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开始到现在》简沫沫

9、遥远的距离

　　全国大赛总决赛的赛场上，立海大附属的球员们不屑地看着对手，准备开赛。
　　人山人海的观众中，女孩坐在第二排——选手们后的那排座椅上。她紧张地搓着衣裙，不知是因为紧张比赛，还是因为不知道如何向大家解释身旁的座位为什么是空的。
　　“小至呢？”昨天还笑嘻嘻地为他加油，今天怎么就没影了？这丫头不会又想出什么怪招给他们一个惊喜吧？
　　夏木不敢看幸村的脸。在这么特殊的日子居然把对他们来说这么特殊的人给搞丢了，这些人会不会杀了她？
　　“嘁，这学期在立海大都呆不到几天了，最后一次重要的比赛都不来，太不够……姐妹了……”说到一半，仁王的眼神暗淡下来。他的好哥们儿怎么可以不来看他的比赛呢？
　　“她不来一定有她的理由。专心看比赛，别影响了状态。”真田瞟了一眼正感激地看着自己的夏木，目光又回到球场上正在举行的双打一比赛。丸井和桑原应该能让这场比赛早点结束吧。他答应了她的，立海大，王者的三连冠。
　　尽管仍想问个究竟，可皇帝大人的圣旨谁敢不从？大家只好把心思再次投到比赛中。让樱沙至带来的所有疑惑，都留到胜利以后吧。只要比赛还有一分钟，他们就不能松懈。

　　十三个小时的时差让我有些不适应，尽管在飞机上坐了那么久，却只睡了一个小时都不到，此刻身体恨不得长在床板上。
　　到了这边才知道，父亲为我安排了一次全面检查，至于为什么伯夫人也得跟着来，他的理由是不放心我一小姑娘独自跑这么远。他们的工作总是神神秘秘的，我一打听，父亲就用开玩笑的口吻对我说：“怎么，这么快就急着继承老爸的事业了？”所以我也就懒得过问了。
　　“喂？仁王，什么事儿啊？”你知不知道国际长途是很贵的啊？如果是好姐妹，就别浪费我的电话费！
　　“小至！我跟你讲，我们又拿到全国第一了哦！真田副部长居然主动提出开庆功会！哈哈，你知道么，东京有家寿司店很好吃哦下次一起去吧！对了，小至，你在哪里呀？啊……仁王！我话还没有讲完呢！”
　　……文太？这到底是谁的手机？好错乱……
　　“丫头，你在哪……喂！”似乎……电话又被另一个人抢走了？
　　“学姐，你太不够哥们儿啦！都没来看我们比赛！这可是我第一次参加好不好！”切原上窜下跳地躲过了学长们的攻击，在说完自己的话以后顺手将“赃物”塞给了一旁愁眉苦脸的夏木。
　　“小至，我快抗不住了……”因为对方是女孩子，男同学们不敢直接拥过来抢电话。
　　“……你已经很强了！我还以为你早就暴露了咧。”终于让我说话了！Shit，仁王的手机到底是什么新型号，有那么抢手么？
　　“也快了……你来跟他们说吧！幸村，接电话！”被一群饿狼似的眼睛盯着压力的确有点大，夏木很不够意思地把手机交给了幸村。
　　“啊？不……额，精市？”还来不及拒绝，幸村温柔的声音便在电话那端响起。
　　“嗯。”她那个“不”是什么意思？跟他讲话有那么尴尬么？还是说……想推脱责任？
　　“哦，那个什么，祝贺你们。”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发，对于没有到现场替他们加油仍然感到内疚，就像伯夫人说的，我要如何交代？
　　“呵呵。……”
　　“嘟嘟——”
　　挂了？怎么回事？我怎么觉得幸村最后的那句“呵呵”那么阴森……冷笑么？不就是没到现场嘛，至于这样冷嘲热讽还挂人电话么！

　　“……雅治，你的手机欠费了。”幸村尴尬地把手机还给仁王，除了因为电话是在自己手上欠费的以外，还担心电话那头那个一根筋的家伙会误以为自己是冷淡寡情。
　　仁王默默地接过手机，表情有牺牲后的悲愤与壮烈。有谁在之前提醒过他这是国际长途啊！

　　一眨眼间，初二的暑假就过去了半个月，我的检查报告也出来了。
　　对面的白大褂叔叔一直说着令我头疼的学术用语，让我第一次为我的英语水平感到挫败。他一边讲还一边激动地在我的报告上指手画脚，投入地有几次口水都喷了出来。面对近在咫尺的几滴硕大的唾液，我艰难地咽了咽自己的口水……
　　心不在焉地玩弄着从花瓶里抽出来的一朵白玫瑰，挑拨着它娇嫩欲滴的花瓣。倒是父亲和伯夫人听得很投入，不时若有所失地点点头，还会针对性地提出一些专业性的问题。只是他们俩的表情永远都那么淡定，或者是根本就没有表情，就像两台高速运转的机器。
　　还是老样子啊，永远都是他们比我更急于了解这些，白纸黑字上的东西。
　　从小时候开始，父亲不顾我的感受让我转学到了美国，和唯一的玩伴跻部分开了将近三年，直到两年前才见面。
　　一年半前，和跻部两人单独回到日本，病例依旧由被父亲看好的跻部保管。
　　我呢，就像一个挂着细线的木偶，精致而美观，却被身边至亲至爱的人们操纵着。检查，治疗，作息时间以及饮食搭配，这些早就被安排好了的道具，陪我登上了人生的舞台。
　　这样的压抑，让我产生了对生命的，无所谓。

　　拼命地打击着黄色的小球，对面的那扇墙上因为力道太大而留下了一颗颗网球大小的坑印，水泥纷纷往下坠，卷起一缕缕烟尘。
　　听见从身后传来的脚步声，越前龙雅握住球拍的手又紧了紧。“砰”的一声后，球反弹回来，他收住了身手，让球有足够的空间向身后击射而去，刮起的风吹得他墨绿色的头发像被什么力量拉扯似的，使劲向后飞扬。
　　微微皱了皱眉头，从手心传来的酥麻的感觉像闪电般迅速向身体各个部位蔓延开来。
　　我转头看着在手心急速旋转的网球，心里不禁有些惊讶。如今的越前龙雅，已经不再是昔日只会抢弟弟桔子的那个顽劣小子了。至少现在，他有了不屑一切的资本。
　　“是你。”听似疑问句却带有极为肯定的语气，一丝惊讶在龙雅眼底一闪而过。
　　不过呢，还是被我捕捉到了。
　　我很满足我的出现带给他的震惊。扔掉手中的球，抬起手掩在嘴角，挡住了那盈盈的笑意。“哎呀，龙雅哥哥，咱俩难得见一次面，能不能不要这么冷淡？”
　　龙雅厌恶地看了一眼，冷冷地哼了一声。他听得出来，眼前这个女子已经不是幼时极力阻止他欺负龙马的至儿了。
　　直接无视掉那枚轻蔑的眼神，走上去按住了他正准备挥拍的手臂，目光里半点暧昧，又有半点严肃。“我来呢，可不是单纯地想和你叙叙旧这么简单哦。”

　　“请我去打网球？”原本心不在焉地看向窗外的龙雅扭回了脖子，他注视着对面沉浸在阴影里的女孩，因为看不到眼，所以读不到对方的想法。
　　“是的。”原来父亲让伯夫人和我一起回美国的原因，有一大半都在于他将要组织一只强大的网球队。而我唯一能帮得上忙的，就只有去请有过一些交情的越前龙雅加入。
　　“别开玩笑了，至儿。”显然惊讶没能掩盖住眼底的愤怒。他的自由，他的放荡与不羁，要数此刻安静地坐在对面凝视自己的她最为了解。三年前的突然失踪，对于所有人都是手足无措的震惊，偏偏只有她，能在那种地方找到失魂落魄的自己。
　　跟我回家，好吗？跟我回去吧，龙雅。
　　那时候，刚满十岁的她就那么充满以外地出现在自己面前，身上穿着他送她的粉色碎花连衣裙，头顶却不搭调地戴着龙马的帽子，像那个小鬼一样将帽子斜斜地扣在脑袋上。她用带有怯意与羞涩的目光坚定地看着他。
　　“还是，不行吗？”我淡淡地笑了笑，往事如电影在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回放。三年前，他拒绝了我；今天，又是直接明了的拒绝。“不过还真是可惜呀，武士南次郎的儿子可是爸爸一直都想要挖到的好种子呢。”
　　可惜，南次郎拒绝了父亲的邀请。
　　可惜，你再次拒绝了我的挽留。
　　“唉，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打住了开口欲言的龙雅，并往他的杯里盛满了果汁。他和龙马酷似的那张脸上带有一丝邪气的英俊，倒映在水波上的脸被晃得模糊不清。“你不觉得龙马还太小了么？嗯，怎么说，幼稚？”不太了解现在的这两兄弟，在截然不同的环境下度过的童年，会造就怎样不同的他们？
　　“总有一天会长大的。”龙雅的脸被阴暗的光线衬托得有些不真实，从窗外打进来的淡淡月光照亮了他那双眸子里微微闪烁的悲伤。

　　一头栽进松软的被窝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要见父亲一面果然不容易，与龙雅见面已经是一周前的事情了，而我刚刚才有机会告诉好不容易挤出一点时间回家看看女儿的父亲龙雅的拒绝。
　　跟父亲说话真的很困难呢，比物理习题还让人伤脑筋。吉尔卡桑，又名樱沙和远，永远以机械般冷漠的语气与冷静到不可思议的态度与任何人“交流”着，包括与妻子樱沙惠美和独生女吉尔格洛里亚说着听似暖人的话的那一刻。
　　“喂？我想你了。”
　　输入一串熟悉的号码，犹豫了三秒以后还是按下了拨号键，在电话接通的瞬间冒出了这么一句不经大脑思考的话。
　　“呵呵，在美国还习惯么？”说完后便觉得自己有些大意了。她在一年半前回日本以前在美国生活了五年，怎么会不习惯呢？
　　幸村起身关掉电视，网球选手的身影在集聚地收缩成一条线以后便完全陷入了黑影。回到房间，打开所有的灯，光线瞬间充满整个屋子，挤走了黑暗。或许这样才能找到和她相同的感受吧，美国那边应该还阳光明媚。
　　“习惯倒是习惯。可惜没人拒绝了，心情怎么也好不起来呢。”扯过被子遮住强烈的光线，想要借助精市的关心来放松因与父亲谈话而高度紧绷的神经。
　　“拒绝？小至向意中人表白了吗？”听到这样敏感的词眼，幸村波澜不惊的心竟然有了小小的波动。毕竟，她是他无法不在乎的人。
　　“不是。”没有多余的解释，我想那些也是没有必要的，解释多了反而会演变成掩饰。
　　幸村没有追问。如果她一开始就有告诉他的打算，她自然会给自己一个满意的答卷；如果她不愿意说，那么任凭他费尽力气打破沙锅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他相信那句“不是”。
　　最重要的，是他没有资格也没有立场问出那句，为什么。
　　“至儿，该出发了！”伯夫人的催促从门外传来，吓得我赶紧捂住耳朵。
　　“知道了！”捂住话筒，用同样高分贝的嗓音回复，可害苦了电话那头的幸村。“那，精市，就先聊到这儿吧。Bye。”
　　“Bye bye。”
　　习惯地等待对方先挂电话，在手机屏幕上显示出通话结束后才把手机放回枕边。关掉所有灯，幸村站在窗边望向漆黑的夜空，黑云覆盖了星辰，唯有那么一两颗星星还在极力地发出微弱的光亮。
　　又将是一个不眠之夜。

　　眼睛死死地盯着面前跩跩的小朋友，看得他极为别扭地把球帽往下压，想要回避我炽热的目光。
　　龙马很郁闷，为什么连她都比自己高了唉，看来回家得喝牛奶了，管它有没有效果，试试再说！
　　“哎呀，你把帽子压那么低干吗？又不是黄花大闺女还怕我调戏你不成？我告诉你我的眼神是具有穿透力的你再怎么遮也没用！”一把摘下龙马用来掩饰遮挡的帽子，歪歪地扣在自己头上，得意地看着比我矮许多的小崽子又气又急的样子。就在刚刚，帽子被夺走的时候，他的脸上竟然闪过一丝慌乱。
　　“嘿嘿，姑娘，我可把这个年轻人交给你了。”南次郎一边用木质的网球拍挠着背，一边慢步向我们走来。他看着儿子不服气地跨着脸，一丝怪异的笑容在那张曾经英俊的脸上逗留了两秒就消失不见了。
　　“您就放心吧，龙马跟着我呀，保证他吃好穿好睡好，家有网球场，游泳有浴缸，寂寞了有美女陪，疲劳了有大床睡，不会亏待他的。”我夸张地挥挥手，仿佛这些都是蝼蚁般的小事，拍着胸脯向南次郎叔叔打包票。
　　“谁会寂寞！”龙马红着小脸朝一脸邪恶坏笑的我和南次郎怒吼，这两个人什么时候成一伙儿的了……
　　“那美女，一起喝杯牛奶吧？”色眯眯地弯起眼睛，看得一旁的龙马浑身起鸡皮疙瘩，真有拿球扔他的冲动！
　　我抬起手掩住嘴角，故意作出羞答答的模样，用极其甜美的声音回答这位怪叔叔：“好呀，正好，我们还可以说说龙马的成长史呢。”
　　“……”本准备沉默着远离这两个怪物的龙马一听，愤怒地转头瞪着正不怀好意地看着他的我，胸腔里的怒火正在燃烧，火山却怎么也爆发不了。
　　罢了罢了，随他们去了……

　　“唉，小至都走一个多月了，怎么还不回来？”丸井吹着泡泡，蹲在地上无聊地看着队友们的比赛。这些无聊的对决，谁输谁赢早就一目了然。
　　至少在过去，还有一个常来网球闲晃的女孩陪他打赌，猜猜比赛将由多少比分结束。猜错的人则要请客。当然，如果两个都猜对（比如很明显的6：0)或者都猜错的话，恶魔的黑手将伸向比赛输了的那位无辜的队友……
　　“谁说我没回来？”女孩甜美的声音在铁网外响起，让正在比赛的正选队员都忍不住回过头来看看。
　　“小至！”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呢，幸好没说她坏话。“咦，小至，你怎么突然长这么高？还胖了不少呢！”丸井左瞧瞧右看看，总觉得有些别扭，可又不知道究竟是哪里不对劲。
　　“雅治，你真的是当姐妹当上瘾了么？”幸村缓缓地走过来，眯起的眼睛流露出危险的气息，让围观的众人都不禁打了个冷颤，他们还是各干各的去吧，以免……“那练习量加三倍好了——帮你变回男人。”优雅地转身，留下一个完美的背影给已经现出原形后石化风化泥土化了的仁王同学。
　　与此同时，丸井小朋友勾搭着切原小小朋友，躲到一旁的小树林里，偷偷摸摸地把自己隐藏起来，说着不可告人的悄悄话。
　　“你说，幸村部长是怎么隔着那么远的距离一眼就看出那是仁王学长假扮的呀？”切原挠挠他的海带头，天真地望着丸井学长，希望把八卦的力量发挥到极致！
　　“笨蛋！部长和小至那么亲密，当然对她的体型特点了如指掌啦！”丸井拿出学长的姿态，狠狠地在切原头上拍了一掌，有种恨铁不成钢的韵味。
　　“但是学长，你和学姐也成天勾肩搭背的，你怎么不了解她？”眨巴眨巴疑惑的大眼睛，切原把用来掩护的两根树枝又举高了一些。要说平时和学姐们最亲密的人，那非丸井学长莫属！有事没事就往樱沙学姐和夏木学姐身上挂，被誉为樱沙学姐好姐妹之第二最佳人选。
　　“啊？呀，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小猪气急败坏地扑过去准备捂住小海带坏笑的嘴，却意外地在小海带挣扎的过程中压坏了前方作为掩护的小树丛。
　　于是，一幅恶狼扑小羊的唯美攻守图就那么赤裸裸地展示在众人面前。即使是暑假的特训，也有不少同学来参观。花痴时时有，此刻特别多。
　　于是，又有一对速配成功。
　　如果小至在的话，一定两眼放金光吧？
　　夏木看着被罚跑的丸井和切原，淡淡地扯了扯嘴角。她抬起手遮住刺眼的阳光，仰头望向湛蓝的天空，那里留有一道飞机划过的痕迹。
　　你在那边，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