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生晓梦》欧小丁

3、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箫澈提着行李箱站在玄关里，赵瑞安正背着她弯下腰脱去高跟鞋，墨黑的长发垂下，露出一截皮肤细腻的后颈。赵瑞安回过头去就看见箫澈对着自己笑，一双花瓣一样的眼睛弯起来，眼里有一池被风吹皱了的湖。箫澈别过脸摸摸鼻子，“你今年多大啊，怎么就住上这样的房子。”上海市的中心地带，顶楼，三室一厅。赵瑞安拿出一双拖鞋，“给，换上。这是她留下来的。”箫澈接过拖鞋，赵瑞安把她的行李拿进一个房间里。箫澈穿着大小适合的拖鞋走到房间门口，靠在门边，“他对你还好吧。”赵瑞安把铺在床上的白床单掀开，走到床头柜边，低下头，手指垂下来轻轻点着一个相框的边，箫澈眯起眼。相框里的年轻女孩，站在大海边，微长的发被风吹得扬起，一双花瓣一样的眼睛弯着，嘴角有上扬的弧度。“托你的福，我一个人过得很好。”箫澈这才发现，这个房子里的布置太过于熟悉，几乎就是自己和柴静欢一起幻想出来的家。
　　我要住在顶楼，要大大的落地玻璃窗，阳光铺在木质的地板上，然后我睡在那上面，你睡在我旁边当我的枕头，怎么样，你不满意么。我还要在阳台上种满白色的三色堇，放上一架木秋千，你当我的园丁，而我在一边晒太阳。我要灰色的沙发，软软的，坐上去整个人可以会陷进去。我要开放式的厨房，吧台一样的餐桌，要挂满漂亮的高跟杯。我还要一个人，和我住在一起，陪我慢慢老去，她要有着墨黑的长发，薄而细长的嘴唇，纤细的手指。最重要的是，她要很爱我，很爱很爱我，而我也会很爱她，很爱很爱她。我要我们在一起，每一天都在一起，我们会坐在秋千里看日出和日落，花开和花败，直到我们慢慢老去，头发变得灰白，容颜变得苍老，然后我们就一起去世界的尽头。

　　赵瑞安站在镜子面前，抬起手轻划着自己的脸，尖细的指甲像细小的刀，在下巴上留下浅红的划痕，“柴静欢，你说对了，她果然很喜欢这张脸，”赵瑞安在笑，狭长的丹凤眼斜向上勾勒着邪魅的弧度，锋利的唇瓣却抿着紧绷的直线，指尖不自觉地用力，下巴上慢慢渗出血丝，“咦，受伤了，她会不喜欢的呀。”
　　箫澈从卫生间里出来的时候，赵瑞安已经站在玄关里，她换上了灰色的毛呢长外套，黑色的高筒靴有节奏地点着地面，看到箫澈明显是红彤彤的眼睛，也不多说什么，左臂上搭着箫澈的驼色外套，右手放在门把上，“阿澈，要去学校了。”箫澈张开嘴想说什么，又犹豫了一下，嘴角拉扯出一个苦笑，“你到底还知道什么？”赵瑞安笑了笑，打开门，门外有高楼风呼呼的声音，箫澈听不清赵瑞安的声音，却看清了嘴型。“全部.”你的一切，我都清楚，所以，你逃不了的。
　　箫澈没有想到赵瑞安竟然还有辆奥迪A6，虽然这在上海来说不算什么，箫澈在国外也看多了莲花小跑，悍马之类的名贵车款，所以A6真的不算什么，可赵瑞安应该还只是个大学生吧，怎么可能会买得起A6，她不是说这些年来都是她一个人过么，那就是说那个男人没有···也不一定，也许他给了她物质。赵瑞安看着箫澈端坐在副驾驶座上，腰板挺得特直，也特僵硬，偏一双眼咕噜咕噜地乱转，脸上又是疑惑又是恍然的表情，怎么就有这么好玩的人，还是个年近30的女人，她到底长大没有。赵瑞安眯起眼打量着箫澈，上面，嗯，长大了啊，再上面，也许脑子没长大吧。箫澈等了等发现赵瑞安一点都没有发动车子的意思，转过脸想问怎么了，谁知就看见赵瑞安一副阴阴森森的表情，喂，你还摸下巴，不要舔下唇啦。箫澈冷着脸咳了声，赵瑞安呵呵地笑，莫名其妙地觉得这个女人竟然有点可爱，伸出手想摸摸她的头，箫澈躲开赵瑞安的手，喂了声，皱着眉毛像是在说你要干嘛。赵瑞安讪讪地收回手，摸摸后脑勺。于是一路沉默。
　　开到校门口的时候，保安竟然没有去拦赵瑞安的车，这什么世道，想当年箫澈搬出校和柴静欢住的时候，柴静欢的车也只能停在校门口，还愣是让箫澈抱着一大堆行李受注目礼，不过还是站在车旁的柴静欢比较耀眼吧，那个时候的箫澈想着自己要和这样耀眼的人在一起，住在一起，生活在一起，每走近她一步都觉得心脏跳得更快，如果不是在校门，箫澈想自己大概就会抱着柴静欢吧。那么喜欢的人，柴静欢是箫澈那么喜欢的人。
　　“阿澈，你在想谁啊。”赵瑞安靠近箫澈，看到自己落在她眼睛里的虚像，花瓣一样的眼睛么，还真是漂亮呐，会不会有花的味道，要尝一下么。箫澈回过神来发现赵瑞安离自己无比近，几乎自己一眨眼就能碰到她的睫毛，不过她的睫毛好长，是比较容易碰到的吧，明明就是和柴静欢一样的丹凤眼，要那么长的睫毛干什么。“喂，不要靠这么近。”箫澈推开赵瑞安，赵瑞安抓住箫澈的手腕把她扯过去，嘴唇落在箫澈的眼睛上，箫澈闭着眼睛，也不挣扎，安静得像没有呼吸的玩偶。赵瑞安放开箫澈，笑着靠在她耳边呼气，“闭上眼睛的感觉是不是特别像她。”箫澈睁开眼看着赵瑞安，过了一会才低声说，“是啊，如果你不说话就好了，你的声音不像她。”赵瑞安笑着应了声“哦”。箫澈下车后，赵瑞安从车窗里伸出头对箫澈说：“下课给我电话，号码已经存在你手机里。”箫澈皱了皱眉毛，没有说话，却还是点了头，然后往科研室去了。赵瑞安从刚才就一直在笑，嘴角几乎是固定了上扬的弧度，箫澈走后她抬起手揉了揉脸，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放下手的时候脸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像剥掉一张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