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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四章。册封(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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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册封。
安平送淳芫回到她房间后才回了自己房间。
淳芫一进屋,灵意就急忙冲上来,拉着淳芫左看又看,觉得没什么大碍才松开手,“小姐你也太不小心了,怎么偏和蓝皎妍闹起来了,你都不知道我多担心你。幸好你安安全全地回来了。小姐,你要是有个好歹,灵意该怎么办?”
淳芫见灵意欲哭的样子,想起自己刚才的冲动,这才惊觉自己刚才真是太鲁莽了。无论如何,她必须好好的,不能让爱自己的人总为自己担心。她拉着灵意的手来到茶桌前,让她坐下,两手握着灵意的肩膀,“灵意,我向你保证,我以后再也不会让你们为我担心了。以前是我太自私,做什么都只想到自己,只知道计较自己的利益得失。从今往后,我不仅要为自己而活,更要为你们活,为爹娘、为大哥、为三哥、为你、为安平,还有,为李远而活。”
“小姐,你受苦了。进宫以前,小姐就像一只无拘无束的鸟儿,活泼快乐,可现在,小姐就像被关在金牢笼里的金丝雀,别人看着华丽艳羡,却不知小姐您被拘住性子的苦。”灵意站起来,一把抱住淳芫哭道。
“傻灵意,我不苦,真的不苦。”淳芫安慰道。
灵意的眼泪却像是积蓄已久的洪水突然决堤,止也止不住。许久,灵意才停了下来。
淳芫擦拭干净灵意的眼泪,说:“灵意,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小姐您说,什么事?”灵意问。
“三天后的第二试,我打算全力以赴。”淳芫转过身,背对着灵意轻声说。
“小姐您……”灵意亟亟开口。
“今天我和蓝皎妍算是杠上了,以她的性子来看,她一定不会放过我的。爹爹在外面又人微言轻,蓝宰相随便冠个“莫须有”的罪名荆家一家百十人口都要死,我不能让他们为我的冲动而付出这么惨重的代价。而且,而且李远他,他也在皇宫里。”
“小姐你是说,李远就是,”灵意压低声音说,“李远是当今圣上李远哲?”
淳芫点点头,“嗯。”
灵意乍听也是吓了一跳,但马上又恢复过来,“小姐上次便说他不是平常人,如今看来,的确不是一般的人啊。”为防隔墙有耳,灵意便用“他”来代替“李远哲”三字。
灵意话说完,两人皆是一番沉思。过了一会儿,灵意才开口:“小姐,若您进宫了,灵意怕是不能再在您身边服侍了。”
淳芫也是一声叹息:“这个我也想过,原先还想着怎么把你弄进宫待在我身边,如今想想,却是万万不可那样做的。我一人搅这浑水就行了,怎么可以把你也搅进来。”
灵意听后却是又哭了,她跪下来,说:“小姐,奴婢不怕。奴婢要留下来陪您。”
“傻丫头,”淳芫连忙扶起灵意,“宫里不比家里,走错一步便是万丈深渊,我不想有一天你离我而去。你今年也十七了,过几日,待你出宫了,我便拖爹爹替你找户好人家嫁了。”
“小姐,奴婢决心已定,您就是不要奴婢,奴婢也会想办法待您身边的。”灵意执着地说道。
“唉,以后你可不许怨我。”淳芫叹了口气,终是拗不过她,答应了。
“谢谢小姐。”另一知道淳芫这便是答应了,笑逐颜开地道谢。
三日后,第二试。
“姐姐,你可准备好了?”淳芫心里紧张,不知怎么缓解,只好跟安平说话。
安平却是柔柔地笑着:“嗯。”
淳芫见安平依旧从从容容,自己却紧张不已,不免觉得自己像初进大观园的刘姥姥。既然要在这深宫里生存下来,第一要做的便是喜怒不形于色,自己如此沉不住气以后可会吃大亏的,遂不再说话,静静立在一旁。
安平见淳芫安静站在一旁,朝她赞赏一笑。
这时一个小太监从正殿出来,尖着声音喊道:“荆淳芫,安平,罗清,顾文静进殿参试。”声音传到正殿里形成回声。
“是。”四人齐齐福身,轻声细语。
正殿里训导姑姑还有两位麼麼是这次的考官,她们三人只要有两个人反对,那么那位秀女就不合格。
“荆淳芫参试。”训导姑姑开口。
“是。”淳芫柔声应下,声音不见丝毫紧张。
最先参试的是淳芫,她压住紧张的心情来到桌旁,将墨磨好,提起笔蘸蘸墨,深吸一口气,将乱七八糟的心情都赶出去。这才提笔写道: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
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
可怜楼上月徘徊,应照离人妆镜台。
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拂还来。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鸿雁长飞光不度,鱼龙潜跃水成文。
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
江水流春去欲尽,江潭落月复西斜。
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
不知乘月几人归?落花摇情满江树。 ——唐朝张若虚著
淳芫对自己的字极有信心,她自小便坐在父亲叫上练字,十几年下来,写得一首清秀却不失力道的好字,连大公子都无数次夸赞道:行云流水,柔中带刚。
最后一点将笔锋收住,淳芫放下毛笔,走到桌前对训导姑姑福身,说:“请训导姑姑、两位麼麼指教。”
训导姑姑和两位麽麽上前,仔细看了看,又低声交谈几声,方转身宣布:“荆淳芫,否。”
淳芫错愕地抬起头,不可能,她不可能过不了第二试的,她亟亟想开口,却被安平示意安静,“淳芫你安静点,你此时若是失了分寸怕是才中了她们的意,到时她们便可名正言顺地除掉你。”
淳芫这时才静下心,朝安平点点头,“幸亏有你。”然后又转身朝训导姑姑和两位麽麽轻轻福身,就退到一旁安静站立。接下来的才艺演示淳芫都没心思观赏,只低头一遍又一遍地念否,否,否……
混混噩噩地回到房里,淳芫抱着灵意哭诉:“灵意,我失败了,我不能进宫了,不能了,不能了……”
“小姐小姐,没事的,没事的,不能进宫咱们就回家,你不是最喜欢吃灵意做的雪融膏吗?咱们回家,以后灵意天天做给您吃。还有呢,前些日子大公子、三公子不是答应您会尽快成亲吗,你回去时说不定他们正好要成亲,到时你就可以见到你的两位嫂嫂了……”灵意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知道不能停,不能停,要一直说下去。
许久,淳芫才睡了过去,醒来时灵意正趴在床沿,眼泪的痕迹清晰可见,淳芫也不想惊动她,于是只拿了一件披风披在她身上。起身开门,外面已是一片漆黑,淳芫抚额,刚才是发生了什么事?
待想起寻到姑姑的“否”,淳芫这才惊觉自己竟也成了落选的秀女,眼泪不禁夺眶而出,本以为自己定能在这届的秀女中脱颖而出,谁知,谁知竟落得个如此下场!
淳芫心下烦闷,也顾不得宫里的规矩了,披上件薄薄的披风便往外走,躲开一路巡视的宫人,走到上次来的竹林里。
淳芫本性是极喜爱竹的,因此荆家老爷特地命人在她的小院里种上竹子,她一至夏季便歇在竹林里,好不快活。
一想起家里人对她的疼爱和宫里人对她的冷淡敌对,泪眼就像断了线的珍珠,“扑通”“扑通”直往下掉——她想家了,她想回家,她想回家。
“你怎么哭了?”耳边突然传来一个温柔的声音,轻轻的,却深入人心。像潺潺的流水那般动听,淳芫不禁停止哭泣,抬起头朝声音的主人说:“我想回家。”可待看清那人是李远时,淳芫却只知道睁着明亮水灵的大眼睛,全然忘了说话。
“怎么不说话呢?”李远哲抬手轻拭掉淳芫脸颊上的泪水。
“李远,李远。”淳芫喃喃念到,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似地,一把抱住李远哲,杂乱无章地说:“我想回家,你送我回去好不好?我想爹娘、大哥、三哥他们,我不用进宫了,”说到这,淳芫却放开了李远哲,“可是我舍不得你,你知道吗?我第一次见你时就喜欢上你了,真的。我不想和蓝皎妍斗,其实她也很可怜的,她从小就离开了自己的娘亲,可是我越躲,她们就越是不肯放过我。幸好,幸好我明天就可以回家了,他们看见我回家不知得有多高兴呢。”淳芫想起到时大哥他们的惊讶、喜悦,不由得笑了。
李远哲也没太在意淳芫说的第一次见面的事,他只觉得,这一刻,在月光下,在竹林里,这个女子的笑美得让你不敢直视,那笑容纯粹、干净、明亮,让人一看就觉得置身于月光的倾泻下,舒心、无忧。心里虽然觉得这么美好的人应该是自由的、无拘无束的,可心里却有个声音大声地说:“你不是喜欢她吗?既然喜欢,为什么不用你的权利把她留下呢?”
该这样吗?李远哲不由皱眉,如果把她留在宫中,自己就能天天见到这种单纯的笑容,可如果不把她留在宫中,那么自己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挣扎许久,李远哲终是下定决心。他低头凝视着她:“如果你没有落选,你愿意留在宫中吗?”
淳芫一听“落选”两字就皱眉:“罢了罢了,这样的结果也好。是她们没眼光,我的字可是连我大哥都称赞有加呢。”
李远哲听她这么一说不由笑了,“那你大哥是何方神圣?”
淳芫心里一直为有这个大哥而骄傲,不觉舒展眉头,“就是荆振林呀。”
“荆振林?”李远哲不禁有些诧异,“我怎么从未听说过荆振林有个才华横溢的妹妹?”
“我还有一个妹妹,叫荆纯敏,”淳芫轻声说,“爹爹说过‘咱们的圆圆可不能像那些深闺里的小姐,只学女红便两耳不闻传外事,咱们的圆圆可要做一个精通琴棋书画的才女。’所以我从小就跟着师傅学琴棋书画,甚少出去。偶尔出去,为了方便也是着一身男装。家里人也不是爱嚼舌根的,所以外面很少人知道荆家原来有两个女儿。”
李远哲听后却陷入了沉思,微皱着眉,一双眼睛变得深邃锐利,让人摸不清他到底在想什么。
淳芫见他不说话便抬起头,却看见他刚毅的脸庞侧脸,这才惊觉他已不是元宵节跟自己把酒畅谈的李远,他是李远哲,是这褚明城的主人,顿时喜愁交错,竟转身小跑回了储秀宫。
第二天淳芫早早地就起床了。她自小自尊心便极强,万一蓝皎妍她们来落井下石,自己说不定就在她们面前掉眼泪了。这么一想,淳芫便打定主意让灵意快点收拾,准备向安平辞别后就立马出宫。
刚打开房门,就看见安平微笑着站在门外,右手微握,准备敲门。
“知道你是早早就要走了,所以我一起来便急急过来找你。这一别,也不知道何年何月能再见了。“安平说着,眼眶竟红了起来。
淳芫从未见过安平哭。一个月来,安平总是安慰爱哭的她,自己却从不落泪,淳芫知道她虽是个感情细腻的人,但喜怒哀乐甚少表现在脸上。
淳芫的心大恸,值了,这一趟进宫能交到安平这般知己,已足了。淳芫抱住安平,说:“我的好姐姐,你在宫里一切都要小心,淳芫在宫外虽不能为你做什么,可我会一直挂念你的,你可要好好的呀。”
安平只是用力点点头,却是已经哭得说不出话来了。
“我就说嘛,一只雉鸡也妄想飞上枝头当凤凰,也不照照镜子瞧瞧自己那副德性。”怕啥来啥,苏鹂黄莺般清脆的声音说的话却是尖锐难听。
淳芫却不理她,径直看向蓝皎妍,锐利地捕捉到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冷笑和鄙夷。淳芫压住内心的愤怒,朝她嫣然一笑。你不是憎恨我比你美吗?那好,我就让你看看我有多美。
果然,蓝皎妍藏在内心深处的嫉恨在看到淳芫笑时瞬间倾泻而出,她嘴里喊着“贱人”,快步上前,眼看着涂着豆蔻的指甲就要抓到淳芫的脸,这时却有一个宫女急匆匆地跑过来:“不好了,不好了,训导姑姑的两位麽麽上吊自杀了。”
在场的人听到皆变了脸色,安平和淳芫倒还镇定,而蓝皎妍三人却是煞白了脸,蓝皎妍还好,马上晃过劲来,冲上前让那个宫女立马带路,而苏鹂和林侻却是齐刷刷晕倒了过去。
安平和淳芫也顾不得其他,跟着蓝皎妍来到了训导姑姑的房间。
远远的,就见到了训导姑姑的房间被宫里的禁卫军包围起来,一群秀女在门前嚷嚷着。这时两个小太监抬着一具尸体出来,尸体上盖着白布,根本看不清是谁,可依然有几个胆小的秀女被吓得晕倒过去了。
“姑姑无端端怎么会自尽呢?”淳芫身边的一个秀女轻声问另外一个秀女。
那被问的秀女神神秘秘地看了一眼左右,凑过去小声说:“听说是她和她菜户深夜里幽的时候被宫女绿茵发现的,本来绿茵已经向训导姑姑保证会保密的,可训导姑姑终究是没了脸面见人,昨晚便上吊自杀了。”
“哦,原来是这样啊,那训导姑姑也真是不要脸,竟敢在皇宫里做这种事,这样的人岂配教我们礼仪,她自己本身就是个失败的例子。”那秀女听后愤愤地说道。
淳芫听后却是摇摇头。刚才训导姑姑被抬出来时,淳芫看见她露在外面的手腕都有淤青,连脚腕上都有,这不可能是自尽,肯定是有人强行将她吊起,制造自尽的假象来混淆她们的视线。
“那另外两名麼麼呢?她们怎么也服毒自尽了?”提问的秀女又问。
“估计是她们也有菜户,怕细查起来会查到她们的头上,与其到时候被宫里的酷刑伺候得不成人样,还不如趁早死了,起码有个正常的尸体。”被问的秀女思索了一会儿,点点头,肯定地答道。
淳芫心想也对,宫里一向对这种事处罚得非常严重,轻者赐死,重者人彘,所以这种现象很少出现。可淳芫却隐隐感觉不是这样的,这一个月来她天天都能接触到训导姑姑,凭感觉,训导姑姑不像是这种人,可又拿不出反驳的证据来证明有别的可能。
“淳芫,想什么呢?”安平抬手在淳芫面前晃动着。
淳芫这才反应过来,心想,算了,反正自己都要出宫了,还理会这些事干嘛。她朝安平笑笑,“没什么。”
这时一个小太监急急地从正殿跑过来,细着声音传令:“皇后娘娘说了,训导姑姑一事到此即止,不可再论。还有,皇后娘娘懿旨:二试作罢。娘娘让所有的秀女都好好准备,下午便是三试。皇上和皇后娘娘将会亲临储秀宫。”
二试作罢,作罢。淳芫震惊得睁大了眼睛,不知是喜还是悲。
安平却开心笑了,她拉起淳芫的手:“连上天都要留你在宫中,不肯放了你走呢。”
“嗯。”淳芫心乱如麻,只胡乱地点点头,“姐姐,我想先回房休息。”
“好好好,我陪你回去,等会儿你先休息一会儿,下午打扮得漂漂亮亮参试,一定能把皇上迷倒。”
淳芫见安平拿自己开玩笑,心里虽不怎么在意:却假装板着脸说:“自己还不是说胡话,还来教训我不能乱说话。”
安平笑笑,两人一路无话。
蓝皎妍看着淳芫的背影,脸上虽依旧冷淡,心里却以怒火腾腾,荆淳芫,我果然小看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