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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零零壹 ...

  •   我推开房门的时候柳让正在写字,细细密密的簪花小楷,整整齐齐地码了小半张宣纸。
      天色已经很暗了,纸上的字迹被夜掩映得不甚清晰。柳让低着头,将方才写的那几行字审了又审,终于提起笔,仿着我的笔迹签上我的大名。
      “怎么样?”他将暗金纹缕的宣纸推到我面前。
      我眯着眼睛看了看,没写错字,也没写破笔,很不错。尤其是当头的“休书”二字,气势磅礴,龙飞凤舞,竟将我休夫的决心鼓舞得更加坚定。
      我于是将纸往袖口里一塞,纵身跃出窗口,朝白家老头子的房间走去。

      二楼的窗户大敞着,里头传来阵阵鼾声。
      老头子没有关窗睡觉的习惯,因为普通的小贼不敢惹他,敢惹他的关了窗户也对付不了。想他轰轰烈烈地活了五张多,熬到颐养天年的年纪时还能这样看得开,也真不容易。
      我纵身跃上飞檐,没费什么劲就翻进他的房间,将写好的休书轻手轻脚地掖在他的枕下,连忙遁了。

      今晚的月色很好,将原本黑黢黢的庭院照的煞白。我与柳让并排坐在屋顶的飞檐上,一人抱着一个脑袋大的酒坛子,喝得欲\仙\欲\死。
      “二小姐,你有没有觉得这样做有点残忍?”一直闷头喝酒的柳让突然问我。
      “如果要我继续留在白府守活寡,那才残忍。”我回答他。
      “白锦又没说不要你,再等他一下你会死?”
      我眯起眼睛,盯着笔直笔直的房梁看了良久,突然转过头笃定地告诉他:“会疯。”
      其实事情走到今天这一步,也不能全怪老头子,当然更不能怪我。
      虽然事实是我一时兴起,将他的三儿子白锦给休掉了。但是嫁到京城三个月,我甚至连我相公的头是圆的还是尖的都不知道,整日在我眼前遛弯的不是年过六旬的白老头,就是那只笑得很像招财猫的暴躁管家。
      这让我觉得再不落跑,自己都要崩溃了。
      不过这件事说来惭愧,我之所以嫁给白锦,并不是坊间所传说的情投意合,现在想来,恐怕只能算年是少轻狂的一个失误。

      记得那是三个月前,我爹和我娘结伴来京城附近的初云镇办事,顺便探望我的舅舅舅娘。
      我娘原本就是个冰人,嘴巴大,耳朵更大。
      她从我舅娘那里打听到白锦这个人,说是白家给他相了许多名门闺秀江湖女侠,但都被他给否了。于是白锦在江湖上的名声一下子大噪了起来,甚至有些名门望族本来对白家没什么想法,也会不信邪地去碰一次钉子。
      我娘就是那不信邪的望族之一。
      我娘向白府提亲,阵仗搞得挺隆重,但其实也没报多大希望。白老头看我家在扬州还算过得去,又觉得我爷爷曾经是武林盟主,在江湖上也算有头有脸,于是便答应和白锦商量一下。
      因为白锦的眼光一向高挑,我爹和我娘估计我没什么戏,于是办完事便早早回了扬州,没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没想到白老头和儿子商量了一下,居然商量成了,简直跌破了一船人的下巴颏。
      那时我正准备去苗疆学蛊术,连盘缠都准备好了。可因为嫁给白锦这样的男人很有面子,我便放弃了那次的行程。
      嫁进白府之后我才发觉,面子不仅不能换成银子,连包饺子都不能,于是心里一直很哀怨。
      “柳让,我真的错了。”我苦笑一声,灌了一大口酒,“早知道是这样,我不如跟着你和舒湘姐去苗疆学蛊术,三个月下来说不定都跟哪个苗疆美人双宿双栖了。哪像会现在这样,不光穷得冒烟,连相公的毛都找不见一根。不过现在悔改应该也不算太迟。”
      见柳让不搭腔,我便睁大一双醉眼,指着他的鼻梁问道:“你,不会是受了我爹娘的指示,特意跟到京城来阻止我的吧?”
      柳让一口酒喷了出来,“二小姐,你是了解我的。你仔细想想,从小到大你做的缺德事,哪件不是我帮你掺和的?”
      我点头。
      “你罚跪的时候,哪一次我不在旁边跪着?”
      我继续点头。
      “你偷偷溜出家门,哪一次不是我给你这个路痴带的路?”
      我仍旧点头。
      “在你嗷嗷待哺的时候,是谁喂你奶吃?”
      我盯着柳让的胸口看了一阵,终于抬起头问他:“你有这个功能?”
      “随便说说罢了。”柳让耸了耸肩膀,“不过二小姐,你觉得这样真的好吗?毕竟白锦是江湖上排得上名号的美人,不仅武艺超群而且颇为风雅,甚至可能还很贤惠。你觉得错过了这一村,还有可能找到相同档次的好店吗?”
      听了柳让的话,我不禁开始思索了起来。
      其实他说得很有道理,现在世道这么艰难,排得上名号的美男不是当了爹,就是断了袖。况且在这个美人如香菇般一颗一颗往外冒的武林中,我的长相其实不算出彩,加上已经嫁过一次人,所以我真的感到压力很大。
      只是白府众人一贯视我为洪水猛兽,从白家老头到烧饭的厨娘都跟我不是一个调调,这让我在京城混得非常艰难。
      “依照你的意思,我应该怎么做?留在这里继续守我的活寡?”
      “随便吧,你是小姐你做主。”
      柳让一直都是这样,仗着自己比我大几岁,又是从小陪着我长大的,于是很喜欢对我指手画脚。可一旦我让他帮忙拿主意,他又只会拿出他那句亘古不变的经典名言:你是小姐你做主。
      每次他说这话的时候,我都想脱下穿在脚上的绣花鞋,认真地爱抚一下他那张女人脸,但每次都忍住了。因为柳让这个人长得虽然温柔,实际却很暴力,如果我去抓花他的脸,说不定他会插瞎我的眼,我还没那么欠虐。
      “柳让,你有没有觉得白锦其实是跟我有仇,故意在耍我?”
      “为什么这么说?”柳让愣了一下。
      “白锦只知道我叫柳雩,是个女的、活的,就那么轻易地答应娶我过门,之后却遁得连毛都找不到一根,这绝对不正常。你认真想一想,我有没有欠过他的赌债,端过他的钱庄,甚至酒后对他失德过?”
      柳让翻了个白眼,“二小姐,你有过酒后失德的经历么?”
      我低着头想了一下,发觉居然没有。只是江湖中人每每传言我的风流韵事:不仅身边常年跟着柳让这么个美人,还喜欢在众目睽睽之下调戏美男。
      他们说得有根有据,搞得我自己都要相信了。
      其实叫柳让跟在我身边是我爹娘的主意,原因是我这个人嗜酒如命,又是个路痴,他仅仅是为了在我酒醉时带我回家而已。至于在众目睽睽之下调戏美男,那更加是无稽之谈。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我与柳让之外的男人喝酒其实只有一次,还是那个人自己过来搭讪的。
      那次我和柳让在扬州城最大的酒楼妙仙阁喝酒,一名长得还不错的青年突然坐到我身边,信誓旦旦地要请我喝酒。
      当时我只有十六岁,思想还很不成熟,觉得这样的搭讪很有面子,于是便允了。
      酒过三巡,他发现自己居然没有带钱,于是想找我借钱跟店小二清账。我觉得花几两银子交个朋友也没什么,甚至已经掏出银两准备借给他。柳让却一下子怒了,觉得他这是在耍我,于是撸起袖子将他狠狠地修理了一顿。
      这本不是什么大事,可传到江湖上就成了柳让醋海翻波,将我的新欢揍得稀烂。
      可见江湖传言大多是扯淡,像那种江湖八周刊、武林异闻录什么的,我恨不得将他们的老巢端掉才好。
      “二小姐,我倒觉得白锦不是跟你有仇,而是在某一次武林大会上与你邂逅,进而对你一见钟情。”柳让的表情显得神往,说得就像真的一样。
      看到他那种表情我感到有点想笑,忍了忍,没敢笑出来。
      “柳让啊,把你那些风啊花啊雪啊月啊的收起来吧,我都要吐了。”
      “二小姐,你难道不相信一见钟情吗?”他皱了皱眉。
      “我还是比较相信自作多情。”我耸了耸肩膀。
      柳让的眼神一下子忧郁了,“二小姐,其实你还是很不错的,不瞒你说,五年前我也想过要不要娶你。”
      看着他仿佛很认真的眼神,我突然浑身一抖,鸡皮疙瘩一层一层地向外翻滚,还险险从屋檐上滚了下去。理了理步伐定了定神后,我才向他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我渐渐成熟,开始有些鄙夷起自己当日的眼光,于是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可真是个天大的喜讯,我顿时松了口气,接着问他:“所以你的意思是……”
      “所以我的意思是,白锦说不定也正在鄙夷自己当年的眼光,不敢直面现在的你,于是只有遁了。”
      我没再跟柳让说话,而是趁他不备,将他从屋檐上一脚踹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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