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血》湄光

1、part 1

　　我举着一个高脚水晶杯，眯眼看里面鲜红的酒液。

　　如丝丝缕缕凝结的血，星辰如织，城堡外的白色蔷薇顺着残缺却仍旧华丽的城墙，缓缓蔓延上来，如雪的花瓣上中心是一缕血红，点缀着锋利的刺，刺进指尖中，却不痛，麻木和冰凉从皮肤上传来，粘稠的液体顺着失血的皮肤流下来，我着迷地把指尖放进嘴里吮吸。

　　这很美丽，不是么？想象一下那种死亡的色泽，那种鲜血的蛊惑，难以言喻的奇妙感觉，如同钢针扎进心脏，那种冰凉而麻痹的感觉，像是天上飘着飞雪，地上燃起火焰，火焰与冰雪交织的那一刹那，无数的蔷薇盛放在黑暗中。

　　所有人都在失控呼喊，尖叫，我看着自己的身体在那一片疯狂的世界里，灵魂随之在痛苦中升腾，扭曲——

　　夫人，大夫人……似乎有声音。我倏地一下转过头去，来人愣了一下，接着说：维多利亚夫人，奥古斯丁伯爵要见您。说到一半，他发现我只是看着他不说话，话语顿了一下，脸色骤然苍白。

　　我有那么可怕么？我偏偏头，踢了一下久站得有些僵硬的腿，步步走近他，在他耳旁轻轻吐气：……我没听清楚呢，请你再说一遍，好么？说罢我直视着他空白迷离的眼，渐渐贴近。然后猛地用手中的水晶杯狠狠砸向他的额头，血液混合着葡萄酒的香气瞬间弥漫在空中，我眼神空洞地看着，不自觉地又要情不自禁地走过去。

　　亲爱的，虽然，我的年纪甚至我的经历使你甚至可以这么叫我了。可是，我讨厌……你，记住了么，不要叫我夫人，孩子，也不要叫我维多利亚，我是——布鲁德，如果你愿意称呼我的全名，维多利亚·丹尼雅·布鲁德，那么也可以，我没有意见。

　　浓郁的鲜血顺着轮廓优美的下颔滴落，我轻轻用手抬起他的下巴，微笑着放开手。很芳香，是清淡的蔷薇味道，但很遗憾，我对血族不感兴趣。

　　维多利亚……你又在欺负小朋友了？一个瘦削高挑的身影噙着戏谑的微笑，走进灰暗的窗台。月光清芒闪烁，看在我眼底是折射出妖冶动人的光。我耸耸肩：奥古斯丁，我刚刚解除了封印，哪有时间欺负他？何况，我讨厌血族的鲜血。

　　奥古斯丁低笑起来，深深凹陷的眼是冰蓝的色彩，更显深邃。与我不同的是，他的肤色偏浅，五官也姣好若女子一般：维多利亚，这么多年没见，你还是如此矛盾的人。

　　我走过去，拿起一支新的酒杯，与他碰杯：别忘了，我不是人很多年了。还有，亲爱的，我在克里斯古堡幽禁的这些年，怎么没发觉维多利亚这个名字如此的……我想了想，对他点点头：嗯，恶俗，泛滥，令人讨厌。

　　话音刚落，我就蹙起眉摇摇头，看着他突如其来的大笑。我讨厌男子这样，尽管是男子，甚至是好看的男子，但这样毫无仪态的大笑，在女性面前，毫无风度可言，简直就像个粗鲁的船夫。

　　奥古斯丁转过头来，嘴角还在抽搐，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维多利亚……哦，我忘了，是布鲁德，如果你再这样古板下去，我会直接怀疑你仍旧生活在中世纪。

　　我眯起眼，冷冷道，亲爱的孩子，如果你再这样对我说话的话，我会让你怀疑你自己是否是生活在地狱。

　　奥古斯丁没理会我的威胁，他摊开手：尊敬的公爵殿下，如果是血族的话，我建议您把“地狱”换为天堂会比较好，不过没有你的这三百年，我已经够乐不思蜀的了。忽然他俯身压低声在我耳旁说，你最好去看看佛罗伦萨的主宅，那群孩子们，可比我疯狂多了。

　　我扬起下巴冷笑，回敬他一句：奥古斯丁，你还是先想想你自己吧。

　　他一口饮尽杯中的酒，冲我扬扬眉，眼神已经有些迷离：你还是没变……亲爱的，自从我看到你第一眼就知道，你永远不会变的……你有着可以遮蔽星辰的漆黑翅膀，我明白，所有人都明白——伊丽莎白，也明白。

　　听到这个名字，我浑身一僵，许久未有的冰冷涌上四肢百骸。幽禁的数百年，我已经学会将愤怒化为麻木，伤痛化为冷淡，就是为了入世之后将要面对的一切……可没有用，伊丽莎白，伊丽莎白，你是唯一走进了我的心的人，也是你亲手毫不犹豫地背叛我，在我毫无防备的时候划下那道最深的伤痕，永远无法愈合，似乎轻轻触碰，还会流出血水。

　　我厉声呵斥他：奥古斯丁，你在胡说些什么，我不明白。还有，不要再提伊丽莎白，否则，你不要以为我会手下留情。可那个斜倚在窗边美丽优雅的男子，不动声色地看着我，目光里闪烁着银辉：你忘不了的，就算你把维多利亚这个名字视而不见。

　　不，我从不曾爱过伊丽莎白……是她先背叛了我，她说会守护我一生——她说她喜欢我如同星辰爱慕月光，可她还是亲手把我送进了深渊……我已有些微醺了，恨在心中慢慢腐烂，变成了破碎的字句，连说出来都觉得腥臭不堪。

　　这么多年，我果然还是不会喝酒，这么快就醉了。恍惚间有清凉的唇，带着夏季隐隐约约的露水清甜的味道，还有一种熟悉的薰衣草芳香的气息。我喟叹般的话语溢出唇角：伊丽莎白……

　　扶着我的人身体一僵，继而柔软冰凉的舌，伸进我同样毫无温度的口腔，深深纠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