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楔子 ...
-
在家等成绩的日子总是焦灼且无聊的。
生物钟依旧保持念书时的惯性作用。
每天早晨在某个特定时间突然醒来，睁开眼一下子就清醒了。偶尔是被空调过冷的风冻醒的，被子大半都已经不在身上。将手摸索着伸到枕头下面触碰到手机，金属外壳冰凉。
六点十四分，屏幕上的白光微微有些刺眼，窗外的天似乎已经大亮。翻看到昨晚自己收到的最后一条短信，因为睡着了所以没有及时回复。随意回复了一条就用被子蒙住脸继续睡，嘴里尚残存着睡了一夜后苦涩的味道。
于是一切似乎又变得模糊起来。
最近很少做梦。以前几乎每天都要做梦的，虽然醒来后梦境的内容大多模糊不清。
倒是母亲很积极，经常谈论起“我昨晚梦到XX学校录取分数线XX分，你刚好XX分考进了呢”。想起不知谁说过梦和现实总是相反的，不禁心虚。
把这些告诉A时我们正坐在电影院里看小美的《活该你单身》。她一边花痴“小美好帅啊”一边感慨着“应试教育害死人啊，你看把家长折磨得，做梦都不踏实”。
再一次醒来是因为父母相继出去时的关门声。
手机显示有新短信。“哈，知道你昨晚睡着了。——无聊的一天又开始了。”——by A
A是保送生所以并不用经历中考的抢劫，此刻已经飞往澳洲虚度光阴。我羡慕她不用临时抱佛脚，但想到他从初一起就“一直抱着佛的脚不放”，这恐怕也不是自己能忍受的，于是便也释怀。
这次是彻底清醒了。
睡衣也懒得换，梳头刷牙洗脸完毕后，泡杯咖啡就坐在电脑前了。
浏览乱七八糟的娱乐网站，进入或好友或陌生人的空间博客，看层出不穷的台湾韩国偶像剧。偶像剧似乎永远是一个套路，在女主角凄凄切切，男主和女二号陷入往事回忆这种狗血情景是终于放弃。心中还感慨着“可惜了男主那张小俊脸啊”。看下面的评论骂声一片，点击量却甚为庞大。不由感慨花样美男还真是市场巨大。
到最后百无聊赖将窗口关闭对着桌面发呆。
中考试题答案及评分标准一直放在书桌上。书页的右下角有明显的褶皱。估分时因心中隐隐增生的那一小片急切和紧张，将平日对纸张的小心翼翼全部置之不理了，粗暴地抓起就翻过去。对比平日的细致就觉得自己虚伪。
其实只要头一侧就能看到它在那里，提醒你一切都还未曾揭晓。从学校回来后就没再翻过它，怕看到什么忽略掉的错误。并且，你知道的，自己给自己反复判刑是一种煎熬。
两个月前的某天中午。
一行人摇摇晃晃地从食堂走向教学楼，边走边讲着没营养的各种八卦和无聊笑话。
突然有人问，快要中考了欸，会紧张么?
Eva说，现在好像一点感觉都没有，到时候到时候肯定紧张死。
Suri也附和着，是呢，也许前一天晚上会睡不着觉。
不知是谁说了句，估分的时候才紧张呢。
这是正路过篮球场，各种喧闹声尖叫声冗杂。学校的篮球场永远不怕寂寞。男生们运球投篮偶释放不完的热情。白色T shirt上都是被汗浸湿的痕迹和灰黑色球印。
老师派同学来抓人去办公室时一定会尽力拖延几分钟，投篮时一定不忘耍酷，有喜欢的女生在旁一定要卖力表现。
刚想矫情地感慨几句“我们老了”。Eva突然一脸惊夸张地恐差异地用手指向跑道边的水泥地上。
我们一边问着“什么啊什么啊”一边跑向那里看个究竟。等到目光终于落在那上面后，共同沉默了三秒钟，然后像被按下开关似的，放肆地开怀地姿态各异地大笑起来。——地上是白色的没有用过的“特大号创口贴”。
“好好笑噢……可是谁会把这个放在路中间啊？”
“有可能是恶作剧的男生欸。”
“会不会是不小心从口袋里掉出来的啊？”
“你确定掉得出来么？……那怎么是这样舒展的打开的姿势？”
“哈哈……你说我们之前有多少人看到过？好想知道大家的反应欸。”
“那我们就站在那棵树旁边装作聊天的样子，然后看路过的人的反应好了。”Eva提议，这个馊主意得到大家的一致认同。
“你们说教导主任看到这个什么反应啊？”
“默默瞟一眼，默默走开……”
“会不会狂笑不止啊？”
“……她应该是随时保持冷静的女人吧。”
太阳很晒，树下的我们兴致勃勃地进行各种无聊想象，乐此不疲。
“会不会有人故意放在那里，远远地看路人反应，结果看到我们白痴一样地蹲在树下......”
“那我们岂不是丢死人了！”笑得蹲在地上的Suri马上站起来。
“不可能吧，会有人那么无聊么？”
“当然可能，我们也已经够无聊的了。”
“你也知道你无聊了噢……”
“……”
十五分钟之后。
“好热好热，都出汗了。”
“难道我们有特异功能，这卫生棉只有我们看得到？”除了回敬一个白眼之外，都懒得搭理Sandy的冷笑话。
路过的人要么走在另一边，要么直接从操场穿过，要么目不斜视没发现脚下的“创可贴”，弄得我们相当沮丧。
“啊！”Suri突然叫了一声，脸上是兴奋紧张又WS令人想入非非的表情。她看了看周围没其他人注意，小心翼翼地用脚把“创可贴”挪到跑到中间。
—— 猩红色的跑到中间躺着一张白色卫生棉—— 绝对是一道独特亮丽的校园风景线。
最后在预备铃的催促中，几个人捂着笑到内伤的肚子爬上楼梯，回到教室后还不忘挤在窗口向下张望，意淫着上体育课的男生跑步跑到一半看到正前方跑道上显眼的白时，或满脸黑线或不动声色或WS狂笑的表情。只可惜从五楼看下去实现模糊，恨不得架上一幅双筒望远镜。
这种情绪直接延续到下午第一节语文课，以至于我偷笑时被同桌莫名其妙的眼神扫视。
于是，顺理成章地，那个意犹未尽的狗血回忆成功抢白了我们难得正经讨论中考的严肃午后。
最后两个月里，保送生和那些通过各种途径出国的走后，教室里只剩下二十来个人。
一半的课桌被整齐地堆在教室的正后方，触摸之下有细腻的杂质硌到手，薄薄一层灰尘。黏柔的触感停留在指尖，握笔时觉得很不舒服，就趁着课间跑去洗掉了。
早自修铃响时教室里还人影稀疏，同桌随口问了句“怎么人都还没到啊？”就被旁边的女生打断“都到了啊，还想有谁呢。”
作业排山倒海般地压过来。第二天各科课代表叫唤着“把XX作业交上来”能收上一半也已经算很不错，老师似乎也没有了往日查作业的兴致。上课回答问题叫来叫去就是那几个名字，没有玩手机的，没有偷吃零食的，没有看小说的或者聊天的，只是寂静得冷清。
中午大家的兴致倒是异常高昂。
Eva、Susan吵着说要玩。周围很快有人响应说，好啊好啊，玩比手画脚吧。
这种弱智到平时一定会被无视的游戏，在大家快要被中考压榨到干瘪的现在，竟吸引了一大半人。
于是整个教室了吵吵嚷嚷的。几个人笔画几个人猜，颇有热闹欢快的气氛。类似于要猜的是某位男明星的话就指着班里某位他的死忠fans，然后用手比划一颗心，似乎大家已经太过于相互了解以至于总是很快就会得出答案。到最后更是乱成了一团，原先分好的阵营也不管了，大家都笑得放肆。可是后来回想那样的画面，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热闹得冷清。
总之，都是让人觉得冷清的。
有保送生陆续来教室发同学录。
他们身上的棉质T-shirt或衬衫还有折叠过的痕迹，干净明亮得晃眼，洗涤过的味道在鼻子前面晃荡，分明是近几日闲下来刚买的。一脸轻松闲适的表情。单肩包松垮地斜倚在一边，大概里面只有一本同学录、手机、遮阳的棒球帽和钱包。他们不见得有多独特抢眼，却可以让人一眼将他们与我们分辨开来。面色灰败，失去了做更多表情的力气，眼神毫无新意，双腿坐得快要僵直的我们。
课桌上堆了厚厚一叠同学录。写他们几乎耗费了学校里大部分课余时间。从第一张认认真真背面的留言都要思索良久到后来千篇一律草草收场。
老师们怕占用大家时间或者影响情绪纷纷跳出来阻止。只是似乎大家的热情已被激起。别班的只有一小点熟识的男生女生都等在教室门口叫那些甲乙丙丁出来。你出去看到呀陌生又熟悉的脸诧异时，他笑着说“我是XXX，可以帮我写同学录吗？”
于是这好像变成了一种谁人气高认识朋友多的标志。
要理解这个年纪的小小虚荣心和拙劣小把戏，尤其是在生活被中考压榨得乐趣真的所剩无几的现在。
因此每天在学校都会写不完还需要带回家。
在做完最后一题永远解不出，物理脑子一片浆糊，英语完形填空里单词都不认识的作业后，还要在台灯下对着这些同学录发呆。在完全陌生的名字下回答“你眼中的我”“喜欢我的原因”或者毕业留言时只能怪自己的词汇量太狭隘。更多时候，是咬着笔杆撑开几欲闭上的眼睛，边轻轻活动者艰涩僵直的双腿，边写下“可爱”“好人”这种毫无意义的词语，匆匆洗漱睡下。
不是我敷衍，我想同学录里大都是那些泛滥大众且白搭的词语和匆忙潦草的字迹。它本身似乎只是个形式，证明我们按部就班地走过了，于是也就完满安心了。
毕业典礼在学校的礼堂举行。一个年级十个班的学生密密麻麻地挤坐在底下，听校长的漫长致辞。校长显然是为了今天经过了精心打理，深灰色衬衫搭配外面的黑西装。端端正正地打了领带，头发梳得油光发亮。他的面色潮红不知是因为台上的灯光，还是太过于神采奕奕。
声音传入麦克风经过电线在礼堂反复回响，说到激动处还有几颗液体喷到麦克风的黑色海绵上。
台下的我们是好奇急切有无聊的混杂情绪。和身旁快一个月未见的朋友小声聊天，听到震动声低头拿出手机发短信，讨论下午去哪玩。好像是各种躁动不安的情绪被安抚于风平浪静之下。
班主任捧过来一大束不知名的花叮嘱身边的女生献给台上的某位老师。热心来参加典礼的家长拿着摄像机拍个不停，让儿子停住献花的姿势直到拍出一张满意的和谐温馨母子照为止。拿到讲学金的学生小声埋怨着都毕业了讲学金还这么少得可怜。
“……学校将会以你们为荣！”校长的讲话终于结束，下面是迫不及待的热烈掌声。
因为意外地下起雨，毕业照临时被改在室内拍。
台上已经放好台阶，只是灯光和地板的映衬是背景变得昏黄。
其它班拍时大家都站在一旁笑他们的姿势傻，摄像师旁边站着一个拿着话筒想当激情的中年男人，按着话筒指挥大家站好队伍喊“茄子”。于是他们大都机械而有气无力地喊了三次“茄子”，对着镜头摆出僵硬傻X的笑容。
“哈、为什么不是‘田七’呢？”在下面等着的时候这样问的人到了自己拍时也只是乖乖照做而已。
等终于轮到我们拍时已经临近中午。闪光灯连续亮了三次。在前途揭晓之前大家都笑得前心照不宣，还没来得及多感慨的瞬间已被定格画面。
保送生急着赴约，KIV电影院游戏厅商场，三五成群地离去。
我和Eva他们在教室里慢吞吞地整理课桌，将那些试卷讲义参考书统统塞进包里。五天的停课复习，也许又是手忙脚乱一事无成的。不过至少还有时间。
等走出校门时，车站里只有零星几个人，全无往日的热闹。
我手抱一叠书倚在扶杆旁安静地等车来，丧失了说话的欲望。
在学校的日子似乎是可以就这样宣告结束了。
公布分数的那日并无想象中的惊心动魄。我忘了那日是晴天还是阴天，总之不是下雨天。
成绩是在网上查询的，学校开会时说晚上才会知道成绩。
刚起床时便在脑海里确认了就是在今天。最初的一阵紧张神经质过后，平静淡定努力将那些挣扎的细小毛孔压制。
在播放器上选了点击量最高的偶像剧心不在焉地看。偶尔点暂停去卫生间洗把脸或在厨房拿个干净的苹果，或者去某位明星的贴吧闲逛。一个上午下来也没有看上几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楔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