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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7、十年后 ...

  •   华山玉女峰上,山势险峻,树木清幽,鸟鸣嘤嘤,流水淙淙,四五座粉墙大屋依着山坡或高或低的构筑,一个中年美妇疾步走近,向着屋前树下一个小女孩问道:“扬儿,你瞧见冲儿了么?”
      那被唤作扬儿的小女孩闻言,放下手中绣着的墩子,抬起头来答道:“珊姑姑,早膳时候冲儿说下午去钓鱼,现下多半在正气堂前挖蚯蚓。”
      她小小年纪,说起话来却是口齿清晰,一张小脸明珠美玉一般,更是纯稚可爱。岳灵珊不禁摸摸她的小脸儿,笑道:“六师兄不知积了几世的福气,竟然得了咱们扬儿这么一位千金。”

      这扬儿便是华山派现任掌门陆大有的次女,闺名是陆恒扬,这名字是她师公岳不群所取,听着竟不似个女儿家名字,也不知有何含义。
      岳灵珊之子陶冲,却是人人都知道他名字来历,乃是华山宁中则女侠为纪念前代掌门令狐冲所取。岳灵珊原有些担心夫君不喜,陶成却点头道:“他既生在元旦,正应大盈若冲,也好添些福气。”
      陶冲机灵活泼,竟与当年的令狐冲活脱脱一个秉性。陶成纵情书画山水,不曾管教他。余人却对他有一段心事,舍不得下重手管教,竟纵得这小子无法无天。
      只有扬儿不知旧事,自打初次去洛阳,见着陶冲将拔了院子里的牡丹扯落一地,正拿那株魏紫去给一头小青驴子做鼻环,就大为不喜。
      她自小听仪琳诵经,虽然不信神佛,却自有想法。认为天下万物生而有灵,若人为求存而食肉,畜为充饥而嚼草,也是天道之中,无可奈何。但为一己之喜乐,践踏草木,凌虐牲畜,却是不可饶恕之事,当下拿绣花针使的玉女剑法把这小子扎得跪地求饶。冲儿被她连打带说,又好气又好笑,从此见了这个小妹妹就做出一副俯首称臣的样子。
      陶成见儿子有了克星,不再祸害自家院子,也是舒心的很,兴高采烈的以学剑之名把儿子送到华山去了。

      岳灵珊想了一回旧事,脚下走走停停,也到了正气堂后。陶冲见了母亲,迎上来抱着她的腿,笑嘻嘻地道:“娘,你认得一个叫改之的人么?”岳灵珊笑道:“你这个小泥猴儿,又瞎问些甚么呢?”陶冲拍手笑道:“娘,我有样东西给你看。”说着从正气堂后边的大树下拖了一个绸布包裹过来。
      岳灵珊瞧了一眼,里头银票早发黄了,只有一对玉马仍是温润如脂,在日光下泛出华光。岳灵珊笑道:“这对儿玉马倒似在哪儿见过。”
      陶冲十分得意,举着一张泛黄的纸笺道:“那你一定认得这个叫改之的人。”陶家世代书香,陶冲年纪虽小,也认识些字。岳灵珊在陶家过了数十年,更是于笔墨纸砚也成了半个行家。她从儿子手里接了这纸笺,触手便知是福州产的茶染纸,目光从纸笺上一扫,便顿住了。
      种种往事,恰如淙淙流水一般,在心头淌过。

      陶冲见岳灵珊半晌不说话,连忙扯着她留仙裙上的如意绦子叫道:“娘,娘。”岳灵珊回过神来,伸手去抚他头顶,半途却住了手,只低声叫道:“冲儿……”
      陶冲应道:“娘,这笺子是不是说玉马是别人给你的贺仪?”岳灵珊“恩”了一声,说道:“冲儿,你好好留着这对玉马。这本是你小师伯添的,如今叫你找着了,也是好事。”
      陶冲跳着脚笑道:“小师伯还没见过我就送我东西,真是顶好的人,娘,咱们去谢谢小师伯呀。”岳灵珊道:“你小师伯和大师伯都去啦。咱们去山上玉女庙给他们上柱香吧,希望他们下辈子平平安安,别再遭罪啦。”
      陶冲道:“恩,大师伯和师伯是好人,一定会有好报的。”他性子跳脱,一会儿就把这事儿跑到了脑后,只扭着岳灵珊道:“娘,我上回在山里救的那小青驴呢?”

      驴蹄踏在早春的软草上,细细一路痕迹。驴上倒坐着一位文秀少女,却是郭靖大侠与黄蓉女侠的次女郭襄。她正任着青驴信步所之,在少室山中漫游,一路向西,已入嵩山之境,回眺少室东峰,苍苍峻拔,沿途山景,观之不尽。
      如此游了数日,这一天到了三休台上,心道:“三休,三休!却不知是那三休?人生千休万休,又岂止三休?”
      “原以为娘让我和阿姊离开襄阳另有要事,谁知道竟是死战在即。更未想到阿姊和姊夫竟自桃花岛返回襄阳,在小商河力战金军大阵,双双殉国。唉!我独自一人在江湖上游历也有三年有余,始终未得他们消息,只怕真的是阴阳两隔了。这中原与番邦战事,也不知道枉送多少人命。希望他们下辈子平平安安,别在战火中挣扎啦。”

      折而向北,过了一岭,只见古柏三百余章,皆挺直端秀,凌霄托根树旁,作花柏顶,灿若云荼。郭襄正自观赏,忽听得山坳后隐隐传出一阵箫声,心感诧异:“ 这荒僻之处,居然有高人雅士在此弄箫。”
      她幼受母教,琴棋书画,无一不会,虽均不过粗识皮毛,但她生性聪颖,又爱异想天开,因此和母亲论乐、谈书,往往有独到之见,发前人之所未发。这时听到箫声,好奇心起,当下放了青驴,循声寻去。
      走出十余丈,只听得箫声之中杂有无数鸟语,初时也不注意,但细细听来,箫声竟似和鸟语相互应答,间间关关,宛转啼鸣。郭襄隐身花木之后,向琴声发出处张去,只见三株大松树下一个男子侧卧,腰悬木剑,身披敝袍,身周树木上停满了鸟雀,黄莺、杜鹃、喜鹊、八哥,还有许多不知其名的,和箫声或一问一答,或齐声和唱。

      郭襄心道:“妈说名谱之中有一曲《空山鸟语》,久已失传,莫非便是此曲么?”
      听了一会,箫声渐响,群鸟却不再发声,只听得空中振翼之声大作,东南西北各处又飞来无数雀鸟,或止歇树巅,或上下翱翔,毛羽缤纷,蔚为奇观。那箫声清亮,竟洋洋有青天一碧,万里无云之象。

      郭襄心下惊奇:“这一曲却是最寻常不过的<碧霄吟>。此人竟能以此曲集鸟。”忽闻琴声淙淙,自身后郭襄遥遥相合。那人面上难抑惊喜之色,转头向郭襄的方向看来。郭襄见这人长脸深目,瘦骨棱棱,约莫三十岁左右年纪。她向来脱略,也不理会男女之嫌,从花丛中走了出来,笑道:“适才听得先生雅奏,空山鸟语,百禽来朝,实深钦佩。如此绝世之箫,又有绝世之琴相合,我今日真是耳福不浅。”
      那人见郭襄手中无琴,却是个妙龄女郎,哈哈笑道:“小妹子,我不过是俗人一个,这箫声非为自娱,只为寻人,你太过抬举我了。”
      郭襄何等聪敏,瞧出这人答得爽朗,却禁不住四处张望,当即笑道:“原来如此。这位大哥,祝你早日得遇故人。”抱拳为礼,转身走出松谷。

      只听松谷之外,溪涧以南,悠悠传来两下琴声,似是问候,又似送客,郭襄不由驻足细听。那琴声甫歇,箫声便又自从松谷之中发出。这回却是连郭襄也听不出曲子来历。这箫声初时悠扬动听,情致缠绵,但后来箫声愈转愈低,几不可闻。
      郭襄“啊”了一声,不由想到:“操琴之人既然未能相合,想必便不是那弄箫客所寻之人了。那弄箫客原以为寻着了人,却是弄错啦。所以他心中沮丧,不觉竟将箫声也低了下去。”
      一念及此,郭襄不觉前行三五十步,仰头望先前那作花柏顶的凌霄。箫声轻轻呜咽。那一树凌霄,灿若云荼,始终在这深山老林里自生自灭,这世上的人心,却如浮云一般聚散不定。
      她转而又想到,弄箫客也不知走过了多少地方,遇见过多少知音,又失望过多少次。也许他这一生,都如同自己一样,纵然仗剑逃生,终是家国并失,身心两疲,再也寻不回襄阳战前的情怀。

      那箫声极低极低之处,琴声却又响了起来。琴箫交错,自有章法,曲调固然古雅难得,极是动听,琴箫一问一答之间所渐露的和悦相契之意,涔涔如春水回暖,皎皎似芙蓉新绽,却是更为怡人。
      郭襄喃喃自语道:“可教那位怪箫客寻着啦。”不觉微微一笑,招来青驴骑上,又往深山林密之处行去。
      她在江湖上闯荡三年,所经异事甚多,那人吹箫寻人之事,在她也只是如过眼云烟,风萍聚散,不着痕迹。后来行至四川峨眉山,开宗立派,始终未听闻江湖上有琴箫绝顶之人出现,有时候便不禁将那日所闻之曲,当作了黄粱一梦。

      -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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