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隐笙歌处处随》取箬听刀

4、瑟瑟小院

　　笃笃笃——三下轻扣房门。门内的人便也了然于心，这声音历经十载的重复，早已化作了彼此心中的一种暗号，也成了心意相通的一根纽带。这是一种仿佛父子的默契。

　　“隐儿吗，”一个十分平和又略带一丝疲倦的声音。不知者，以为是俗务缠身；知者，便识是久病沉疴。

　　“是，是我。”一个斯文又轻柔的回应，“老师，我进来了。”夹杂的一丝询问暴露了内心的一份不安。

　　“进来。”短短两个字说得又沉又闷，听得人心头堵得慌。

　　原本斯文的举止与那欲要破门而入的急切行径反差甚大。“老师，你又不舒服了。”潘隐一进门，劈头就问，眼神中流露出了责备。

　　“是啊，老毛病了。”这个三十有余，亦师亦友，亦兄亦父的男人露出了一个宽慰的，使人安心的笑容。但那笑容之下的病恙和疲惫，又岂能瞒过房间里另一双近在咫尺的犀利的眸子。

　　更何况案板上那些堆得到处都是的稿子，早已诠释了这种疲惫和病恙的原因。

　　“老师！？”原本这一声充满敬意的称呼，此刻几乎扭曲成了尖锐的叫声。

　　一阵沉寂。

　　…… ……

　　唉～～潘隐听到了自己的叹息声。“老师，我亦知道你是一个痴人。一生的梦想也不过是为了写成一本书。”那声音里充满了无奈和苍凉。

　　不过顷刻之间声调高了起来，声音也激动了起来。“可是，无论如何你也不能那命来写啊。”

　　半晌。

　　迎着一双清亮的眸子。

　　“呵，尹某人深受教诲！”半调侃的语气冲淡了浓重的气氛。

　　潘隐的口气也一下硬不起来了。败给他了，无怪乎他是老师，而我只能当个学生，不无道理啊。

　　“老师，劝你多休息的话，我都快说了十年了。明明知道是不会有什么效果的，可我还是忍不住唠叨。健康的活着比写成一本书要重要得多。”言辞恳切。

　　“隐儿，”这一声唤充满了凄凉，“你是不会明白的。”

　　“我是不明白。”同样是无奈，却是另一种无奈。

　　潘隐知道自己从来没有了解过眼前这个叫尹文含的男人。十年前，在庙会琳琅桥墩下救起遍体鳞伤的他时，我没有了解过他；后来，他答应教我读书识字作为回报时，我没有了解过他；闲暇之余，他唯一的事就是写他的书，可却从未让我窥得一页一章时，我还是没有了解他。这十年来，我是离他最近的人，可我竟然没明白他。他是一个充满谜的陌生人。

　　尹文含，他身上当然有许多秘密。不过，每每想到自己的名字，文含都忍不住紧蹙双眉。不过有一点会让他的嘴角微微上扬。他姓尹！潘隐一辈子也想不到，尹文含之所以姓尹全都起因于他。十年前，他大难不死，是因为这个人，潘隐。十年前，他清醒之后，第一个听到的名字是潘隐。十年前。第一个关心他，照顾他，给他温暖的人还是潘隐。所以，当时，他半梦半醒间，潘隐问他的名字时。只听得微弱的一声喊，“隐……隐…………隐…………隐……”气若游丝。旁人便只当他姓尹。清醒之后，他便顺水推舟，起了个全名尹文含。一切顺理成章。

　　其实，他真正的名字，应该叫韩文皓。

　　天下之大，可又有几人记得这个名字，从来就只有两个。一个早已挫骨扬灰溶于天地之间，另一个也已经死于非命。

　　可悲可笑，本以为黄袍加身，幻化成龙，可却闹出一桩烛影釜声的千古疑案。明眼人，一下就看出其中的端倪。现在坐在龙椅之上的太祖皇帝不过是弑兄夺位罢了，小人一个。

　　想起当年的曾祖父，韩通。这年间再提此人不知还有多少人记得。别忘了，三四十年前，赵匡胤也不过和他平级罢了。可惜当年的曾祖父性情粗暴，有勇无谋，说一句话三瞪眼，人们送他个绰号“韩瞪眼”。反观，赵匡胤，知兵善战，恩威并济。三军上下无不对他称道有佳。二人一比，孰胜孰负，孰优孰劣，昭然若揭。可是，当早已胜券在握的赵氏真的谋反时，曾祖父全然不顾，飞蛾扑火。乾坤岂可扭转，磐石也是无可转移。飞蛾的翅膀在烈焰中燃烧的一刻最为美丽。曾祖父一个粗人，成了唯一一个忠心耿耿将柴氏江山维持到最后的人。但为此，他不仅赔上了自己的性命，也很自然地搭上了一家老小所有人的命。文含并不恨曾祖父的愚忠，那愚忠中的耿直让他十分敬佩。他同样也不觉得赵匡胤谋权篡位有错，自古以来成王败寇，天下易主，十二万分正常。

　　唯一可恨的是当权者为了达到目的，从不惜殃及鱼池。韩家一家老小的性命不过是拿来给赵匡胤立威竖信。人命不值钱，败者的人命更不值钱。双手攥成了拳头。一夜之间家人死绝，自己也是虎口逃生，一身的武学修为，化作灰尽。七尺男儿大丈夫，怎能不恨。不过，赵匡义整死了太祖皇帝，间接算是大仇得报。想到这儿，不觉间露出了一丝快意的笑容。

　　这一切复杂的表情当然只能被一个人尽收眼底。潘隐见到那一会儿眉头紧锁，一会儿笑意绵延的眉宇，不禁担心地喊了一声，“先生～～”

　　尹文含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连忙说道‚“隐儿，今天又是来请教些什么功课的？”自己就算又再多的麻烦也不愿让眼前的人知道。他不希望眼前的人跟他一起烦恼，他只希望他快乐。这便是一种心情，他快乐，我才会快乐。

　　可是，潘隐注定不那么容易快乐。因为，他也充满了谜，只有是个谜，他才安全，他才能活下去，只有成为一个谜。

　　潘隐闻言，便不再多虑。将预备好的一些问题逐一搬了出来。文含也一一详细解答。

　　光阴也在指间飞逝。

　　从老师那里出来，已是日落西山之时。潘隐不觉间加快了脚步，要赶在日落之前回去给母亲请安。一路在街上，提步急行，双目光顾脚下而未顾眼前，难免横冲直撞。“咚～～”的一声，撞了。而且，还是撞了个大活人。

　　此时，尹文含坐在小院里，左捧香茗右煮茶，日落西山好风景。垂髫小儿初长成，瑟瑟秋风禁得起。

　　金陵岂是池中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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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请假一周后，阿听，终于重出江湖了。^_^哈哈哈～～～
　　夜间赶稿，不怎么的，希望大家谅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