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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章一 相遇 ...
1
年少时,曾在一茶楼巧遇一白发妇人,她衣着质朴,却与他人气质不同。虽然鬓发皆已斑白,但面容却十分矫好,不见皱纹,眉眸间偏偏又透着一股子沧桑感,叫人一见她就觉得,这妇人,一定是个有故事的女人。
那时我只道年少,喜欢凑热闹听故事。哪里知道,男人有故事是资历,而女人若有故事,便是悲剧。
然那悲剧,不是自身便是身边至亲之事,总之,听来总是能让人心生黯然。我端坐在茶馆最角落的地方,生怕有人会发现我这个过来偷食的小乞丐。但此时众人都在认真地听那妇人在讲故事。我心道:好生奇怪,平日在茶馆酒肆中说道讲事的不都是老先生吗?今日怎么换成是个妇人?
只听旁人在议:这妇人来头不小啊。
“就是,一般妇道人家哪里会在这里高谈阔论,喝茶赏花的。江湖上的人就是与常人家的不同。”
“你们看,那妇人面容虽然有些老迈,但一看就知道年青时一定是个标致迷人的美人!”
“可不,刚才这老妇在讲什么?”
“你刚来啊?那妇人在讲的是30年前,江湖上那次倾覆之劫啊!”
“什么劫?”
正道关键的字句时,那妇人竟起身与同桌的一位青年人道别。
“雪姨,你这就要走吗?”
“呵呵,这把年纪了,竟糊涂了。与你讲了太多江湖上的事情,一讲便是一日,坐得骨头都硬了。要回去了。”
“雪姨,那侄儿送你...”
“罢了,我这老身子骨自己倒也走得,只是你记得八月十五......”
“晚辈知晓。”
“也好。交与你我也放心了。”老妇言罢就站起了身,这些茶馆里的人也都将目光收回,我迅速的钻到桌下,但还是被人发现,正要跑时,被小二拎着后领就骂:
小兔崽子,又跑来想偷什么!你是皮痒痒了还是找死怎么的!
正要将我扔出门外,我深知这一扔我将摔得不轻啊,那石板铺的巷道还不把我摔成饼啊?他手一甩的功夫我就抓住他的衣襟下摆,顺势抱住他的腰。
小二气急,扒开我的小脏手,一伸脚要踹我出去,我一骨碌闪开。站起来还不忘冲着茶馆小二吐舌头做鬼脸。看小二气急败坏要来打我的模样,我扭头就跑,谁知竟撞到一人身上。
时值8岁的我,瘦骨伶仃,又赶上一天没吃东西,好容易混到茶馆来,看大家都听妇人在说什么,正想偷吃却又被发现。此时气力都用得差不多,却狠狠的撞在一个厚实的身上,顿时把我晕得七荤八素了........
那人却蹲下身子与我平对,拍拍我的脑袋。
我被拍得清醒了些,但还是气力不支,任他双手握着我细细的双臂,只有这点支撑我才勉强站得住了。待视线清晰些,我看到面前的人便是刚才扶着老妇出门的青年人,明眸剑眉,脸上挂着亲和的笑容,看到我傻呆呆的模样,更是让他笑出了声。旁边的小二也不知该说什么,只是呐呐道:这小乞丐总是跑来偷吃的....
眼前,他看向我,笑着问,饿了吗?
心想你这不是费话吗,我要是不饿能来偷东西吃吗,不偷东西能让小二逮着吗。
但对着他这张脸就是说不出来话,只能哑然的点点头。
随后他买了几个馒头给我,拍拍我的脑袋要离开。我抱着他的腿不放开,心里暗骂:你想噎死我啊,就不能带我在这里好吃好喝一顿——当然,这馒头我也要!
他无奈的笑了笑,又蹲下身子,从怀里掏出点碎银子放在我另一个空着的手心里。
这下左手是钱右手是饭,我好生欢喜。不过...我用双臂更是用力抱住他的腿不放开了。
小二在后头偷看着,压不住的笑道,这位爷是不知,这小东西难缠得很呐。
我埋着头狠命的抱住他的腿,心想我看你这次给我啥。他用力的掰掰我的手臂。我此时气力好像又回来似的拼命抱住,索性连腿脚也用上,像猴子般的缠在他的腿上了。
“小东西,你还要什么?”他迈了两步,似乎发现我真的很难缠,而他又带着我这么个猴子很不方便,于是妥协了。
现下我明白一点,为什么人们都说要是有个好机会就一定要抱住贵人的大腿死活不放开了。而我不能贪恋眼前的馒头和银子,我要长久的温饱。
“哥哥,我要跟着你。”我一发声,自己都吓了一跳,何时自己的声音会如此的可怜巴巴,可能是我真的挺苦的,一想到风吹过破庙的呜咽声和秋冬时难熬得将近死掉的痛楚,我眼泪鼻涕流了一脸,还可耻的蹭到他的衣襟下摆。
他抚额长叹。
良久,终于,他捞起我的胳膊,把我从他的腿上拉下来。牵着我的手,上了他的马车。
许多年过去了,在没有他在身边的日子。我总是能想到他那张脸,不张扬,但十分有吸引力。浓密的剑眉,明亮如星的眼睛,直挺的鼻子,不薄不厚的唇——都一一刻记在我的心上。那时一直不明白,这样一张脸为什么让我那么有安全感,全然不计后果的非跟着他奔小康。日子久了,渐渐想明白了,那脸写满了对我的诱惑,那张笑如春风的脸,摆明了就是写着“跟我走吧”的邀约。
而我,偏又是那种除了诱惑什么都能抵挡的人。
而那次他带我离开之后,并没有带我去他家。也没有告诉我他叫什么名字,他将我送到一处宅院前。
宅院不大,却很精致。四方住宅,中为院落,院内花草繁多,才刚入夏既已开得茂盛,院主人有心把花草摆放得错落有致,越发显得小院清丽雅致。
我纂紧他的手,直觉告诉我,他不是这里的主人,而他把我带来,正是要把我丢给这里的主人。
正思忖间,一个衣着黑衣的女人已经走到我面前。我瞪着她,这女人长相年青,却打扮老相,虽然话语间很洒脱大气却让我有种说不出的讨厌。
我转过头,抱住身后的男人,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那是我第一次知道他的弱点,那就是——眼泪。
他抱起我,我趴在他的肩上用力的哭,还哭得差点呛到,一下子咳嗽了起来。一下一下,十分难受,眼泪出得更多了。
那女人拍抚着我的后背,说道:这孩子好端端的哭什么,在我这儿又不会给你苦吃。怕是不想离开你吧?
我把脏兮兮的脸紧贴着他的肩上,听到他从胸腔里发出无奈的声音:那怎么办,我现下不能带着他啊。
突然一双手用力地从他怀里将我拔了出来,我还伸着手要拽他的衣服,却已被那女子拉了出来。
“你走吧,放我这儿你放心。亏不着他的。”
男人定定的看了我一会儿,然后笑笑,正在伸手拍我的脑袋,却将伸到一半的手收了回去。想是知道我碰上就不撒手的毛病,看着我眼泪儿汪汪的样子,却也像下了狠心一样转身离去了。
我又撒了欢的嚎了起来,见他回头我就要扑上去,我知道这一扑要是成功了我就不能留在这儿跟这女人大眼瞪小眼了,可是正要扑上去时,就被人揪住了后衣领。
“过来,瞧你脏的!”女人拉过我一边走一边说着,根本不顾我又踢又挣巴的。
此时我十分奇怪,为什么我这乞丐服没有袖子没有下摆,东缺一块西少一块,偏偏这后领却是完好无缺的,任人拎扯?
“原来你是女孩儿啊!”女人的尖叫刺得我耳朵都痛了,我不满的看着她从我身上扒下来的破衣服,既然都脱了还晾着我干嘛,就会瞎惊讶,我又没说我是男娃。自顾自的爬进给我洗澡用的大水桶里,扑腾着水里的花瓣玩儿。
“剑尘知道你是女孩子吗?”她走到水桶边递给我帕巾。这是要我自己洗嘛,太好了,这女人最好不要碰我。
“剑尘?”这个名字....是他的吗?
“你是怎么赖上剑尘的?”她问。
我撇过脸不理她,你不答我我干嘛答理你。反正我是小孩儿,你跟我计较?
“你以后叫我凌姐吧。”她也不顾我的不答话,“洗完自己换衣服,新衣服放床上了。看看合身不。”
言罢就离开了。
我惬意的泡在热水里,身上每个毛孔都打开了,说不出的舒服....身体正在享受,脑袋却在转着....剑尘.......
这个名字打开了我人生另一扇门。从此以后我也许衣食无忧,却自此牵挂一个人。
2
穿上凌姐给我准备的衣服,虽然是男孩子的衣服,但大小也算合身,只是对于我的身材,显得有些肥。
凌姐把我的头发挽好,看了一下,满意道:嗯,不错。洗干净了也挺好看的。就是衣服不太匹配,没想到你是个女娃娃。明儿个叫韩嫂给你缝件小姑娘穿的。
我垂头不言,只听她自言自语着。
“剑尘是怎么捡着你的,连是男是女都没看清。亏得他现在忙,把你留我这儿了。这要是真带着你闯江湖,以后诸多不便,他还不悔死了。”
“悔什么?”一下子戮在我心窝上了,我急急的问道。
“男女有别,小姑娘毕竟有些事挺麻烦的。”她懒懒答道。伸长胳膊舒展了一下身体,回身问我:“你叫什么?”
我不答。低下头开始思考,什么叫男女有别。
“叫哑巴?”她问。
我正想驳她几句,却见有人走了进来,一边走一边疑问道:“姐姐这是?”
“剑尘捡来的小姑娘,扔在我这儿了。”凌姐对来人道。只见来人比我稍长三四岁的模样,与凌姐眉眼有些相似的轮廓,却是不同的气质。少年俊朗,却带一副稚气。
我随便这么一瞅,就觉得不如剑尘来得有气场,长相虽说不差,却因与凌姐的眉目有些相似,让我不喜欢。
“剑尘.....”他迟疑道:“何时添了个爱往家里捡小姑娘的毛病了?”
我差点吐血,凌姐应声而笑。
“他倒往自己家捡啊,捡多少我都不介意,偏倒以忙为由,扔在咱这儿了。从此之后还得好吃好喝供这小丫头片子,不过幸好是小丫头,否则还得请先生教她读书识字,更是亏本。”她笑着走到少年身边,少年答道:“甚是,要么姐姐下次见到剑尘要他拿钱,要么就叫剑尘早早娶了姐姐免得花销咱娘家银子。”
凌姐拍拍少年的臂膀,笑道:“不怕,大不了养大了给我们萧寒做媳妇。”
少年一下子红了脸,打开凌姐的手,“姐姐何时这么为我着想了?”
“姐姐一向如此啊。”凌姐笑道,“不如你替这小丫头起名吧。”
“起名?”
“是啊,她什么都不说。要我说就叫小哑巴。”凌姐坐在桌边,支着脑袋说道。
“不要,”他看向我,我一直嘟着嘴巴沉默着,听见他说道:“挺可爱的小孩儿,起个可爱点的名字吧。”
“叫什么?”
“嗯....叫梦瑶吧。”呸,真俗。我心里想道。
“这名儿可爱吗?”凌姐看着萧寒,萧寒看着我,问道:“不可爱吗?”
“还不如就叫可爱呢。”我随口答道。心想这小子怎么俗成这样,看他姐打扮得也挺俗气,看来这一家子的俗气是祖传家承的。
“那就叫可爱吧。”凌姐打了个哈欠,起身就走。
萧寒冲着我一笑,“我叫萧寒,你好好休息吧。”说罢也跑了出去。
也好也好,走了才好,我好好好睡觉.....
想是这么想的,可偏偏趴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下了。
萧寒与凌姐的对话,分明是说凌姐与剑尘关系非同一般......我的直觉简直是准得要命。可是我为什么如此厌恶凌姐呢?且越想越讨厌。
这夜,折磨得我翻来覆去....那滋味,就像是饿了几天的人突然吃一顿大餐后才知大餐是过期食品,庆幸又不是滋味。
可——爱——!
有人在拍我的脸,我翻个身把脸埋入被子里。讨厌的早晨,讨厌的萧寒,这么早扯着嗓子叫什么叫!
“可爱——起床啦!吃早饭喽!”推我...不动。
“可爱——你再不起来就没有好吃的喽!”再推....仍不动。
“嘿嘿,你要是不起....”萧寒的声音突然变得奸诈,“我就要用绝招啦。”
绝招?我睁开一只眼睛看了眼他,只不过比我大几岁,大不了你把我从被窝里拎出来呗,有什么大不了,现在我很困,你有本事就把我拎到饭桌上。闭上眼睛继续迷糊。
有一个冰凉的手指按在我的左脸上,冰冰凉的,瞬即,那手指点过之处开始麻痛,半边脸都冰凉彻骨,我捂着左脸腾的坐起,愤恨的看着始作俑者。
他乐呵呵的看着我,“好玩不?”
“好玩个P,”被他点过的左脸已经麻痹了,说话的时候左边的嘴唇都动不了,说话含含糊糊,他也没听清就把我拉了起来,连拖带拽的出了屋。
“这么晚才起,真是懒。”凌姐已经坐在饭桌前,看着我撅着嘴坐下来。
“你的嘴怎么了?”因为我翘着嘴巴,而左边嘴角还动不了,看起来特别奇怪。凌姐凑过来观察了一下,然后眼睛瞟向萧寒,“怎么回事?”
“嘿嘿,”萧寒笑笑,没吱声。凌姐哼了一声,“又乱显摆。”然后抬手在我左脸一拍,我的左脸一下子如同解冻般的哧哧作响,然后便感受到火一般的灸热,一下子温度高得烫得我哇哇叫。
“呀,不好意思,”凌姐一下子恶作剧一样的哈哈笑起来,“用太大力了....”
我黑着脸看着眼前的两姐弟,突然觉得这里就是地狱。一声不吭的喝光了所有的汤,吃了三个馒头,狂扫几盘菜,抹抹嘴走了,留下目瞪口呆的两姐弟和一桌子杯盘狼藉。
我的食量可不是吹的,这么长时间的乞丐生活让我练就了一次吃饱三天不饿的本事。也就是这样的生活,这样的本事,令我的胃总是不得消停。
很久没有饱食一餐,此刻我扶着门栏,痛得直不起腰,手抚的下方,我的胃,正死命的翻腾着。呻吟声从咬紧的牙关一点一点的透出,流海贴在了脸上也无暇顾及。
感觉力气在一点点流失,那痛感在于我消失,感觉到身上那不合身的衣服已经被浸透,微风一吹还有些凉,我知道下一刻我将晕厥过去,这种情况这种状态不止一次发生了。
就在我将要倒下之刻,忽有一双温暖的手从身后将我环住,有了一个有力的支撑,那份温暖从背后传来。我微笑,好像看到了那充满亲和力的笑脸,渐渐暗去......
“这小姑娘胃疾已久了,如要根治恐怕有点困难。现在只能用药慢慢调理,注意饮食。”
“嗯,韩嫂,去按药方把药抓齐了。”
未等睁开眼睛就听到凌姐的声音,我继续假寐。
“姐,可爱怎么会有这么会这样?”
“不知道,去,写信给剑尘,问她哪儿来的。”
我心里一动,她怀疑我的来历?
“即是捡来的,他定然也不知道可爱的来历。”萧寒沉思,“说不定她没有什么来历,只是一个小要饭的,被剑尘哥碰巧救下的。”
“哪有那么凑巧的事,偏在这时候被救下来?”凌姐声音凌厉,随即萧寒否定道:“如果不是小乞丐怎么会有这么严重的胃疾?定是长期饥饿导致的。”
“自她来之后我便有不好的感觉。”凌姐长叹。
“姐姐宽心,万事有我。”
“嗯,”凌姐似是拍拍萧寒的肩,“你看着她吧。”听脚步声,渐渐远去。
然后,听到他走到我床边,我深吸一口气,睁开了眼睛。
“醒了?”他有点惊讶地看着我。
“嗯,”我面无表情,“而且醒很久了。”
“都听到了吧,”他收回了惊讶,十几岁的孩子却突然有一种成熟的味道,就像刚才听到他说“万事有我”时的感觉。
“听到了,”我眨眨眼睛,“能问你个问题吗?”
“问吧。”
“剑尘,”我迟疑了一下,“他姓什么?”
惊异之色从他的脸上一闪而过,“慕。”
“慕....”我闭上眼睛,轻轻的重复着:“慕剑尘.....”
“你从哪里来?”他惊醒了我的思绪。
“没有哪里,只是一直流浪,”我看着他的眼睛,“饥一顿饱一顿,直到遇到慕剑尘。”慕剑尘这三个字,不知为何从我说出时,似是带有温暖的气息一直在心里连绵缠绕。
“父母呢?”审问么?我还真不怕这个。如果他想听,我可以编出十余种不同版本,当然,我现在要说的肯定是比较悲惨的那种,家穷父亡,娘亲带我投奔娘家亲戚,谁料未找到亲戚,娘却在路上生了病,一病不起。自此之后乞讨为生.....
“你娘亲现在呢?”他的眼睛泛起了泪光,他肯定能猜到后面的事情,但非要问的话,我只能配合了。
闭上眼睛,长叹一口气,似是呜咽,又似呻吟,反正就是半死不活的叹了一声。随后我再睁开眼睛时,泪水已经沿着脸颊流下....
“可爱,”他抬手轻轻帮我拭掉眼泪,“没事了,以后有我们,这里就是你的家。”
我轻轻点点头,泪如泉涌。
从此,萧家小院就成了我的天下,随我胡闹,只要萧凌叉起腰要骂我时,萧寒就站出来像护着小鸡的母鸡一样护着我。
凌姐指着萧寒的鼻子就训道:你个没良心的,打小我疼你爱你,什么苦都不让你吃,现在可好了,有了这小丫头片子你就开始没天没地的护着,我说她一句你都不让,我还是你姐姐吗,这里还是萧家的院子吗?你还是萧家的人吗?我只是说她几句,你就拦着挡着护着,我要是打她,你是不是也要打我这个姐姐啊?我当初就应该把她扔出去,管她是剑尘还是谁带来的。我就说自她来了我就感觉不好呢.....
萧寒忙上去倒茶安慰:“姐姐息怒,可爱只不过是年纪小,不懂事。姐姐如果要跟她计较下去,还不要气出皱纹的。”
“你倒会说,”萧凌立眉,瞪了我一眼,此时我正趴在桌子对面摆弄茶壶。
“她干的事你我小时可都没干过!”听到此刻,我坐不住了,我怎么了?我不就是把她的花都揪掉了花瓣泡泡澡了么,我不就是把朱砂倒在她的胭脂盒里了嘛,我不就是把她的衣服裁了给小狗做衣服嘛,我不就是打翻了她新买的珍珠粉嘛,有什么了不起的。
萧寒一把把我按回雕花木凳上,“姐姐说的是,可爱是顽皮了些。但毕竟年龄小,姐姐无需跟小孩儿动气。”
“我...”我刚要张口就被他捂住。
“姐姐放心,我会好心教导可爱,保证让姐姐满意。”言罢拉起我就跑。
什么嘛,跟逃似的。
我知道下一刻,萧凌就会展纸书信,在信里浓墨重彩地描画我的无恶不作、我的讨人厌嫌,以衬托她带着我有多辛苦多难熬。
然后这信就会飞到剑尘手中。剑尘会苦笑着看这信里我的顽皮恶劣,也许他就会出于无奈再来带我走。
可是我每次等来的都是他一纸书信,信上极尽安慰语气,客套又宽慰了萧凌。稍带一些他的近况,但每次信息都很短。而我每次都伸长了脖子去够看信纸,无奈萧凌虽知我不识字却迅速收了信,然后横我一眼就离开了。
萧寒知道我的心思,每次都左打右听的给我带来一些剑尘的事情,虽然量少,却足够我夜里辗转之时的念想了。
剑尘现在在忙于一些关于祭祀之类的事情,好像在中秋那天有什么事情。听完萧寒的话,我一下子想起那天茶肆里的那个妇人。
她将离开时的那句:只是你记得八月十五...
八月十五,会有什么事情?——祭祀?祭谁呢?
祭祖是不应该在那种时候的,那究竟是什么呢?会让剑尘从这入夏就开始忙?
“剑尘...在信里问你了....”萧寒的声音有些迟疑。来萧家近一月,从未见他说话这样犹豫。我也顾不及他的语气,便冲着重点而去:“问什么?”
“问你喜欢不喜欢现在的名字。”萧寒突然一笑,干脆的给了我一个我意想不到的答案。
“哦...”我垂眉。
“不开心了?”他问。
“没有。”我扯扯嘴角。他拉起我的手,“走吧,领你放风筝去。”
萧寒的手很温暖,一点也不像那天冻住我的脸那只魔爪,我拉住他,“萧寒,你学的是什么功夫?为什么会让我觉得很冷?”
“那不是功夫,嘿嘿,”他忽的狡猾一笑,“想知道吗?”
“想......”我眯起眼睛,“你有什么条件?”
“哈哈.....”他笑了起来,“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我提高警惕,相处这段时间,发现萧寒虽然年龄不大,但心眼不少。如果随便答应,恐怕是个什么圈套,如若他要我以后不许调皮捣蛋,我该拿什么引起剑尘的注意?
“没想好....”他望天,我跟着他望去,天空如碧,一丝云也没有。
“你答应我就告诉你。”他呆呆的说。
“我才不干,”我也望天干巴巴的说,“万一你的条件很苛刻呢。”
“到时你再反悔呗。”
“同意。”我乐呵呵的答道。
3
萧家是隐世的世家。世传的功夫却不是江湖上常见的拳脚功夫,而是一种类似于咒术的术法。
萧家流传下来的术法却是很奇特的冰火交加。此术法可控冰火,虽然相抑相克,却也能相承相辅。但习此术法却要求甚高,易走火入魔,极为尖刻。
传到萧凌这代,正巧是一男一女两个孩子,其父别出心裁,将术法一分为二,分别教给两个孩子。教萧凌火术是因为女孩子有温火调养自是长命之法,教萧寒冰术是为了压制男孩的冲动心智,此套传术之说却是让我惊异不已。
照常理应是男习火女习冰,怎么到他们父亲那儿却正反过来,虽然对二人都有益处,却不是上乘之选,按身体素质来讲,男习火女习冰才应该是首选。
思考良久,想必是其父不求功夫上的精益求精,但求双膝下皆是长福长寿吧。
萧寒见我沉思,手指一点我的脑袋瓜,一下子冰得我清醒过来,我就是那种一想事情就忘记了身周之事的人。
“想什么呢?”他笑。
“你又冰我!”先指责他,讨厌的家伙。
“想学吗?”他看着我,我瞪大眼睛,“你疯了吧?这是你家传的!”
“想学吗?”他再次问道,表情严肃。
“想....”我迟疑道。
“不教!”他哈哈大笑....气晕我,我扑过去趴在他背上就揪他的耳朵。
“服了服了,我教我教。”
“真的?”
“真的。”
我从他背上爬下来,他正襟危坐,教我运气,然后正心背诀。
术法与功夫不同,但基本原理都是由内而外的。萧寒的冰术于我而言没什么用处,但有总比没有强。说不定下次萧凌再发火时我可以用冰术给她解解暑。哈哈。
“萧寒,出来,看看谁来了!”
萧凌的喊声,把我俩从冰术术法的研习中拉了出来。萧寒忙奔了出去。
没一会儿,他又迈了进来,兴奋地说道:可爱,快出来,我领你见一人。
我心底一颤,连忙站起来,跑了过去。
想着那心底惦念的那张笑脸,我匆忙奔了出去,岂知却在院里看到两位中年人,萧凌萧寒姐弟分站在两位中年人身旁,萧寒笑着说,可爱,这是郝叔叔和吴叔叔。
我满心的欢喜此刻一下沉底,表情更是不由自主的化变成了失望,耷拉着肩膀走到两个叔叔面前,低声闷道:见过郝叔叔、吴叔叔。
姓郝的倒是噗哧一乐,也不见外道:这丫头,敢情以为来人是慕剑尘呢。
我一愣,赶忙抬头去看姓郝那人,旁边姓吴的也搭上腔道:看来是该接她去剑尘那里了,瞧这劲儿,一听名字脸都变亮了。
我怔住,他们是代剑尘接我走的吗?我抱住姓郝的,连声娇气道:郝叔叔、好叔叔,你们是来接我的吗?
郝叔叔一把把我抱起,看着我说:是啊,是接你的。
我咧嘴要乐的时候,姓吴的补上一句:不过不是接你到剑尘那里去。
我傻掉,拧巴着从姓郝的怀里下来,瞧着姓吴的男人,目露凶光:你们想拐我去卖?我才不跟你们走呢!
言罢,也不理院中四人的反应,兀自的回去屋里。
面无表情的走进屋里,关好门。依着门慢慢坐在地上,也不顾地上多凉,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萧寒在门外急得直拍门,“可爱可爱,你别哭,剑尘现在有事在忙,没办法顾及你啊。”
“这丫头怎么反应这么大,”听声音是姓郝的,倒是姓吴的明白,“想必是生了剑尘的气,说是来接却不是送去他那儿。”
“这小丫头脾气向来古怪,她仅和剑尘有一面之缘,倒却是对剑尘不依不舍的。”萧凌说罢,拉开敲门的萧寒。旋即对二位中年人说道:两位前辈连日奔波,不如先歇着,晚些时候我带这丫头去见二位。
“也罢,先休息吧。”
我呜咽着,心想慕剑尘,我想你盼你,你却一直不出现,好不容易盼来你接我,却是派两个不像好人的来接我,还是要把我带到别的地方去。
这叫接吗?你到底拿我做什么?
——救了还不管,你这算是什么救,枉我昼日夜深的想你。真是让我太失望了!
哭得正起劲时,猛听屋子里除了自己的哭声外还有一种声音,悉悉索索,我站起身,顺着声音走去。
萧寒守在门外,正踱步绕着圈子琢磨怎么劝好屋里的小姑娘,却突的听可爱惊声尖叫,也管不上三七二十一,立刻踹开门冲了进去。
只见可爱双手捧着一个一朵水粉色绢花,花还奇怪的抖着。走近方才瞧明白,那花是被一只毛茸茸、肉嘟嘟的金丝小老鼠叼着。许是被可爱尖叫所吓,那小东西缩在可爱的手里,不停的抖着。
“哪儿来的?”萧寒用手指点点小老鼠的脑袋,小老鼠又缩了缩身子,一动也不动,“它在门旁打了个小洞就钻了进来,还叼着支花,太好玩儿了。”
萧寒有点怔愣,这耗子摆明不是巧合进来的....但见可爱满脸笑意,他也笑笑没说话。
可爱将小老鼠放在桌面上,转身去取了几颗玉米粒,堆在小东西面前,想逗着它放下嘴里的绢花。
小耗子盯了盯玉米粒,吱的一声丢下花就抱着玉米粒去了,两只爪子捧着玉米粒半晌却不下嘴。可爱摆弄着手里的花,逗趣的问耗子,你是从哪儿来的呀?
小耗子放下玉米粒,扭着身子走到可爱面前,可爱方要用手指点它的小脑袋瓜,小耗子竟张嘴就咬去。萧寒手疾眼快,一道蓝光闪过,原本金色皮毛的小老鼠一下子变成僵硬的白色石头,只是一刹那,它嘴里落下一个小小的布团,然后倒地。
可爱来不及反应,就看到小耗子的倒下,又气又急的打向萧寒,“你干嘛冻死它!”
“对...对不起,我还以为它要咬你....没想到它是要吐这个....”
可爱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后用指甲去捏那个小布团,费了半天劲儿才打开那布团,可见其小得有多精致。
展开后布团也只有指甲般大小,上面有三个小字。可爱凑过脑袋看了一眼,随即转头问萧寒,这是写的什么?
“云谷见。”萧寒读道。
“云谷是什么?”可爱问,“吴叔叔和郝叔叔的山谷,风景很好,而且远离喧嚣。剑尘哥有时会去那边修行。”
“修行?....云谷....”一道灵光闪过,我捧起小老鼠的尸首,心里暗叹,原来你是信使....慕剑尘知道我不愿意去没有他在的地方,如果这话从那两个叔叔嘴里出来,我定然不信,所以特意这样通知我。我把小老鼠放在脸边轻轻的抚摸,虽然寒意未退,但依然觉得有剑尘的气味。那丝丝凉意突然警醒了我,我怒视萧寒,随手在桌上抓起个青瓷杯,用尽全力丢向他。
他一边躺闪一边向外逃去,出了门之后还不忘回头看我一眼,那表情写满了歉疚。
我将小老鼠放于锦盒内,换好了衣服,将小老鼠送来的绢花绾在发间。将锦盒与几件韩嫂新给我做的衣裳都包好,拎着我的小包裹一蹦一跳的走出房间。
刚一进门,我就欢喜的叫道:郝叔叔、吴叔叔,可爱跟你们走!但见姓吴的对着姓郝的微微一笑,还没等我仔细猜测那微笑,姓郝的一把将我抱起,“小可爱,你这连包裹都准备好啦?”
我一脑袋的黑线,这名字怎么听怎么别扭。
“郝叔叔,我要跟你去云谷。现在,立刻,马上!”
“你这丫头,刚才还凶巴巴的扭头就走,现在又要跟我们去云谷,你打的什么算盘?”姓吴的踱了过来,表情带着几分逗趣,我的嘴一撇,哼,你不知道因为什么才怪!保不齐刚才那小耗子就是你放去的,现在又来逗我。
“吴叔叔,我是太高兴了,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跑回去收拾东西了。”我笑眯眯的。
“哦?这样啊。”姓吴的笑意未退,眼里却布满了未知的情绪,只是一刹那,眼色就恢复了正常,然后望向门外道:小东西,你听够了罢。
萧寒钻进屋子,脸上苦巴巴的,还冲着我们勉强一乐,比哭还难看。
“小寒,你怎么了?”郝叔叔看着他不解。我抱住他的脖子把脸埋在他肩膀上,看都不想看萧寒一眼。这小子指不定说什么要挽留我的话,那恰恰是我不想听的。
“吴叔叔、郝叔叔,萧院里好久没有客人来了,姐姐也一天到晚说闲着也没人说个话儿。不如二位多在这里歇息几日,也让可爱多陪姐姐几天。”我猛得回头看着萧寒,他怎么说谎都不脸红的?我跟萧凌哪儿有那么亲。
郝叔叔还没说话,吴叔叔却笑着说,也好,也好。
萧寒没有多余的话,对着两位前辈拜了一拜便离开了。我在吴叔叔怀里愤恨的瞪着他,觉得他史无前例的讨人厌。
4
我窝在月光下,盛夏的夜一点也不寂寞,小园里的各种昆虫的鸣叫声此起彼伏,我软塌塌的卧在萧凌的卧榻上,手里一下一下的摆着团扇,摆出一副深闺怨妇的模样。姓吴的已经在这儿住了五天了,仍没有动身的意思,我左问一句右问一句却始终得不到想要的答案。从他们的闲聊中我大概获知了此二人的姓名,姓吴的名信,这委实让我难受好几天,他真不会人如其名罢?
郝者名字倒大气,名叫郝翰墨,人也粗实豪爽。跟他待在一起挺有安全感的,而且很自在。有一次我拐着弯的想让他帮我改个名字,就假意说想拜他为干爹,谁想他却哈哈大笑起来,连称不行不行。
我问为什么啊?
郝翰墨答曰:那你太占便宜了,你现在就叫可爱,如果拜了我做爹,随了我的姓,你不就成“好可爱”了?
我从头冷到脚,默默无语两眼泪的离开。这个名字必改不可,而且我不要别人给我改,我只要见到剑尘,让他给我改一个可心的。
正在美滋滋的想着见到剑尘后我要怎样时,觉得有些热,随手抹了下额头,汗水密密的一层,把头发都粘在了脸侧。有点迷糊,现下已经天黑,退了热气了,怎么还能这么热呢?
猛的想起了什么,慢腾腾的起身,嘴里嘟嚷了句:小气吧叽的,借你的卧榻躺一躺都要报复,真是小女人。
萧凌走过来,一巴掌拍在我的背上,一下子烫得我呲哇乱叫的跳了起来,她借机倒了下来。那可恨的劲儿吧,真让我咬牙切齿。她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说道:我的地盘,你倒会享受。随即狠伸了下懒腰,美美的闭上眼睛,叫了一声:萧寒,给我解解暑。
我把脑袋扭到另一边,不想看到从暗处走来的那个人。这几天我基本没有跟他说过话,他也不曾对我说过什么,来到小院两个多月,倒显得比我刚来时陌生了很多。
不等我离开,身周已是冰凉一片。觉得有些森凉,我缩了缩肩膀,抱着双臂不理这对精神病就走向房间。
身后萧凌哧的一声笑道:活该,人家根本没放你在心里,你却拿人家当宝贝。
回到房间里,看一地清冽的月光,心底一片凄然。萧寒,你到底能拖我多久?这样又有什么意思。
正想着,月光下闪现一个影子,屋子骤然清清凉凉。
“有什么要说的吗?”我依旧看地上的月光。他在我身侧,月光中,他的影子比他还要清晰。
“明天你们就要走了。”他的声音有点远。我牵牵嘴角,“谢谢你。”
“可爱,到了云谷要好好学字。”沉默了一阵,他的声音突然而至,我抬起头看向他,他慢慢走近我。一只冰凉的手执起我的手,另一只手放在我手上一本册子。
“冰魄的修行方式。”他的侧脸在月光中变得清晰,我默默然,“原来它还有这么个好听的名字,冰魄....”
“学好字,学会它。”萧寒的脸在月光下似乎轮廓变得分明,但表情冷毅。
“好。”
良久无言。
“我会好好修行,然后做一个举世闻名的大侠。”我点头,脑子时转的却不是眼前这诺诺成言的13岁男孩。
“你呢,以后想怎样?”他突然问我。
“我?没想过....”
“等我修行好了,去找你。”他定定的看着我。
“好。”我答。
他笑了,转身离开。温度恢复正常。
我捏着手里的册子,随手塞到我打包了好几天的小包里。
次日汪晨,我洗漱完毕,清清爽爽的立在吴叔叔的门前,待他一开门就看到我,稍一怔愣,就笑言:起得这么早啊。
“萧寒来送吴叔叔、郝叔叔。”萧寒的声音飘然而至,郝翰墨从房内左大包右小包的走了出来,倒是吴信双手空空的。
“前辈,此一行又不知何时再见,”萧凌帮着郝翰墨把东西夫置到马车内,“二位多多保重。”
“你就没什么话捎给剑尘?”郝翰墨睨笑对萧凌道。我瞪眼看着他,然后扭头去爬马车,其实是在竖着耳朵听萧凌要说什么。
“郝叔叔,你可别逗我了。”萧凌忽的有些羞涩,我心里愤恨的想,她巴不得天天写信给剑尘,再多的话也要说干了。正想着,忽的有一双手把我抱到马车上,我回头看到吴信的脸,他似笑非笑,点了下我的小脑袋,就转身去和萧家姐弟告别。
郝翰墨驾车,吴信和我坐在车中,马鞭一挥,就此别过。
马蹄溅起的尘灰飞扬,我坐在车中,掀起帘子,回头看站在萧院前的他们,突然有些不舍。
但更多的是期待。
剑尘......我来啦!!
“萧寒那小子倒是挺重情谊的,”冷不丁的,在我兴奋的头儿上,吴信扔出这么一句,让我半天没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最后只得随口接道:十几岁的小屁孩儿,懂个屁!
听我这么一说,倒引得车内车外二人朗声大笑,笑声震得我耳痛。我捂着耳朵,瞥了一眼车前策马的郝翰墨,这人是什么耳朵,这都能听清我说什么,属兔子的吧。
5
云谷地处偏远,正在山中深凹处,我们奔波了近一月才到,途中我老实得紧,从来不给这俩人找麻烦。倒是这二人颇让我纳闷不已。
先是吴信问我有没有看到那只金丝鼠,我瞪着他,指指我脑袋上的簪花,没有看到老鼠我怎么会有这花?
“那只金丝鼠呢?我一路都没看到啊。”他越发急切的问。我被他这么一问,顿时两眼泪水迷蒙,呜咽着从包袱里掏出那个雕木锦盒递给吴信。
吴信定住,愣道:你不会把它给炖了吧?
我眼泪一下流了下来,看来他没少听萧凌说我的光荣事迹啊。默默摇了摇头,“是萧寒把它冻死了。”
郝翰墨却哈哈笑起来,说:“可爱,你一路都带着它的尸首啊?这一路还不成了老鼠干儿了?”
吴信瞪眼看向他,他正笑得正欢,被这一瞪顿里噎到了,呛得直咳。
吴信并没有打开盒子。看他那哀伤的表情似是比我还严重,心里暗叹这人真是爱护小动物啊,居然比我这有心人还要难过.....
转而几年过去,我再次回想当初,方才明了,我当时想法实在太幼稚。
一路上郝吴二人对我照顾有嘉,但二人的关系却让我费尽心思也没有想明白,说是朋友却更进一分,说是兄弟却感觉不同。总之这二人相扶相携的样子实在让我有点....肉麻。吃饭时郝翰墨总是把好吃的推给我和吴信,吴信也不推让,甚至有时还跟我抢,郝翰墨总在一旁乐得看笑话。吴信虽跟我抢,但我总能发现他偷着买一些可口的小点心,转日就能在我的小包袱里发现它们。
我总是缠着他们给我讲剑尘的事,这二人实在被我缠得无奈,吴信笑叹,“我说怎么剑尘会往家捡小孩儿呢,原来是你太难缠。估计剑尘当时的无奈不比咱哥俩儿少。”说罢郝翰墨倒是理解的一笑,搞得我好像真的很烦人一样,然后就提个其他什么的话题,就着我是小孩儿好糊弄,就扯开了。这样,一直到云谷我也没套出个所以然来,不禁暗自想道,这两个家伙实在太狡猾了!
乍入云谷我就被这个地方迷住了。云谷由于地势低凹,入谷时一路延山路往下行去,渐渐四周全是白色的雾气,隐约能听到谷内奇兽的怪叫和鸟鸣声,雾气渐散之时,我们已经进入云谷。
此时展现在眼前的一切,已经不是人间。
云谷四周布满了嶙峋怪树,树高参天,想来可能我们下谷来的路上没有看到是因为雾气太厚。云谷上方盖着厚厚的云雾,真真切合了云谷的名字。奇的是,虽然有云层挡着,阳光却依旧灿烂的散了下来,照在谷内的奇珍花草上,映射在谷中一条从山上垂下的瀑布中,竟成了一条美丽耀眼的七色彩桥!瀑布下流水却十分静谥,似是被高空投下摔傻了一样——想到这里,我噗哧的笑了出来,郝翰墨不解的拍了我后脑勺一下,问道:傻丫头,笑什么呢。
我不答,吴信勾了勾嘴角道:这丫头与常人思想不同,想必是看到谷中异常的景象,有了什么可笑的比喻吧。
我暗自白了一眼,姓吴了就像蛔虫一样,总爱往人肚子里钻。
水边树木葱郁,依林而建的木屋别致典雅。吴信与郝翰墨一起走向那边儿,撇下我一人不管不问的。我只好追在他们屁股后面继续对云谷啧啧称叹。
木屋分两层,一层屋外还延伸出一段直平的木桥,似码头一样架在流水中。屋内设施齐全,一层分设书屋,会客用的堂室,还有个屋子直通木桥,走进屋中看向木桥才发现,这景色分外妖娆!——青木静水,花草相拥,不远处瀑布虽然奔腾,但声音极小。真是个休闲渡假的好地方!
二层是几间卧室。分隔得十分巧妙,既显得空间宽敞明亮,又使这几间卧室隔音又不远。中间长廊倒也很有情趣,挑金红线的对联正对上楼的楼梯,我瞅瞅那副对联,然后一点也不感兴趣的转身去选哪个卧室归我。
郝翰墨盯着我毫不见外的背影道:可惜萧寒的心思了,这丫头似乎不识字啊。
吴信不置可否的略点了下头。
我在屋子里兴奋的直嚎,这间,这间,我要这间!
吴信笑道:你倒会挑,这本是剑尘的房间。
我一下愣住了。焉头耷脑的把自己的东西归置到这房间内,直到吴信和郝翰墨离开,我关上房间,才尖声叫了起来。
我抱住床上的被子用力吸,可有剑尘的味道?闻不出...算了,我在书屋上看到有毛笔,可是剑尘用过的那支?哈哈...我终于离剑尘越来越近了。
正乐呵呢,吴信在楼下扯着他那公鸭嗓子就叫开了:可——爱——你给我下来!
一肚子纳闷的我走到楼下,谁知他扔过来一条大鱼,我双手一兜正好抱了个满怀,“你去把它炖了。”
“啊?”我一脸的怪异。
“啊什么啊,老鼠你都晒成干儿了,这么有厨艺天份,把这鱼给我收拾出来,晚上我们就吃这个了。”言罢转身离开。
我拎着鱼尾巴干巴巴地看着郝翰墨,用眼神问他我怎么得罪吴信这小人了。
郝翰墨接过我的鱼,带着我去厨房,一边收拾一边道:金丝毛鼠是你吴叔叔养了五年的爱宠,费了不少心思训练它。别看它那么小,曾经帮过我们做过许多事。
我双手支着下巴,蹲在他旁边,心里渐渐明了,看来这吴信是个小心眼儿的家伙,他定是把萧寒冻死小耗子的帐算在我头上了。不过看他忍了一路没跟我发火,到了云谷就发作起来,这人一定不能得罪,喜怒无常又小气......等等!“郝叔叔,那金丝毛鼠是吴叔叔养的,那绢花和字条是谁送的?”
郝翰墨手上的活计顿了一顿,没说话。
我蹭地站了起来,转身出了厨房直奔楼上卧室。
收拾完包裹准备离开,吴信一声不响的站在了门口挡住我的去路,脸上表情不冷不热的。
“让开。”我冷言。
“就算离开也得等明天,现在你出谷,一会儿天黑了,你不认识路,会迷路的。”他淡淡道,我撇脸不看他,骗我来这里还想骗我留下?哼。“你迷路了,我们没有办法对剑尘解释,他托我们照顾你。”心里一抖,这个吴信总是能点到我的弱点,我抬起头看向他,“他也托你们骗我来这里?”
“绢花是剑尘送的。”他掉脸离开,一边走一边说,“这谷里异兽不少,你离开这里出了事怨谁?”
我伸手去摸脑袋上的绢花,随手把包裹扔到床上,气败的坐在一旁,大声的嚷道:不用你们关心,我天亮就走!
鬼才走,今天的事他们定会及时写信快鸽送给剑尘,我想看看剑尘什么反应,他到底想把我推多远推多久。再说....听着外面各种奇怪的叫声,心里还真没底儿....
晚饭吃着郝翰墨做的红烧鱼,使劲儿往嘴里塞,也不管对面的吴信冷哼都快哼吐血了。我就顾着饭碗,一边吃一边咬牙切齿,这个吴信,定不是个可信之人,要防,要防。
由于吃得太多,彻夜无眠。躺在床上,手抚在鼓鼓的小肚儿上,一个劲儿的打嗝。次日一早才睡着。谁知刚睡着就被吴信一手拎起,想我来到萧家两月余,自认也胖了不少,怎么还能让人跟拎小鸡崽似的单手拎起?
耷拉着眼皮看着吴信,感觉这个人是全世界最讨厌的人。
“你要学字,要早起。”他把我放在床边。
我淡然道:不学。说罢爬回床上。
“萧寒央着我好几天我才答应,你不乐意就罢了。”
我不作反应。吴信气得头发都立起来了,直骂朽木不可雕,直道萧寒眼睛瞎了居然为我做了那么多。
我缓慢地翻了个身,假寐。
吴信摔门而去。我伸手从枕边的包里拽出那本小册子,这在萧家是传家宝贝,我的淡然想必让萧寒知道定寒了心。
寒了好,我本来就不想与他有任何纠缠。只是这“冰魄”.......
6
呼吸吐纳这些我本来就会,但萧寒教我“冰魄”时我装做什么都不懂,故而他细而又细的教了我好几遍,直至我“可以”自行运气。当时他还挺惊讶我学得很快,夸我是奇才。其实我是本来就会的,装装逗他玩儿玩儿而已。
但学字这回事,我就不能只是因为玩儿玩儿就装不会的。好不容易逃出那里,为了尽快埋藏自己的行踪,我做了许多事。现在我好不容易找到安全的地方待着,如果把我的一切都表露出来,肯定会引起他们的注意,到时肯定不会放过我,说不定还会抓我回去。
那还不如杀了我。
思至此,“冰魄”一书被我捏在手里,猛地觉得这东西也许可用,但绝不能被别人知道。这也许可以做我漂泊世间的一种安身保障。
窗外一声雕鸣,我跑到窗口看到一只硕大的白雕正展翅在木屋上空盘旋。当吴信步出木屋之后,白雕欲落,却见我在二楼窗口张望,它猛的俯冲下来,正当它的爪子就要抓到我时,郝翰墨不知何时出现在我身后,揪起我的衣领一下子将我甩离窗口。
我被一下子摔得眼冒金星,头晕脑胀,晕晕乎乎的摸索着爬起来时,却模糊间看到白雕立在窗框上,郝翰墨正抚着它的翅膀。
见我起来,白雕又是一声怪叫,我真想把它剁了,见我头一面就想弄死我,谁说雕是通人性的了?
郝翰墨却是拍拍白雕的背,然后扶着我站好,看我还晕乎,不禁大笑起来。吴信这时也已上楼来,走到白雕面前,从白雕的利爪上取下一竹筒,我才看明白,这雕是“信鸽”呐?
眼神虽然已经恢复,但还是有点晕乎,我挣扎着走向吴信,白雕双翅一抖,看似又要进攻,我猛得后退,加之腿脚不利,一下子坐在了地上。
屋里两人一禽都笑了起来,那雕的叫声明显是在嘲笑我,眼睛都笑眯上了,这禽兽,居然还真通人性。
为了我不会再摔倒,我干脆爬向吴信,虽然造型狡猾,但四爪着地肯定安全。
白雕歪着脑袋睨视着我,好像在研究我一样。郝翰墨向我解释道:这白雕是剑尘的信差,不仅仅会送信,还很通灵,能识人。
我猛地转过头狠瞪着他,这是什么意思,我不是好人?
姓郝的也许一下明白自己说错话了,忙解释道:白雕是灵禽,它的警惕性非常高,对陌生人很提防的。
算了,郝翰墨这个人虽然不会说话,但是心地实,不像吴信。我转过头攀着吴信的衣服慢慢站好,伸着脖子够着去看他手里从竹筒里拿出的信。
郝翰墨拿了一大块牛肉去喂白雕,我够不到信就呆看白雕吃食。越看越觉得后怕,它用利爪紧紧钉住肉,尖刀般的尖嘴叨了几下,那么一大块牛肉就全没了!——天啊,我要是真被它扑到了,我还有命见剑尘么。
“可爱,剑尘有话跟你说。”吴信偏头看我对着白雕冷汗涔涔。
我用袖子擦擦额头上的汗,很无辜的看向吴信,心想难不成这白雕是剑尘嫌我太难缠,特派它来灭了我的?
吴信轻笑,估计是看我这样狼狈十分解气。他明知故问的向我说道:你要不要听我读一下信?
我点点头,乖巧的给他搬来一个木椅让他坐好,我盘腿坐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等着他读给我听。大概见我头一回这么乖,吴信愣了一下,便大大方方的坐下,清了一下嗓子,开始读信。
可爱:
听闻你不肯学字,还因为去云谷发了脾气,这样是不对的。我现在很忙,你需听从吴、郝二人的话,不要让我操心牵挂。你年少气盛,现下正是好时光,一味的任性自负,会误了学习的好时机。习了字,将萧家冰魄也练好,以后你就可以来协助我了。要乖。
剑尘
我眨巴了几下眼睛,“吴叔叔....”
“可爱,你懂了剑尘说的了么。”吴信一付语重心长的样子。
“吴叔叔,我不想学字。娘说过,女子无才便是德。这是娘留给我少数记忆中的一个,我不想忤逆娘的想法。”我垂首低语。
良久吴信和郝翰墨都没有说话。我抬起头,看到吴信看着我一句话也说不出,表情却没有带着怜悯。但我的眼泪很快就涌了上来,他一下子不知所措起来,我趁热打铁,“吴叔叔,别逼我了好吗。”
“也罢,翰墨,你给剑尘回个信吧。”他一边说着一边要把信递给郝翰墨,我忙抓住他的胳膊,“吴叔叔,你把这信给我做个纪念吧!”
吴信看向我,我眼泪巴巴的回看着他,“剑尘救过我之后就把我扔在萧家了,一次都没有探望过我,也没有给我写过一封信。这是第一封....”说着说着自己更觉心酸,原来他根本没有放我在心上,我这才发现这个可悲的事实。
见我眼泪越流越多,止也止不住,而且我干脆开始在他的袖子上擦鼻涕了。吴信赶紧把信塞进我的手里,扯回自己的袖子,转身就走。郝翰墨走过来拍拍我的脑袋,叫我不要多想了。
白雕拍拍翅膀,从窗口飞了出去。
屋里又剩下我一个人了,我摊开手里的信,心里一颤。
走到床边,将信折好放在枕下。心碎成沙。
7
定定的坐了一会儿,我抹干眼泪。谁知,刚刚抹干了的眼睛瞬又湿润,一滴一滴落在枕上。我站起身,终是一面之缘,我如此固执本就是我的错。现在知道真相我便可狠下心只拿他做利用之图。
只是,叫我如何下得了这决心。剑尘,任我如何也想不到你竟如此想我。看来这装不识字的瞎子还是有用的,这世道,往往人心难测,只是知道真相更残忍。
我抽出冰魄,一遍一遍开始默,不管如何,我需要有所行动。
自此,我白天央着郝翰墨带我在云谷玩,让他告诉我各种动物的名字,我们还去捉鱼,郝翰墨教我爬树,我爬一次摔一次。最后他无奈,问我愿意学轻功不。
“学了轻功有什么好处呢?”我天真。
“可以爬树啊。”他更天真。
“好吧,那我学。”
郝翰墨比吴信好对付,也比吴信对我好。他大大咧咧,却至情至性,心里如何表现如何,吴信恰恰相反,心思如海,小气抠门。
偏这云谷的吃穿用度全是他掌控,自打我来了之后,他不止一次抱怨我只会吃喝,用了不少银子却没有入账。
已入秋,剑尘却再无信息。
我已把这云谷熟悉得差不多。郝翰墨说到做到,每日严格教导我学习轻功,学不好就打,吴信倒乐得给他出了气。
在郝翰墨的监督下,我的轻功飞速成长。经过这些日子相处,郝翰墨渐渐与我说些关于他们的事,对剑尘依旧绝口不提,我也不问。一点一点的交谈,让我知道了郝吴二人实非凡人。
他们各有绝技,郝翰墨擅长开锁和轻功,而且不是一般的擅长,听他的讲述,似乎还没有他开不了的锁。知他的性格有一说一,想必这锁技确实无敌。轻功倒是有点功夫的都会,但郝翰墨的轻功可以点水而行,我见识过他的功夫,的确了得。心里对他更是赞佩几分。
吴信,这个人心思敏锐,擅于识人。他对人心研究颇为深厚,想必这是慕剑尘把我交予他二人的原因。
慕剑尘....那如沐春风的笑脸,我居然看不透那笑容后面是深深的怀疑。
我单纯的以为我可以跟着他走,可以从此安定幸福。却不料事实恰恰相反。现下我的衣食富足,但我心却那么痛,越是痛我就越清醒,我需要丰满自己的功夫术法,这样即便无依无靠,我还是可以立足乱世。
存着这样的想法我更用心的学习郝翰墨的轻功。直至有一天吴信发现我走路没有声音,他开始制止郝翰墨继续教我。
“你怎么能这么用心地教她?”吴信这话明显是说给我听的,表现得那么明显,既告诉郝叔叔,也在告诉我,他对我还是存在怀疑的。
“这孩子有点天份,学起来很顺利,我教得也顺手。”郝翰墨与吴信不同,他和我很投缘,待我好,我也喜欢在他面前展现我小孩任性淘气的一面。他也如同父亲一样包容我,教导我。
“不行,这丫头不可信,不能教了。”吴信一甩袖子坐在椅子上,我还是头一回看到他对郝叔叔发脾气。
郝叔叔忙过去哄劝起来,我刹时木在原地。许久之前我就开始疑惑二人的关系,现在看郝翰墨哄劝吴信的样子,活脱脱的相公劝娘子的架势。冷风一吹,我开始抖了起来,我居然跟这两个不正常的人生活了这么久......
吴信甩起了脸子,哼哼叽叽的讲着一些我根本听不清的话。我站在那里觉得很多余,但又不愿意走开,郝翰墨这个没骨气的家伙...
“郝叔叔。算了。不要劝了,我不学就是了。”我高声说道。两双眼睛齐齐盯向我,我也不惧,只是觉得刚才出的冷汗湿了衣衫,有点凉。
迎着吴信的目光,我继续说道:我本就不喜欢你们的功夫,更不屑你们的功夫,要不是为了玩儿,我才懒得学什么轻功呢。
“你说什么?”吴信拍案而起,显然我的“不屑”一词点了他的死穴。吴信虽然心眼小,但脾气很大。
“你们二人的功夫全是偷者功夫,我还真不乐意学,”我翻着白眼,打算气死吴信,“你倒给我说说,怎么个偷者的功夫?!”估计生平头一回气得这么狠,吴信的尖声厉语声调像唱山歌般。郝叔叔看着我,有点丈二和尚的意思。
“一个是轻功跟踪开锁撬门,肯定是偷者功夫。另一个是看人神情推敲人心,窃的人心内私事。你倒说说看,我的吴叔叔,我哪里有说错了?”我一边说一边看向郝翰墨,心想我说得这样狠,他该不会跟我翻脸吧。
但出乎意料的是,郝翰墨居然噗哧一声笑了起来。
吴信气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小兔崽子,你居然这么说我!”伸手过来就要打我。
我飞身躲开,动作利落干脆。落地时我还向郝翰墨眨眨眼睛,他高兴的冲我一笑。
吴信怒道:有本事你就别用这等下流功夫,你不是不齿这等偷者的功夫吗!
“我就是因这功夫才要挨揍的,当然要用这功夫躲喽。”我心里暗道,幸好吴信拳脚上一无所成,否则我今天肯定撂这儿了。
反正祸已经闯了,吴信被我惹得气急败坏,说什么都要把我赶出云谷,郝叔叔在中间拉着劝着也不管用,我也不肯认输服软。双方僵持之时,天际一声雕鸣令屋内刹时安静了下来。
“剑尘的信到得真是时候。”郝叔叔一边擦汗一边感叹。
“正是时候,直接叫雕儿把她给我叼给剑尘那儿去!”吴信说着就一把拎起我走向窗口。我倒不怕他把我扔出去,我怕的是那大雕。
我望向天空,见那白雕正飞向我,嘴里还叼着一个大包,我擦汗,它的利嘴现在闲不下来,我还有一半生存机会。
再近些时,我看到它爪子上还抓着竹筒,我就乐了,爪子也忙着,这下它就没有威慑力了。
再近些....再近些....吴信在白雕马上到窗前时放了手。我一只手搭在窗沿上,双腿用力一点屋壁,身体弹了出去,正好白雕到了跟前,我双手抓住它的爪子,白雕闷鸣一声,向上空飞去......
身后还传来郝叔叔得意又兴奋的赞扬:“可爱,好样儿的!”还有吴信气愤的冷哼。
我抓紧了白雕的爪子,虽然身段出去得漂亮,可是现在它带我越飞越高,我开始害怕。反正四周没人,我可着劲儿的跟这白雕求起饶来。
“雕兄雕兄,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儿啊,我可是在家里给你煮牛肉来着,现在咱就回去尝尝如何?....大哥,我错了,上次我应该毕恭毕敬地给你做辑行礼,咱头回见面我怎么说也应该准备个见面礼什么的....帅鸟,求求你了别再往上飞了,我怕....”
白雕忽的振翅高鸣,本来抓着它我就很吃力了,这下可好,它用力一扑腾,我的手一松......啊!!
8
只记得我一直在尖叫,身体在急速下坠,心也在重重的下沉。脑子里还来不及去想那些有的没的就眼前一黑,接着嗅到一股子甜香,晕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似是听到白雕的嘶鸣,心内渐渐清醒过来,眼睛却不敢睁开。直觉告诉我,现在身处危险。
不知那白雕为何突然被惊动,还有我下坠时闻到的那腻人的香味,都不是好兆头....正在闭目装死,又听远远的一声雕鸣,以内安定一些了。它离我不算远,还在原地盘旋,应该是不想离开我。可是此时它不近身来,那么就说明,我现在所处的地方,它也不敢靠近...这么一想,刚刚安定些的心突的跳了起来。
我究竟遇到了什么,我竖起耳朵仔细辨别倾听。可是除了远远的雕鸣,什么都没有,安静得令人难以置信。细较起来,我居然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怦怦得跳得急切。似鼻间若有若无的缭绕着那熟悉的甜香,那香气让我不由自主的闭住呼吸,心里想着这会是什么迷药呢。
白雕好像下好了什么决定似的尖声鸣叫,然后就再也无声。
这家伙,千万别是抛弃了我。最好是回去找帮手,否则我以后定会拔了它的毛烤了它的翅膀吃。
正气哼哼的想着,那甜香更盛,直逼得我喘不过气来。是死是活早晚要搏一下的,我猛然睁开眼睛,却在睁开眼睛一刹那被吓得一身冷汗。
饶是做足了心理准备,却在睁眼时看到黑暗的空间里一张淡蓝色的脸正冷冷的对着自己,任谁也不会岿然不动吧。
那淡蓝色的脸飘乎乎的又远又近,看得我头皮发麻。索性把眼睛闭上,爱死爱活,反正我是在这儿了,想自己头回见鬼,此生不枉,却可惜年纪轻轻....还没与剑尘重逢....心里正胡思乱想间,一个沙哑的女声响起:
这是怎么回事?
——有人声!此女声音镇定,看来我有救了。
别过脑袋向声音来源转去....这一看倒不如不看,一转眸,眼光扫过:黑暗暗的山洞里满是飘来荡去的魂灵。唯一的光源处,也是声音的来源,一个细瘦得不成人形的女子站在光线中,看不清模样,但见她瘦得不似正常人,心里也知这女人肯定和这些魂儿有关系,是主是仆就不知道了,反正是一伙儿的。
之后怎么办,她拿我祭这些魂灵吗,我这年岁不正是传说中的祭品正佳的年岁吗。唉....不禁叹了口气,看来这条小命今儿个算是撂这儿了。
“你怎么会在这儿。”那沙哑的声音突然而至,我看去,这女子行动不知为何没有动静,现在立在我面前,冰冷的问着我。身边飘荡的魂儿也全都聚了过来,那股子甜香恶得我快吐了。
有一个魂灵贴得我最近,我厌恶的侧着身子想躲开它,却怎么也挪不了地方。
刚才说话的女子手一挥,香味顿散,魂儿们都散开了去,唯有那么一个,从我醒来一直不肯离开我身边。
“你是谁!”声音乍起,我被吓了一哆嗦,这女人走路没声儿的啊,突然出现在我身边,就跟那些魂儿似的。
“我....我只是路过,然后就晕倒了.....”我眨巴着眼睛,眼泪如愿淌了出来,如果此刻我的无辜能够打动她,回去我就加倍练习如何装可怜逞无辜。
“不可能....”她逼近我的脸,带着审视的目光,把我反复观察了许久,那个一直绕在我身边的魂儿突然改缠着她。那瘦骨伶仃的女人身上缠绕着一圈一圈发着淡蓝色光芒的魂魄,景象十分诡异。我的嗓子发干,一种恐惧油然而生。
女人那如钢爪的手慢慢的伸向我的天灵处,表情冷漠,淡然的说道:芽儿需要你的身体,不如....你就贡献出来吧!
人在极度恐惧的时候往往会一动不动——吓傻了,或者动如脱兔——逃跑。我之前被吓得浑身冷汗,一动不动的躺在那儿,居然一点都没想到要跑。当那冰凉的爪子带着透骨的冰冷放在我脑袋上的时候,倒是把我冰醒了,运用萧寒之前一星半点的传授,以及后期断断续续的自学,我迅速的念起那些令人难记的术法咒语。
呢喃之间,那女人的手倒不觉得那么冷了,反倒是我的自身体温渐渐消失,不过这种降温却没有让我有丝毫的难受,反倒很舒服。可能女人天生就是寒冷体质,所以才比较适合修练这种寒功吧。总之,我成功的运行了冰魄,把自己结冰冻住了。
冰层不厚,但也结实的把我的全身裹了个严实。现下腿软,跑也未必跑得过她,索性自己了解吧,免得让她把我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把自己冻住了倒也不是我原意,却也使那个奇怪的女人对我无从下手。
正在窃喜中,突然发现那女人目瞪口呆的看着我,那魂魄表情激动,正将身形化做一张大网,将我似茧般包住。我傻掉——这是要干什么?难道是要我缚茧成蝶吗。
正在诧异中,女人猛地一抬头,望向某个方向,身后的魂魄们渐聚一起,散发着微弱的蓝光。包围我身周的那个,也一点一点貌似不舍的离开我.....无耻,我的身体就算吸引人,也不愿意吸引你这种异类,快离我远点儿。
一声震天响的雕鸣划破这安静的空间。我心微动,我有种奇怪的感觉,那感觉告诉我,来的人定然是他!
那些魂魄听到这些鸣叫一下子收缩到女人身后,光芒大盛,转眼却又消失了——女人,和那些魂灵全都消失了!它们一消失我的力气就恢复了,我想动....郁闷,却不了,才想起,我把自己给冻上了...
心急如焚,我想要起身跑出去,我想要看到他,我必须要去见见他!
可是越急越是动不了,那冰层看起来不厚,但很结实,我怎么动都起不来。身周的低温渐渐侵入脾胃,那滋味像是整个身体浸入冰水中,苦不堪言。正在挣扎时,甫听落地之声,我顿觉心里一松,觉得安全无比,只待那人走进山洞再次将我救出。
可是这放松却让我一下子没有压制住体内气血,哇的吐了口血,晕了过去。
晕睡那一刹那,我深沉遗憾。由于冰层紧缚着我,那口血其实都吐在了自己的脸上了....这等不堪的样子在慕剑尘眼里会做如何感想?
梦中辗转,不停的出现那细瘦女人的身影,见时未有什么感觉,梦中却觉得十分熟悉。我自小接触的人不算多,历经的也不过只有几个地方。后期出现的人物十分单纯,那么这个女人.....是那里的!一想到这里,我还在梦里十分清醒的抚了下一脑袋汗,我知道这是梦,但梦里逻辑如此清晰,实在不是正常的事。
我的来历一定有什么背景,一定是的。只是我定然不能回去那里去寻个答案,可是答案除却那里,又能去哪儿里寻找呢。
自五岁后就开始漂泊,我却一直依附他人生存,短暂的乞讨也未将我的秉性磨灭多少。只觉得自己高傲应是有来由的,只是我怎么也想不起自己究竟是怎样出现在那里的,我为何要逃离。后来遇到了剑尘,心心念念全是他,为了他我隐去了自己所有过去,为了他我装做不识字不懂术法不会武功,为了他我干尽了小孩儿的幼稚事儿,可是他却处处防范着我,一点也不拿我做小孩儿看。
一念至此,还有什么后话?
只是想见一见他,问问他,我有什么让他如此介怀,怀疑一个八岁的小姑娘。
只是他那一救时的笑脸,风度翩然的身姿,如此耀眼,怎能让我忘怀?
9
不知是谁说的:只道当时年少....
年少就可以轻狂么。我年少时却一直隐忍,装做无知,把一切都做流云,只望那人回头对我笑一笑。多年以后我依旧如斯,不知世间女子是否都如我一般傻得无可救药。
我盼着念着想面对着剑尘,愤怒的问他为何对我这样怀疑。可是最终梦醒之时,却没有勇气睁开眼睛。
听着雕鸣远去的声音,我才默默睁开眼睛,接触到吴信的目光。我也懒得理他,翻个身对着墙。
脑袋有点疼,我缩了缩身体,抱着脑袋缩进被窝。
“你的天灵盖让谁摸了?”吴信的声音淡淡的,我知道这个小心眼肯定还在气,要不是剑尘的面子,他会再度把我从窗户扔下去。
“一个女的。”这隐隐的疼痛,还带着一种空落的感觉。好难受。
“你少了一魄。”吴信的声音犹如炸雷,轰的一声在我耳边响起,把我霹得半天不知如何反应。
“剑尘去替你寻了。”言罢,他起身,探手在我的脑袋上拍拍,“现在也许有点疼,也没有办法,不能药医,只能干忍。如果想睡,我那儿有许多安神助睡的药。”
我默默然,耳边转悠着那一句话。
“你少了一魄...你少了一魄...你少了一魄...”
听到他叹气离开,我又向被里缩了一分。
郝翰墨送剑尘到谷口,剑尘从怀里拿出一块白绢丝帕子。展开,里面是一对小小的白玉铃铛,小巧精致,在阳光下晶莹剔透,轻风透过,叮铃做响,十分悦耳。
“这个给可爱定神用吧。”他说着,脸上表情有点凝重。
“她现在只是少了一魄,除了有头痛感以外应该没有什么事,倒是你,如果要找那女妖,这个可助你不被她吸取灵魄。”郝翰墨叹息着说道。这东西非同小可,恐怕剑尘比可爱更需要它。
“郝兄,望你好好照顾她。”他轻不可闻的叹了口气,说道。将白玉铃铛包好放回怀中,“她的底细已经查清了,原是北都外一个小村子的遗民,那个村子的人有一年基本全死了,她家里就剩下她一个。挺可怜的,她现在投奔了我,我就要保她周全。”
“背景单纯就好,看来萧凌那丫头关心你关心过头了。”说着笑了笑,“她也是关心则乱,你这些年在外奔忙她可没少替你操心替你料理,你打算什么时候娶她啊?”
慕剑尘站在云谷谷口,一眼望向天边,风徐徐吹动着他的长衫,倜傥的立着。回答郝翰墨的话,在风中清晰可闻。谷内的可爱却什么都听不到。
也许什么都不知道才最好。
所以我选择睡觉,因为只要清醒我就觉得脑袋疼,我就会惦记着我那可怜的脱身一魄会怎样。完全被丢了东西的忧伤情绪覆盖,让我本来就痛的头更加难受。
于是我睡着。
而且我发现,少了那一魄之后,我在梦中更能清晰的审视自己以及处境。还在梦中反复的回忆过往。
想起北都张家村,想起那笑容慈祥的阿妈,想起我从盛装蛇虫毒蚁的大鼎中爬出来,想起在逃离时碰到的小慧汶。
一切都那么清晰。我从来没有如此清醒的把自己的过往完整的倒放过,这样的回忆带着一种奇怪的感觉一点一点清清楚楚的反复出现,令我无法自拔。
就是这样地回忆,一点点的,渐渐的回到初遇剑尘。从那里到现在,我也只与他有缘一面,那一面却让我无法放开。至此,却突然明了他对我的防备,我这样一个来路不明的人,换是谁,就算是好心救下了,却未必能让其拖累自己。这样一想便释然了,猛的一下子醒来,那熟悉的疼痛袭来,我伸手去摸那封被我置与枕下的信,那信上剑尘明白简洁的写道:
女孩虽来路不明,未必可信,但还请吴兄授其识字。
多么简单的一句话,吴信居然拿给我时给我说了一大通....这时脑子瞬时一清,娘的,吴信这老家伙试探我!——当时就应当耍着小孩子的脾气让他再多读两遍,然后问他为什么纸上的字那么少。
抱着信纸心里正反复骂着吴信,郝翰墨迈步走了进来。望着我皱眉抱着信纸的模样,暗叹了一声,然后走近我。
“可爱,剑尘去给你夺魄了。”
“谢谢他,又救了我一次。”我真心的回答着,手中的信纸已布满褶皱。
“可爱,剑尘是拿你做了自己人,所以你也无需客气。”他顿了顿,似是踌躇,继续道,“但是,有些事你要坦白。”
“郝叔叔,我知道你们对我的出身来历都有怀疑,否则剑尘也不会对我不理不睬,把我丢在这里不管不问了。有什么要问的,想知道的,都问吧。”
“可爱你...你多虑了,如果剑尘真的不信任你,你终是不能在这儿待下去的,而且.....”我闭着眼睛,听到他的声音有些微抖,“毕竟他此次去替你寻回那一魄是冒了很大的生死之险的。”
我睁开眼睛,不敢相信的看着他。半晌却未见他有什么下文,眼睛盯在下面,也不知道是在看什么还是在想什么。
我坐起身子,向他求证,“会有什么危险?”
“剑尘找到你的时候,你身上覆有一层冰膜,但是那个妖女却只会吸魂噬魄。”吴信从天而降,我理了理他的话,心里一惊,转而向吴信吼道:“吸魂噬魄?!”
“嗯,”他淡然点头,“不过对于剑尘来说,小心一点就没事了。”
没事了?....郝翰墨刚刚还说了“生死之险”,现在吴信又“小心一点就没事了”,这言语间矛盾重重,他们到底要透给我的是怎样的信息?
“现在....”吴信紧盯向我,“你可以告诉我,你身上的寒术从何而来了吧?”
“萧寒,”我坦白道,“在萧院的时候,他教过我,时间不长,也是刚刚入门。”我抬眼应对吴信的目光,“你可以飞书给萧寒,但是请不要惊动萧凌。因为萧寒是偷偷教给我的,他对我极好,想让我有点小术法防身。”
“萧寒居然敢教你冰魄?!”郝翰墨拍案而起,带起了一阵风,我的发梢微微颤动。
“我就说嘛,”吴信冷笑着,“你还不信。就算是家传之秘,萧寒还是会教给她的。但奇的是.....”
他的话戛然而止,慢慢走近我,甚至俯首向我逼近,几乎能感觉到他的呼吸。
“你居然只是刚刚入门,而且时日不多,却能有此成就.....不得不让人惊奇!”
他的嘴里喷出的气息吹得我发梢抖了又抖。我知道他还在盘算我这个可疑的丫头。
“信,剑尘查明了她的身世。”郝翰墨的手扶起吴信,吴信嘴角含笑的看着我,那眼神里写着“你看,你已经露出了马脚”。
我的心嘭嘭地蹦着......我感觉身后有丝丝冷汗在缓缓冒出,剑尘...真的知道我是从那里出来的吗?
“只是北都郊外小村里的遗民,瘟疫让村里人死得差不多了,她才逃难逃出来的。”吴信不可置信地望向他,那眼神都快拧得出水儿了。我在心底慢慢长舒一口气,还好,只是查到了那里,这回我算是清白了,而且是剑尘亲自证明的。这下好了...这下好了...
“怎么可能?!”
我歪着脑袋用鄙视的目光的看着吴信,怎么着儿?我都被证明身世清白了,你还想给我一未满十岁的小孩儿扣个什么罪名吗,非把我弄个身败名裂你才高兴啊?——渐渐放下了的心是正常跳动了,但是头痛却随之愈加强烈。郝翰墨还在跟吴信叽叽歪歪,我抚额。渐渐放下身形,躺回枕上准备继续睡。
刚闭上眼睛,就感觉吴信安静了两秒,然后忽的把我从被窝里拎了出来,“你给我起来!你现在少了一魄,如果总是睡觉会碰到梦魇的!”
“嗯?”我不懂。
“那家伙就是爱吃人的魂魄。如果是完整的人他是没有办法侵入梦境吞噬魂魄的,可是你现在少了一魄,就等于少了一层防守!”他拎着我喋喋不休,我嘟着嘴反问他:“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人这么脆弱?为什么他们都这么爱吃人的魂魄?”
“......”吴信哑然,许久,放下了我,恢复了平时对我淡淡的语气:“魂魄是人最精华之所在,吞魂噬魄是邪功,但也是修练的一种。”
“谢谢。”我点了点头,心里还是对这个突然对我态度转变的家伙抱有怀疑。不是怀疑他信任我了,而是怀疑他转变得太快了,快得让我不敢相信。
“头痛就去书房,那儿有块玉诀,是早年我游历时所得。”吴信转而离开,对我的感谢不置一顾。娘的。
“在书架第二层的锦盒里。”郝翰墨对着我笑笑,“虽然比白玉铃效用差些,但也是镇魂定神的好东西。”说完就要追随吴信而去。
“郝叔叔!”我叫住他。
“怎么?”
“我有个问题.....”我纠结着要不要问....
郝翰墨略一迟疑,让我问吧。
“那玉诀........”我顿了一顿,终于大胆的问了出来:“是不是很值钱?”
“......”郝翰墨的脸上一黑,我嘿嘿一乐,他也笑了,转身离去。
我盘腿坐好,手在暗处摸啊摸,终于摸到了那册子。也不拿到眼前,只是默默在暗处抚摸那纸张。心里七上八下,看来应该尽早先把这冰魄默下来,这册子....留不得。
10
转眼一月余,我坐在云谷硕大的怪树下,依着树干伴着微风,轻轻入眠。
天边,似有雕声回旋。我慢慢的睁开眼睛,甩甩有些浆糊的脑袋,用心倾听。
又是一声。
那尖锐的叫声,是我盼了三十七天的。我跳了起来,飞奔向木屋。正在横木桥下棋的郝翰墨与吴信也走了过来。雕鸣越来越近,我抬起头努力的辨别声音来源方向,真的看到那天际有一只灰白色的大鸟,正向这里渐渐飞来......
远远地见雕身负着一个人,白衫凛凛。距离还有些远,我看不清那人的模样,却清清楚楚地听到身后郝翰墨说道:这萧寒怎么来了?
这话一落地,甫有一段时间沉默,直到那雕身渐近,几乎可以感觉到它大大的翅膀扑扇出的风。我没有理会即将落地的萧寒,转身回了木屋。
身后传来一声叹息。
我上楼寻册子,听到台阶嘎吱响,勉强自己嘴角咧向上,转身面对萧寒。
只不过是一小段时间未见,他个子高了些,也瘦了些,站在屋子正中央,有点羞涩的对我笑着。我一时怔愣,不知为何。
“可爱,三个多月没见,你倒是胖了不少嘛。”他走了过来,亲切一如既往。
我微微笑,心道原来已有三个月未见了,现在盛夏转初秋了,可是剑尘走的时候可是还穿着夏衣?
我的手捏了捏册子,递与萧寒。
“这....”三个人都有些愣。
“萧寒,对不起,”我抬高了声音,力求吴信听得清每一个字。“我辜负你的重望,来到了云谷我天天只顾着玩儿,根本没有习过字,也没有练过你教我的东西,还在玩闹时丢了自己的一魄....”声音不知怎的低了下去,感觉自己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其实我就是个做错事的小孩儿。
“可爱,我这次来只是路过,”他接过冰魄,“我要帮剑尘去抢回你的灵魄。”
“你要去帮剑尘?”郝翰墨抢过话头。
“嗯,”萧寒咧嘴笑了,那表情得意得紧,“剑尘哥说我现在已经是个大人了,这次不仅是要替可爱寻回灵魄,也是对我的锻炼。”
“也好。”郝翰墨拍拍萧寒的肩膀,表情却是赞同加犹豫。
吴信盯着萧寒手里的东西一直未吱一声。
我本想焚掉的册子,此时被萧寒手心向上的托着,然后微微用力,内力顿时将书册震碎。吴信大惊,生平第二回声调高得像唱山歌:“你现在兼修武术?”
“而且....”我也傻掉,郝翰墨补上下半句:“可以用内力碎物....”
“小伎俩,”萧寒见杆就爬,那尾巴就快翘上天了,“在前辈面前现丑了。”
“还小伎俩....还现丑.....”我咬牙切齿道,“萧寒你出息了啊!还会装相儿了。”
“可爱你....”
我掉脸就走。
这气生得莫名其妙,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萧寒走前找过我,我躲在云谷半腰的巨型花叶下一动不动,直至天将黑郝叔叔四处喊我的名字,叫我吃饭。
我抱着双臂蹲在花叶下,玉诀贴在心口冰冰凉凉,我心神恍惚。那一魄的走失,带得我整个人如果不睡的情况下,常常会这样茫然若失。
这下我可知道什么叫“失魂落魄”了。
听到郝叔叔的叫声,我想站起来,腿却麻得很,一直动不了。干脆跪坐下来,捶打着双腿。
正捶着,觉得身旁的花叶慢慢抖动,这时天还未全黑,隐约着瞧见花叶后有淡黄色的小东西在微微颤动。我硬着胆子轻轻拨开垂下的花叶,却见一只利爪利牙的小猫正扒着花叶警惕的看着我。
哈哈,小猫儿。
我抱过发着抖,厉声尖叫的小东西,它的爪子还勾着我的衣服,呲牙咧嘴的向我抗议。我点点它的小鼻子,这小东西太可爱了。眼珠儿滴溜圆,虎头虎脑的,虽然是凶巴巴的样子,但还是可爱得想让人捏捏掐掐。
把小猫儿往怀里使劲儿的搂啊搂,直到小家伙有点窒息的迹象,便兴灾乐祸的带着奄奄一息的小猫回木屋去了。
“可爱,你抱回了一个什么东西!”吴信用扇子挡住我的去向,“猫啊,你看。”我抱起小猫在他眼前晃晃。话说这刚入秋云谷的天气也不十分的热,他总拿个破扇子干嘛。
吴信收起扇子,向我笑笑,用扇子将小猫儿的爪子向上掂了两下,又扒开小黄猫的嘴,啧啧了两声儿,然后摇头尾巴晃的进了厨房,对着正往外端盘子碗的郝翰墨高声道:
你养的小可爱今儿个可出息了,在外边儿抢了只老虎崽子回来说是要当猫养。
然后一阵风吹过,郝叔叔眨眼间立在我的面前,对着猫儿大眼瞪小眼儿。
“你....可爱你捡了只....”郝叔叔明显接受不了我这个本来就浪费食物的人带回了个更浪费食物的动物回来的现实。
我也有点接受不了这个现实,“老虎崽儿...”
吴信哈哈大笑,扇尖一点我脑袋,“去,扔回原处去吧。”
我把小不点儿转过来与我面对面。这么小...毛都没变成黄底黑条呢....不如....“郝叔叔,我们拿它做宠物吧!”就应了吴信的话,把它当猫养算了。
吴信一声尖叫,刺得我耳朵疼,我转过头说,“郝婶子,不是你说我要拿它当猫儿养的吗,怎么现在又不让了?”
话毕,屋里一片寂静。
我抱着虎崽儿,钻进厨房,身后响起一片响亮的骂声与低沉的劝慰声。
坐在饭桌上开始犯愁,都是我爱吃的,现在不仅要与吴郝两人分享,还要添一口子...我恶狠狠的瞟了眼小老虎,它也正仇恨的瞪着我。
“都是我爱吃的,你不吃就给我省了!”我见它保持警惕并不下爪,于是先行一步捡了个鸡腿进碗,可还没等我下口,碗就在一道黄光中咣当当的原地转了几个圈立住了.....
鸡腿儿此时被小老虎叼在嘴里,眼神儿挑衅地看着我。然后转过身屁股对着我,坐在桌子上开始虎吞虎咽。
我快气疯了...这老虎一定是吴信亲生的儿子!——多疑又一肚子的坏水儿~我怎么就把你给抱回来了,我怎么这么容易引虎入室与虎谋食了?!
彼时正对着老虎屁股大生闷气,正琢磨着要不要摸一把,或者拎着尾巴把它扔出去,吴信深得我心的将它优美的一条弧线丢出窗外。
我傻掉,立即跳起来冲着吴信吼道:你凭什么扔了我的猫?!
——我想,我是个矛盾的人。
未等想明白自己矛盾的做法,已经冲出门去寻找我的小老虎去了。在窗下扫寻了一圈也没有找到,估计是摔疼了它就离家出走了吧....其实也算不上是家,只是我强行把它带回来的,兴许人家、不对是虎家觉得这儿是牢笼呢...今儿这下算是得罪虎道儿上的了,看来以后再入云谷深处玩儿可要小心了,搞不准儿哪儿天蹦出一家子老虎吃了我消气。
正想着,云谷丛林深处乍现绿光,耀眼光芒一闪而过,随之就听到沙沙声,然后又看到我的小老虎从那片巨木林中窜出,扑进我的怀里一抖一抖的。
我抬起头望向那边,绿光过后却是一番寂静,静得太过不寻常。
第一次来晋江发言....紧张真不是说的,光是密码我就填错两回才得进来,发文时一个不小心全没了,又重新写文案啥的-_-|| 我真是挺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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