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三章 断云幽梦事茫茫1（大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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骤雨初歇，愁上加愁。
相府的灯光点缀着池中粼粼的波光，宛若碎玉浮动。池中的荷花更像是撒上一层莹莹粉色，清灵明媚。
冷如烟从怀里掏出一个白绢丝绣花手帕帮怀里的白莹若抹干净了眼泪，“妹妹，人活这一世，不能事事都顺心的，时常身不由己。你也别想太多了，很多事就由它去吧！”
白莹若满目哀怨，心有不甘，“姐姐也说了，人活这一世。为何我就不能像姐姐一样寻一个知心人，和他相守相伴，携手终生呢？我想不明白，为何我父亲偏偏要送我入宫，把亲生女儿往火坑里送。”
冷如烟垂眸，想起了自己的身世。自己甫一出生时，母亲便因难产而死。
父亲和母亲情深意笃，母亲为诞下自己舍命而死之后，父亲待自己不但没有嫉恶，反而更加珍怜。由小到大，父亲万事顺着自己的心意。锦衣玉食供养着自己，给自己的一切都是最好的，比起哥哥有过之而无不及。
哥哥冷涣然待自己也是甚好，两人从小一起从师，遇事处处护着自己。只是近些年，哥哥做了官之后，性子变了不少，与自己话少了，平日相处也少了，往事哥哥对自己无话不说，现在自己问起哥哥，哥哥却常常敷衍自己。
自从那手执纸扇，自诩世外高人的奉常大夫任瑜释来到相府之后，哥哥整日里和他处在一起，自己不喜此人，哥哥却与此人关系十分密切。两人出则同车，食则同桌。两人还时常躲在相府后院的密室里商议着什么。
眼下自己年岁日长，已经到了婚配的年龄，父亲和哥哥却还不知道自己和苏郁之的事情。京城里有不少王公贵族、世家子弟来向父亲求亲，父亲一概不允，难道父亲和哥哥也想着送自己入宫不成！
想到此处，长久困在心中的谜团似乎终于有了答案。
冷如烟一阵惊慌，心头跳得厉害。
白莹若看冷如烟脸色陡变，急忙问道：“姐姐，你怎么了？”
冷如烟不敢再继续想下去了，她一心只念着苏郁之，见白莹若追问，想掩饰过去，急忙岔开了话题，“妹妹难道一直就没有个可以搁在心里的人？”
白莹若摇了摇头，眼角垂泪说道：“想来伤感，天下男儿有许多，却没有一个是我的知心人。”
含烟站在两人身后，看着倚坐在长廊栏杆上的两道倩影，也是踌躇不已。
连日来，她家小姐不展笑颜，天天忧心忡忡，每次用晚饭时，都是吃得很少，这几天晚上，她每天都要一个人来湖边的长廊上散散心。现在夜已深，又刚下了场雨，冷如烟自小身体便不好，受不得一点寒，万一在这里耽搁久了，受了风寒含烟恐怕实在担当不起。
想到此处，她往前走了几步，柔声说道：“小姐，夜深寒气重了，回去歇息吧！”
冷如烟回头笑着答道：“我想在这里再耽搁一会儿，和白妹妹聊聊心事。许久都没有这么敞开心扉过了。含烟你若是困了，就先回去睡罢，我一个人不妨事的。”
“小姐，你还没有用药呢！”
“那厨房若是煎好了，你再帮我送到这里来吧！”
含烟轻叹一声，有些无可奈何之感。
“含烟……”含烟刚走两步，冷如烟又叫住了她。“你来是把我的琵琶和诗贴也带过来吧！”
“姐姐的身体这么样了？这几日还服着药吗？”白莹若知道冷如烟自小身体不好，见刚才含烟说起，赶忙问道。
“妹妹，你放心吧！姐姐好得很呢！日日里服着药，身子哪还能出什么事情呢！”冷如烟见白莹若问起自己，不想让她担心。
两人手牵着手坐在一起又聊了一会儿家常，慢慢的彼此的心事都放下了。
含烟把药端过来之后，白莹若和含烟侍候着冷如烟服了药。冷如烟把诗贴拿给白莹若看。
只见那厚厚的宣纸上录着几百首诗。字里行间都透着凄凉、无奈和深深的而又委婉的爱意。
“这些诗都是姐姐作的吗？”白莹若一边翻阅着，一边问。
冷如烟轻轻摇了摇头，如霜般的脸上泛起一片红晕，声音变得喃喃羞涩，“不是，也有他做的……”
“苏公子吗？”
“嗯……”
“这几日姐姐见过苏公子吗？”
“不曾……”
“如果挂念他，为什么不去看他？反正他每天也都在相府，你们相距又不远……”
“我们终究男女有别，为了这样的事，又怎么能贸贸然去寻找他，他也知道我的心意，如果他有意，自然会过来的。”
冷如烟说完这句话，不免有些失意，她抬头望着湖对岸，只见那里灯光点点，对岸的院落中有一处书房，正是相府文书们办公的地方。
“这琵琶我从未见过，想必也是苏公子送给姐姐的吧？”
冷如烟点了点头。
“姐姐每晚都在这里弹奏琵琶吗？”
“心里有事搁不下，烦忧难耐时，会一个人过来弹奏，这样心里的波澜会平复些。”
“即使这样，那苏公子也是听不到的。”
冷如烟摇了摇头，“他的心是可以听到的。”
她拿起琵琶抱入怀中，玉手轻轻调试了一下琴头，她轻轻地阖上眼眸，唇角带着柔美的微笑。她微微扬起脸，任自己的面庞和长发裸露在这凄凄的夜风中。她的面庞莹澈剔净，肤如白雪，含情脉脉略带忧伤的眉目，都隐隐透着病态的苍白。
一阵风掠过，扬起了她的长发，她仿佛从这夜风中隐隐嗅到了他的味道，她的嘴角慢慢上扬，划出一个妖娆的弧度。
丞相府前院的一所厢房内灯火通明，里面摆放着十几张书桌，每张书桌上都堆满了从各地送来的公文信函。
夜已深邃，时间已近子时，刚才外面又下了一场雨。在这里办公的相府幕僚们早已各自散去，只剩下一个身着青色常服的年轻人继续在自己的书桌前奋笔疾书。
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一名相府的家丁侍候在门旁，不时抬眼偷偷观察着他。
其实苏郁之早已忙完自己手头的事务，坐在书桌旁，拿笔誊写自己喜爱的诗词，继续耽搁在相府，只不过是自己另有使命而已。
苏郁之心里很清楚，那名家丁就如同自己的影子一般缠绕在自己身边，名为侍候，实则是在监视自己。
他脸上带着微笑，回头看了一眼监视自己的影子，影子的目光正好与自己相对，见心事被人撞破了，那名家丁显得颇为狼狈，赶紧低头避开了。
苏郁之回过头来，不由得摇头苦笑，念及自己的处境和难以取舍的心事，眼角竟已忍不住噙出泪来……
他本生于江东的一个书香门第，祖上几代都曾是名动天下、受人景仰的鸿儒学士，家教甚严。他自幼饱览群书，尤爱青史。年少时便已在江东颇负盛名。
他仰望先人事迹，渴望自己亦能不虚此生，像过往先人那样做出一番惊天动地、名垂千古的大功业来。
三年前，他只身来到京城长安参加科考，时人多寄忘看好于他。他也果然不负众望，一举夺魁。
那时他真的是春风得意、意气风发，以为到了自己可以一伸壮志的时候了。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夜看尽长安花”。
不久，他更是得到了皇帝的秘密召见，他愈加得意，自以为出类拔萃已被皇帝所知，不料觐见之后一番推心置腹的深谈，皇帝却赋予了他一个秘密的使命。
那便是放弃进入翰林院继续深造的机会，前往当朝权相冷肃清的府邸充当皇帝的耳目，潜伏在相府，为皇帝打探消息、通风报信……
他考虑了很久，最终还是顺应了皇帝的旨意，屈身来到相府，成为了一个小小的文书。这一番出人意料的举动也成为了当年街头巷尾人们争相谈论的话题。
“三年啊！已经三年了！我真的已经厌倦了！”
三年来，本来正当年少的他头发竟已开始泛白，心境也已经憔悴了许多，他身在相府，如覆薄冰。无不处处小心谨慎，时时战战兢兢，昼不能寝，夜不能寐，生怕稍一失足便会给自己和江东的父老惹来杀身之祸。
当年那个名动天下、意气风发、雄心壮志的少年早已涣然不见。三年的时光已把他变成了一个胸有城府、深谙权谋和处世之道的奸徒。
更为痛心的是，他在相府又偏偏遇上了她。
“重叠泪痕缄锦字，人生只有情难死”。
来到相府之后，他渐渐体验到了官场上的尔虞我诈、你争我夺。他只想施展他的报复，这些都不是他想要，他想面对的。他从未想到自己的理想就如天边的明月与身处残酷现实的自己相隔竟然是如此遥远。
与其他生活在相府这块肮脏地方的人相比，她是那么的冰清玉洁、与众不同。她有绝世的容颜，有冠绝京华的才艺。身在相府的她却又那么孤独、那么多愁善感、那么超凡脱俗。
谁能料到在相府这浑浊污秽的地方、在这滚滚红尘、漫漫人世中竟然还有如此绝世独立、倾国倾城的女子。
他委心于她，把她的存在和对她的牵挂不舍当做自己留在相府唯一的理由和借口。
如若没有这一切，他能够与她在这个世界上相遇、相知、相恋，携手一生该是多么美好啊！如果真的可以，他愿意放弃自己的一切，甚至儿时就已奠定的理想，带着她远避江东，过着神仙眷侣般的日子。
上天是如此的不公。如果真的没有了这一切，他又怎么能够与在这世上相遇？造化却又如此弄人。她偏偏是冷肃清的女儿。
他自幼饱读圣贤书，忠孝二字早已铭刻在心。他是忠于大梁，忠于皇帝的。他相信皇帝，相信皇帝最终可以铲除冷家和一切阻碍皇帝的势力，让全天底下的百姓都能过上好日子。
这世俗的一切隔在他们之间，让他如何去爱她，如何敢爱她？
也许，自己真的应该放手了，就算是抱撼终身吧！
就当这一生没有遇到过她！错过了这一生，也许只有等来世再去絮说这段未了的缘分了！
“泉路凭谁说断肠？断云幽梦事茫茫。”
写完这句诗，心里的纠结终于有了分晓，只不过留下了一生的怨恨和遗憾。苏郁之将手中的笔搁下，冥冥之中感觉这一生仿佛都在这一刹那间走过去了。
他仰头一声长叹，已是泪流满面。
泪水滴落在了墨迹未干的宣纸上，晕开得是道不尽的惆怅……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三章 断云幽梦事茫茫1（大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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