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海明月

8、罪恶

　　阴雨霏霏，连绵不断，京城通往延昌的官道上泥泞不堪，大大小小的水洼，混黄的积水四流。一大队人马在雨中疾弛。
　　暮色沉沉，天已经快黑了。裴钰身披蓑衣，勒马远望，只见远处水气蒙蒙，笼罩在一片雨雾之中。
　　“天色已晚，人马跑了一天，也都乏了，今夜就在这里安营吧。”裴钰跳下马，一边的亲兵一人接过马缰绳，另一人前去传令。
　　江清澄伸手抹了抹脸上澎溅的泥水，恨恨地道：“什么他妈的鬼天气！”
　　虽然是披着蓑衣，但在马上跑了一天，裴钰身上的绯色锦袍已经被雨水淋透了，紧紧地贴在身上，说不出的难受。
　　“照我们这样的走法，明天午后就可赶到延昌。”江清澄站在裴钰身旁轻声说道，他知道裴钰心急如焚，恨不得一步就能赶到延昌。
　　裴钰没有说话，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四周凉意侵身，暗影沉沉，冰冷如霜的寒冽中，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重。
　　第二天一大早，雨仍未停，整整下了一夜。裴钰命令人马冒雨急行，终于在午后赶到了延昌。
　　雨在午后终于停了，久违了的太阳甚至从厚重的云层后面探出头来，露了露脸。，
　　裴钰没有去县衙，径自带领那五百禁军直奔山坡滑塌的村庄。
　　延昌位于燕山的山麓的一块平原上，治下有十多个村子就在燕山脚下。这里地处偏僻，百姓的日子过得很是艰难，住的几乎都是茅草屋，破墙残垣，狭长的羊肠小道上满是泥泞。此时，炊烟袅袅，使得村庄有了几分生气。
　　这次遭灾的有三个村子，裴钰令人找来几个当地的村民，兵分三路，分头搜救被山石掩埋的村民。
　　裴钰策马急驰，先到受灾最厉害的赵庄。临近村子，看到眼前的景象，裴钰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
　　哪里还能找到村庄的模样？未坍塌的山岩遥遥欲坠，象是魔鬼张开的巨口一样狰狞可怕，代替村庄的是一片泥泞，连屋顶都淹没了，看不见一点村庄的痕迹，除了生还的人撕心裂肺的痛哭，一片死寂。
　　带路的村民叫福旺，指了指远处的一丛矮小的树枝，凄然道：“大人请看，那原来是村中央的一棵老榆树。”
　　有几个幸存的人正在奋力地挖掘着，但找到的都是遇难的村民的遗体，惨不忍睹。一个年青人状若疯癫，哭叫着：“爹呀，娘呀，你们在哪里呀？你们说话呀！”
　　江清澄眼圈红了，立即带着人马搬走山石，清理淤泥。
　　“都已经埋在土下五天了，哪里还能有活着的人呀！”福旺惨然地摇头。
　　“县衙有没有派人过来营救？那些埋在坍塌的煤窑里的人呢？有没有人管？” 裴钰沉声问道，丝丝缕缕的冰冷从他那挺拔的身躯中浸了出来, 暗黑的眸子中精光暴射，一丝杀气骤然散出。
　　“大人，您想，埋在在那么深的井下，哪里还有活路？县里的太爷前天派了差爷来看了看就走了，那些煤窑连管也没管。我们这些平民百姓的命是不值钱的，更别说那些挖煤的大多是待罪的重囚犯和从外地拐卖贩来的奴隶，命还不如草根呢。累死累活的连饭都吃不饱，有了病也得硬抗着，死了往野外一扔，有谁理会？”福旺边说边叹：“唉，作孽吆。”
　　裴钰从牙缝里蹦出了两个字：“畜生！”他的双眉紧紧锁在了一起，“那些没坍塌的煤窑呢？如今还在采煤么？”
　　“回大人，这些日子雨下得太大，没法下井，那些煤窑都歇了工，没干。”福旺低声说完，又犹豫了片刻，才说：“只是我听说，那些囚犯和贩卖来的奴隶还都圈在那里，因为下雨没法干活，那些管事的不愿给饭吃，加上天也不好，病死了不少人呢！”
　　听到这些，裴钰如火般的狂怒反而沉敛下来，就象爆发前的沉寂了多年的火山，变成那种一旦喷发就会将一切焚烧殆尽的肆虐。福旺的心里打了个寒战，情不自禁地用手拢了拢衣襟。
　　“清澄，我们上煤窑看看。”裴钰和江清澄带了十名亲兵，由福旺的领路，来到了位于赵庄西北的杜家沟。这里有两个煤窑，遍地都是黑糊糊的烂泥，泥泞难走。在井架的北边有几个破草棚，破烂不堪，顶棚上的一些窟窿大张着，因为潮湿，草棚里散发出一种刺鼻的腐烂的恶臭。一些衣衫褴褛的人面带菜色，用绳子栓成一串，都蹲在草棚前晒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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