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花朵朵开》此乃废材羊

41、第三十八章

　　“陶花，你觉得江山和美人孰轻孰重？”
　　伴着低低的咳嗽声，一枚黑色棋子被放置在白玉做成的棋盘上，发出清脆的相击声，司徒群用右手撑着头，白袍拖地，漫不经心的笑问。
　　陶花愣了愣，细长的手指握成拳凑在嘴边低低又咳了两声，这才放下手。“江山和美人，不是绑在一起的吗？”
　　“怎么说？”
　　“没有江山，哪有美人。没有美人，又何有江山一说？”陶花有丝疲倦的半靠在椅背上，半阖着眼。“为美人争天下，为美人弃天下，真真正正就只是为了美人吗？”
　　“说得好！”司徒群再度放下一颗白子，抬头看着她，凤眸闪闪发亮：“陶花，每次和你说话，本首辅都觉得很高兴。”他捻起盒子里的黑子把玩，话语中带了一丝遗憾：“能和你下棋也是本首辅的兴趣之一，可惜你现在眼睛看不见。”
　　“民女棋艺粗劣，哪能入得了大人的法眼？大人真是高看小女子了。”
　　“……陶花，你变了，你知道吗？”
　　陶花眨眨眼：“嗯？”
　　“从前的你，在我面前虽然依然笑颜如花，可是话语间总是掩不住对我的讽刺，你的双眼也明明白白写着所有情绪。然而才不过短短几个月，你已经学会将所有情绪掩埋在最深处了，甚至能在我面前也不动声色了。本首辅真是欣慰啊。”说道最后，他的声音渐低，慢慢转为若有所思。
　　短短几个月啊。
　　右手下意识的磨蹭着左手腕，那里有一道深入见骨的伤痕，现在虽已结疤，然而每每想起自己当初的绝望，一抹淡淡的莫名笑意总会浮现在自己脸上。
　　“啊，或许，是自己长大了吧。”
　　曾经恣意欢笑随意哭闹的时光已经过去了，曾经会包容自己的人和物都没有了，甚至过去的自己也没有办法再找回来了，除了去适应，她还能怎么办？
　　淡淡的余辉照耀在她孱弱的身体上，留下一地温暖。
　　司徒群抬头看着她，手中静止着捏着棋子的姿势，良久方才缓缓落下，棋盘上黑白交错，胜负便在一子之间，他挑眉看了半天，却是一挥手，将棋盘掀翻，任由所有棋子砸在地面上叮叮当当作响，神色冷然。
　　陶花听到了声响，有丝错愕的抬头。
　　知他有多么爱下棋，闲暇间便是自摆棋谱，而且这套汉白玉棋盘更是珍爱无比，现在怎地突然发了脾气？
　　“陶花，你是不是很想知道，到底是不是本首辅害死了陶然？”
　　握着把柄的手指用力，又一点点松开，陶花阖上眼，哑声道：“我不曾怀疑过。”
　　“哦？为什么？”
　　“……大哥曾经说过，司徒群司徒群，唯一还尚存的良知便是不屑暗箭伤人。更何况……大人，恐怕大哥的死，让你恼恨万分吧？”
　　“正是。本首辅其实是想看看，他到底能走多远的。”
　　“大人聪明过人，世间怕是再无人能及，若是大人谋害我家大哥，定会昭告天下毁他身后之名誉，又怎么会有皇上增匾‘正大光明’？”随着大哥遗体被送回的那一天，她抬头仰望大厅高高挂起的横匾，恣意大笑不已。
　　光明正大，光明正大！好一个光明正大！！
　　“送往山庄的遗体做了非常仔细的变容，绕是本首辅身边的能人异士也被蒙骗了过去。虽然疑惑过他的死因，然而我让小白亲自探查的结果，恰恰正是心悸死亡。”
　　“那么大人又是何时开始怀疑，其实我大哥根本就没有死？”
　　司徒群眯起眼睛。
　　什么开始怀疑的呢？应该说从头到尾他的相信上就有所保留，这种保留是即使已经确认了他的死亡，他仍然在直觉上不会全然相信。
　　就算全天下都以为他死了，他仍然不信他真的舍得闭上眼睛。
　　还记得那一日。
　　袁涵是在自家府上被宣旨以叛国罪处斩而拖入死牢的，而这个时候司徒群正握着扇柄在首辅府下棋，一身官服的陶然撞了进来，落于凉亭之下长身而立。
　　“司徒大人，袁大人为官数十载，一直兢兢业业半分不敢马虎！他上对得起黄天国土，下对得起黎民百姓！如此光明坦荡的人怎么会是叛国通敌之人！？还望大人能上呈圣上，重新审理此案！”
　　司徒群持棋偏头看他。
　　陶然本就长得一张漂亮的面容，若是普通人必定会带一点胭脂味，然而他一身正义让他如此盛容之下竟是不可亵玩！
　　“陶大人，袁大人的叛国罪可是人证物证俱在，你如何让本首辅徇私枉法呢？”
　　“司徒大人，证人骤然翻供，难道大人不觉得奇怪吗！？下官觉得此案疑点重重……”
　　“既然你觉得疑点重重，陶大人，本首辅姑且给你三日，三日后，本首辅在监斩地等待陶大人的证据！”他放下最后一子，似笑非笑：“如此陶大人可还满意？”
　　那三日，不断有朝廷官员前来打小报告，说是陶然仍然私底下不断的调查袁涵之案，他但笑不语。在朝廷之上遇见陶然，明明脸色一日憔悴过一日，然而他双眼炯亮，带着不认输的冲劲，坦然而无畏的回视着他，似乎就是在告诉他。
　　袁涵没罪！
　　那种眼神，那种眼神……
　　陶花等了很久也不见回答，侧耳倾听也只闻得细细的呼吸声，眉头不由疑惑的皱起：“大人？”
　　他不信他没死，就是因为那个眼神。
　　即使恨着，也要光明正大的以正法杀死他！
　　司徒群哼笑一声，却已经调开了话题：“……陶花，在你心中，你大哥是怎样的人？”
　　“……”
　　“在本首辅眼里，人分两种。一种，如野草般随风倒又很容易践踏。另一种呢，就好像青竹拥有挺直的背脊骨，本首辅每每看到这种人，总是在想，我是要花费多少精力、多少功夫，才能折弯他那身贱骨头？”
　　陶花闭了闭眼，哑声答道：“大人真是奇怪的爱好。”
　　所以大哥才是引起他的注意吧？那一身的正义之气……
　　司徒群半垂着头，右手摊开纸扇，左手手指便顺着扇柄慢慢抚摸，语气间不掩失望：“可是这个世间，又能有几个人能做到？便是随便扔出去一根骨头，别说折腰了，本首辅让他们趴在地上都不费吹灰之力。可是这有什么意思，有什么意思！”
　　“所以后来陶然入朝为官，本首辅看得是心痒难耐，想要下手却又舍不得下手。谁知道毁了一个陶然，本首辅等下一个陶然的出现要等多久。”
　　“……我家大哥，是崇敬大人方选择走上官路的。”
　　司徒群嗤笑一声，回头看向她：“那么，你是不是恨着本首辅？”
　　陶花阖上眼，哑声道：“……是。”
　　恨着！非常恨着！！既然给了大哥另一片天空，怎么狠得下心又毁了去？她每每看着大哥痛苦而扭曲的眼神，真真恨不得杀了那个男人！
　　“哼。本首辅又不是为了一个陶然存在的。”啪的一声收了折扇，司徒群嗤笑出声：“不过本首辅第一眼看到陶然的时候就知道了，本首辅终于等到了这根硬骨头了！”
　　“陶花，你知道他在我心里是怎样一个人吗？“
　　他的声音掺杂了一点残忍和饥渴，一字一句慢慢说着，陶花放下手不自觉的前倾着身子，便是时有时无的咳嗽声都停了下来。
　　“你大哥是个很有趣的人。一身绝世武艺，一身绝世才华。可惜就是满脑袋不开窍的石头，空有一双大眼睛，只会看到白的，却容不下一点黑色。自和你大哥结识起，本首辅无时无刻不在想一个问题，若有一天，毁掉他眼中的白色，只让他看到黑暗，他那身骨头，又要这么挺起来？”
　　交握放在膝盖上的双手止不住的颤抖，司徒群伸出大手覆盖上去，语气里带了一点恼意和怜惜。
　　“可是陶花，本首辅终是晚了一步。”
　　“先一步毁掉他的那个人，居然不是本首辅。你可知本首辅有多恼？天下竟然还有人敢动本首辅看中的人！”
　　“那么问题来了，天下到底有谁敢在本首辅眼皮底子下动手而不被我察觉，甚至整整欺瞒了我一年呢？”

作者有话说

　　= =这文是有多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