍。
她瞬间有些嫉妒丹尼尔了——因为宋羽柏那个家伙,还没有给她唱过歌哎。
秦生从合欢的反应上猜出了唱歌的人是谁,他笑了笑,由衷地赞叹道:“他唱的那么好,比我更像专业的。”
合欢快步走到现场,整个现场都很静,只有宋羽柏的声音和着琴声流泻一室的辗转与缠绕,缓缓荡漾,意味深长。
他唱的是一首英文歌,Kris Allen 的《I need to know》。
宋羽柏的声音低又微凉,像是一阵风吹过山脚,迂回曲折又起起落落,又像是流淌在时光深处的河流,静静地穿行在一片夕照下的田野中,平展的没有一丝纹路 。
I want to see your face
Are you even there
Can you show me
Can you make me believe
声音透过麦安静地传来,在场的来宾纷纷觉得诧异和惊喜,不由得有些沉溺。合欢也不知道宋羽柏有没有看到自己,她悄悄走到莫颜光身边,对方看到她过来正要兴奋地跟她说什么,合欢伸出食指做出一个噤声的动作。
但是莫颜光还是没忍住告诉她:“刚刚差点冷场了,司仪都报幕了你的朋友还不过来,结果我好意外啊,宋羽柏竟然主动去救场了!GOD!这家伙什么时候那么热心肠了,简直活雷锋啊这是!”
这时一曲终了,只剩钢琴的尾音还在魅影般的徘徊,宋羽柏唱的并不是一首热烈的歌曲,反而会让人觉得无意地击中了心事,不知不觉就配合着黯然神伤起来。
秦生已经准备好了演唱曲目,正准备上去接下宋羽柏手中的麦克风,却看见宋羽柏笔直地站在那儿,没有要下场的意思。
合欢不解道:“他还要继续唱吗?”
莫颜光无语望天,“宋羽柏今天是魔障了么?如此高调为哪般啊啊啊!”
合欢立刻表示不满:“喂,莫颜光,他好不容易唱一次歌你干嘛老泼冷水!”
“冤枉,天地良心,我才没有泼冷水,我只是对宋羽柏同志的壮举表示了很衷心的赞扬好不好!”
这时,有些吵杂的声音扑进耳膜,合欢顺着众人的视线看去,正是苏花朝由丹尼尔推着轮椅过来,丹尼尔对合欢与苏花朝过去的事情并不知情,所以仍是礼貌绅士地照顾腿脚不便的花朝。
然而,等到台上宋羽柏的声音再度响起时,所有人的目光已经重新转向舞台,仿佛那里才是光之所在。
“合欢,”忽然听到宋羽柏在叫自己的名字,合欢立刻条件反射地对着他道了声“有”,然后她看到不远处那个眼神柔软的男人正目不转睛地注视她,对着麦克风轻轻地说了一句:“Ich liebe dich.”
是德语中的我爱你。
倒是站在舞台边上的秦生先反应了过来,哈哈地冲合欢挤眉弄眼地笑。
原来他分明就知道这句话的意思啊,想到这里合欢顿时有些无措,看哪里也不是,只能站在原地对宋羽柏干瞪眼示意他下来。
一旁的莫颜光有些急,嚷道:“纳尼?宋羽柏刚刚说的什么啊?什么议希离波第希……小兔子你告诉哥哥,这是什么意思?”
周围有人带头欢呼了起来,间或还想起了掌声,加上乐队现场奏起了欢快的乐曲,气氛一下子被带动的很热烈,宋羽柏把麦克风交到秦生的手中,两个男人的目光相视着对了一下,然后彼此点了点头,很多话都不用说出来,男人与男人之间,有时候就那么看一眼,已经看懂了无数内容。
宋羽柏镇定地走过来时,合欢还在低头脸红中,莫颜光在她耳边不停地念叨着:“为毛大家貌似都懂那句话的意思啊,为毛只有我不懂,合欢你就告诉我吧,他到底说了什么呀!”
“喂,宋羽柏,你终于下来了,快来跟我解释一下,你刚刚在台上跟合欢说什么?”
宋羽柏的眼睛里闪着光,他没有打趣她,只是将身体靠过去,让合欢的脸贴上他的胸膛,适度地化解了她的不安。
然后他低头问合欢:“你没跟文盲解释清楚么?”
莫颜光立刻一拳过去,砸在他肩窝处,“喂,说什么呐,谁文盲了!”
宋羽柏没有再理会他,只是拢住合欢的肩,“好了,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家吧。”
“那我先去跟丹尼尔道个别,顺便恭喜他今晚的慈善拍卖很成功。”合欢说着,看向刚才丹尼尔和苏花朝的方向,却发现那个位置现在已经空了,他们已经不在那里,“咦,奇怪,刚刚丹尼尔还在那儿的……”
他们在外面看到丹尼尔,一个人正准备往回走,看到合欢他们准备离开,立刻迎了上来:“合欢,宋先生,是要准备走了吗?”
合欢笑笑,“是的啊,我们明天还有工作,就早点回去休息了。今晚很成功,很棒,我们改天帮你庆祝哈。”
丹尼尔也笑,忽然看向宋羽柏,话锋一转,“刚刚宋先生的歌唱的真好……苏小姐听的很陶醉,噫,女孩子眼泪都落下来了。”
事实上丹尼尔并不知道是什么触到了苏花朝的泪点,更不知道那个女子的过往,只能理解为是宋羽柏歌中某些词句打动了她。
宋羽柏没有回答丹尼尔,倒是合欢问,“花朝回去了吗?”
“刚刚一个先生开车来接她,很高很白,花朝说是她过去的拉丁舞伴,刚刚一直打进电话来要买苏花朝那幅照片的人也是他。”
合欢了然,“是钱泽晔。”难怪出得起那么高的价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