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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尾声 ...

  •   我终于还是离开了他。

      我终于还是回到了五十年后。

      什么都没留下,连个道别也没有。我恰恰就在在圣影乐队最后的演唱会之前离开,太巧了,巧合的让我觉得讽刺。

      我想起宣布圣影解散的那天,我和苏舞等在会议室门口。那扇大门紧紧关闭,仿佛要将我们隔绝到另一个世界。林风然饱含遗憾的声音响过后,就是可怕的沉默,唯有沉寂而沉重的空气流动、流动……

      而在世界另一端的我和苏舞,早是一切明了,等着的,是就要出来的人,各自心中深爱的人。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大门打开,林风然走出。看见我们,招呼般地微笑一下,然后离开。是啊,对于他,这算不了什么,顶多公司失去了一个非常好非常大的摇钱树而已。但其他的摇钱树还有很多,他只需善加利用便够。

      但我们失去圣影,就当真是一无所有了,再也无法弥补,无法挽回。

      常久最先出来,眼眸锁住苏舞,然后扯出一个无比惨淡的微笑,绝望悲凉在他脸上投下片片暗影,俊美的脸庞再无以往的光彩,就连一个故作轻松、吊儿郎当用来掩饰自己真实情感的举动都嫌奢侈,他已倦。

      他向苏舞伸出手,两人相携离开。多么契合的背影,渐行渐远,仿佛要走到时间的尽头,走到永远……

      但那时,他已知道,她要成为别人的五月新娘。

      夏瑜低着头向何非要烟,嗓音沙哑。何非翻便了全身没有找到一根,于是两人去买。临走前看见已红了眼眶,眼泪就要流下的安知灿,何非淡淡地说:“要像个男人。”自己却是眼眸潮湿。

      最后,剩下张迟陌和我。

      他从头到尾没有看我,走出来后便靠着墙,面无表情。透过窗户望向蔚蓝天空的眼眸,是一水的蓝,蓝的纯粹而彻底,没有一丝情感的流动。死亡的大海,我这样想,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

      他清冷的眼眸中,没有我。

      冰封的眼眸和脸颊,是第一次见到时的他。线条冷硬的面孔,紧抿的双唇,闲人勿近的气质,如神一般的高高在上,遥不可及。

      他看起来受的伤害最少,实际上,却伤的最深。

      是我造成的。我的全身开始冰冷,我一声声唤他,却换不来一个回视。他早料到这一天的到来,却还是因为我而重新拾起希望,希望、希望、最后绝望……如果没有希望,没有我给他希望,他就不会像从天堂忽然坠如地狱那样的疼痛。

      但我无法道歉,我居然除了叫他,什么也说不出来。

      只能沉默的看着他,仿佛要将他的样子牢牢嵌入脑海,但我知道,不用这样,他已经深植于我的脑海中了,永远不会消除。

      现在,真相大白,是不是也意味着,我和他也就要结束?

      应该是的吧。毕竟我和他也终有一天会分开,这次受了那么重的伤的他,一定认为长痛不如短痛,在快乐还没有很多很多的时候分开,总要好过最后非常非常幸福的时候分开。

      我也是知道的,所以……

      他的视线终于落在我的脸上,看我,又不像是在看我。那样飘渺而遥远的目光,陌生的让我颤抖。

      我艰难启唇:“对不起……我……”我骗了你,我骗了你,所以如果你说不出分手的话,就让我来当坏人吧。

      但他忽然抬起手,轻抚我的脸颊,指尖冰冷,却动作温柔。然后,他淡淡地问:“你说五十年后那场演唱会……是真的吗?”

      我疑惑,却只能使劲点头。

      “那就够了。”他浅浅一笑,牵起我的手,“走吧。”

      两只冰冷的手,依偎在一起取暖,却谁也没有暖和起来。

      那就够了,那就够了……怎样的心情,才能说出这样的话?是觉得一生与圣影相伴终究会是奢望,所以在白发苍苍之时重温梦想,也是好的吗?是觉得临死之前,有了那么美好的回忆,就够了吗,此生无憾?

      他金色的发丝飘扬,他穿着黑衣的背影瘦削,我看着看着,终于还是哭了。算是替他流出他流不出的泪吧,我想。

      那时的记忆还是那么新鲜,可一刹那,我就又飞过了五十年,走在去圣影公园的路上。我回到了我的世界,只剩悲伤和痛苦。

      我不敢想象自我离去后,会发生什么。也更不敢想象自我离去后,张迟陌会怎么样。

      圣影宣布解散后,我们表面上还是像从前一样。但我知道,有些变了,就再也回不来。他也许已经原谅我,但绝望破碎的心,却无法在短时间内痊愈。

      但无论如何,至少有我陪在他身旁。

      可我就这样,把他一个人留在阴暗冰冷的世界,把他一个人留在孤独寂寞的世界……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他这样对我说,外表冷酷的他是那样脆弱,我应该保护他的,一直一直保护他,却还是伤了他。

      或者,就算我离开,等到圣影演出结束也是好的。

      那时,我会给予他安慰,他需要的,我知道。

      那时,就算他即将离开,我也会说,五十年后会再见。那时,就算做不了情人,相伴到死亡总是可以。

      但一切在没有完成时结束……我甚至没有对他说一声:我爱你。

      无法再想下去,我捂着胸口,心如刀绞。

      “如果有一天我忽然不见了,你不能怪我,我绝不是故意离开你的。”

      “虽然我很舍不得圣影,更不想让它解散,但我还是要说,没了圣影我们依然要活!并且要各自活的灿烂精彩!这就当作我们的约定好不好?好不好?”

      自己的话和夏瑜的话在耳边响起,是在告诉我,还应该往好的方面想,是吗?就算没了我的告别,张迟陌也是明白我的不得已吧。就算没了我,张迟陌也会为了那个约定好好活着吧。

      一面想着,就加快了脚步,现在还是上午,冬天的太阳懒洋洋,天空灰蒙蒙。路人行色匆匆,一个很平常的日子,在2054年。

      ***

      却有人比我更早到达那里。

      一个坐着轮椅、头发花白的老人坐在舞台前,身边站着一位年轻男子,看样子是在说着什么。

      他们都是背对着我的,看不清楚长相。

      但我无来由地知道……“对不起……请问……?”还是谨慎地开口,然后看着那两个人一齐转向我。

      老人望着我愣了一下,随即微笑,他很瘦但精神很好,眉目间隐约看出年轻时的俊美。目光深邃而不见底,少了年轻时若有若无的妖异,却也没有一般老年人应有的慈祥。这样的他,毫无疑问是陌生却又熟悉的,我认出他。

      “常久。”

      而他,笑容又深了些,没有一点惊讶地叫我:“林滟。”

      于是,惊疑的轮到我:“你怎么知道我……”

      “当年你离开后,张迟陌多少告诉我了一点。”他慢丝条理地解释,却在同一时间目光一暗,不好的预感立刻向我袭来。

      但我没有问,是胆小吧,所以选择片刻的逃避。而我,也有重要的事情要说,对常久说……

      “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何其然。”常久指着身边的年轻人开口,“他是何非的孙子。”

      何其然……似曾相识的感觉一闪而过,我看向在我面前,向我伸出手的男子:“你好。”仔细打量,又在脑海中搜索,才有了那么一丁点的印象。

      “又见面了。”他笑道,明亮的眼睛在镜片后闪闪发光。

      我笑笑,本以为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没想到还会有这样的关系。但飞机上的事对我来说,已是遥远的像隔了几个世纪,现在还能想起来,不能不说是我的记性太好。

      “何非几年前去世了,于是他叫了其然来。”常久不缓不慢地说,然后复杂的眼眸望向我,“我听张迟陌说你是在来这里的路上被撞回从前的,你为什么来这里呢?”

      他知道了。

      他知道奶奶已经死了。

      我叹了口气,才轻轻地开口:“我是代替奶奶来的,她今年1月去世。”

      常久的眼神立刻朦胧,但他还是笑着,如此凄凉又带着嘲讽的笑,我看了只觉无限心寒:“就只差一个月啊,就差一个月……”

      我想起奶奶的话。一个月,就是生与死的距离,一个月,让他和她最终没有相见。

      “还有一个月那个日子就要到了呢。可我撑不到那时候了,我是知道的。所以,小滟,你要代替我去履行那个约定。我的灵魂也是会和你一起去的,只是他们看不见。我只是要让他们知道,我没有忘记。为了这个日子,我才活得那么努力,我的一生,都是为了它。那不仅是约定,是誓言,更是我的心愿和信仰。常久,我一直那样爱他……”

      将奶奶的话告诉了常久,他笑了,绵远而悠长。忽然,见不见面已经变得不重要。

      他仰起头,目光温柔地注视着天空,我知道,他是在看什么。那样温柔的目光,温柔的仿佛能融出水来……多少年后,当面孔上被岁月无情地刻上痕迹,唯一没变的,就只有这目光了吧。

      而他,也是爱了她一生一世的。

      他们,无憾。

      当常久将目光从天空收回再次落在我身上时,我的心立刻提紧。该知道的终于要知道了,我在矛盾中挣扎。

      常久说:“他死了。”

      ……

      他是在三十岁那年自杀的,与NIRVANA乐队的主唱KURT死法相同,饮弹。据说,死时已面目全非。我不知道那么脆弱的他,怎么会有如此的勇气选择这种离开的方法,那样决绝,那样干脆,那样残酷。

      那时离圣影解散已有三年,没有人知道他真正的死因,却多少猜的出。像失去翅膀的鸟被囚禁在不属于他的地方,孤寂冰冷的牢笼,连心跳都感觉不到。做着自己深恶痛绝的事情,看尽世间最残忍低劣的行径,血腥、背叛、欺骗……一切的一切,让他本就没有希望的心,一寸寸被绝望吞噬。

      他想起从前的时光,轻松愉快,为了梦想拼搏。那时充满着阳光和温暖的日子,与现在相比有如天堂。那里,还有一个他爱着也爱着他的女孩,可是她走了,什么都没留下。然后,他就堕入地狱,仅仅三年却如三千年长。

      他寄给常久一封信,他知道常久会等到那个时候,他说,如果林滟出现,就把这封信交给她,我已无法再见她。他没有告诉常久,再也见不到苏舞,因为他希望,常久好好的活下去,代替他,实现圣影的约定。

      他和常久,即使都有着孤独的灵魂,却终究是不一样的。

      “为什么……”喃喃自语着,我颤抖地接过信,迟迟没有打开,“那么残忍,你对我太过残忍……”

      “那你离开他,难道就不残忍了吗?”常久尖锐地话语狠狠刺中我,“演唱会结束后,他居然哭了。那是我第一次见他落泪,那也许也是他生命中唯一一次落泪。”

      眼前仿佛闪过张迟陌冰蓝的眼,那样的眼睛,竟会流出泪来……我的眼泪,于是不受控制地涌出,一滴一滴,无法停止。泪划过脸颊,一片冰冷,寒风吹过,便成刺骨。那时的他,也是这样的感觉吗?

      “我是不得已的,我并不想离开他……”

      “他难道就没有苦衷吗?他不是神,没有那么坚强,他从头到尾就不是一个坚强的人。原来,他是靠音乐活着,你出现了,他便有了最快乐的时光。但后来,你和音乐他都失去了,他还怎么生存下去?”常久激动起来,“五十年,多么漫长,我因为还有梦想,所以走了过来,但他……”

      不用多说,我已明白。

      世间有太多的不得已与无奈,并不是谁对谁的残忍。但即使这样,我还是好想呼喊,你为什么不为了我活下去?为什么?

      但我也知道,我没有这样问的资格。如果换作我,结局难道就不会一样?五十年,那对我来说只是一转眼的时间。而对他,却是一辈子。如此的不公平,我又怎能去怪他?

      待我稍稍平静,常久才说道:“带我去苏舞的墓吧,演唱会下午才开始。”

      ***

      到达墓园,常久竟是一副难以置信的震惊表情。

      我走在前面,何非推着他用轮椅在后面走着,只听他不总是似自言自语地说:“太巧了,太巧了……”

      我扯出一个笑容,淡淡自嘲的。又有什么巧合了吗?在飞机上遇见何非的孙子是巧合,我被撞回过去也是时间的巧合,回到未来恰恰是在演唱会之前更是巧合。巧合真是太多,有的巧合,给人以快乐,有的巧合,却太过残酷。

      到达了奶奶的墓前,又顺着常久的手看向旁边的另一座墓碑——张迟陌之墓。

      我久久不能动弹。

      这座墓碑,我怎么可能没见过?奶奶葬礼时的匆匆一瞥,谁会想到,沉睡在这里的人,竟然会和我有这样深的关联?谁会想到,那墓碑上笑得浅淡的脸,会是我日后千百个日子里永远无法忘怀的容颜?

      伸出手抚上寒冷的墓碑,我在泪光中微笑:“我来了,你好吗?”

      其实他的骨灰不在这里,而是在日本,葬在家族的墓群里。常久在这里为他立碑,因为他知道,回归到这里才是张迟陌最深的愿望——这里,离圣影公园不远,这里,是他们最初相识的城市,这里,也是他们为梦想拼搏过的地方。

      但他显然也没料到,多少年后,他所爱的人,也是埋葬于此。

      常久所谓的巧合就是指这个。这是给人以快乐的巧合,还是太过残酷的巧合呢?

      我们都不知道。

      后来,我们离开墓园,常久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奶奶墓碑另一边还空着的地方,微微地笑了。

      ***

      下午的时候,夏瑜来了。同时带来安知灿去世的消息。

      夏瑜即使已经是个老头子,个性却还是没什么变化,幽默风趣。苏舞去世的消息应该是他告诉常久的,说是为了给他个心理准备。看见我也没有什么太多的惊讶,只是开玩笑的说:“原来你林滟是个长生不老的女妖啊!”

      圣影的五个人只剩下两个。时间就是这样可怕,匆匆间什么都变了。无限苍凉。

      但许久过后,常久和夏瑜相视,默默地笑了。

      “还要演出?”常久问。

      “当然。”夏瑜答。

      他们看向观众席,那里已坐了几个老人。其中两个,我是认识的,就是当初告诉我关于圣影事情的两位公园的工作人员,也是圣影永远的Fans。

      何其然推着常久上了舞台,然后下台和我坐在一起。也许是知道我不想说话,所以他很体贴地保持沉默。我不知道他是否明白我和常久刚才所说的话,是否知道关于圣影的一切事情,但他一直都只是安静地看着我们,什么也不问。

      演出就要开始了,观众席上只有二十七个人。我认真地数,然后发现除了白发苍苍的老人外,席间还有几个年轻人。是与何其然一样,代替自己的祖父或祖母来看这个演出的吧。

      这场演出,什么都没准备,连个麦克或音响都没有。只有夏瑜的吉他和常久的嗓子,当然还有,他们脚下的舞台。

      但这已足够,就算观众不多,也是足够的。

      圣影的那个约定,还有人记得。虽然人很少、很少,此时的圣影公园也是万分冷清,但一个五十年的约定,还是持续到了现在。

      然后,常久随着夏瑜的伴奏开始歌唱,声音与年轻时的高亢已相差甚远,但低沉沙哑磁性依旧。唱的投入而忘情,仿佛一切都回到了过去,什么都没变,什么都还在,他们还年轻。

      “你们能来,我们真的很高兴。FOREVER SY,还记得吗?就让我们一直唱下去吧……”常久结束两首曲子后说道,台下二十多个人于是爆发出上百人似的激烈掌声,我看见十几张老泪纵横的脸,笑着,缅怀着……

      多少首歌曲过去,我低头打开张迟陌的信,确定自己已有勇气将它看完。却没料到,上面只有寥寥数言——

      我从没怪过你骗我,我知道你是想让我快乐。
      但我不知道五十年后你会不会出现,我已等不到那个时候。
      对不起,我要先走了。再也见不到你。
      就这样吧,林滟,我爱你。

      ……就是这样,连遗言都如他说话一样的简洁。

      我看着台上歌唱的圣影,台下已完全融入、跟着他们歌唱的歌迷,听着悠扬的歌声,夏瑜伴奏的吉他声,还有插入的几声欢呼、尖叫和掌声,忽然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

      是我眼花了吧。我茫然地看着台上,那里忽然多了三个身影,一个有着天使般笑颜的男孩,舞动着身躯弹琴;一个气质高贵的男子,神情投入地敲着鼓,时不时与夏瑜相视一笑。还有一个金黄发色,一身黑衣的男子,演奏时他总喜欢低着头,然后一抬头,露出苍白俊俏的脸,和一双冰蓝清澈的眼眸……

      我再次泪流满面。

      忽然,夏瑜的喊声响起:“常久?常久!!”我看见常久从轮椅上倒地,脸上还有笑……场内全乱了,十几分钟后救护车来到。

      圣影最终没有唱到最后,但这在歌迷心中已是最为圆满的结束。

      我想起张迟陌的那句“那就够了”,抬头看着天,就如常久方才一样的表情,目光温柔,嘴角含笑。

      2054年2月13日晚,常久死于心脏衰竭,享年76岁。后葬于苏舞墓旁。

      ***

      番外——张迟陌之纪念篇(不会做链接- -+)
      http://www.jjwxc.net/onebook.php?novelid=146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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