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哭泣的海》乌衣巷

1、我和我哭泣的海

　　高二那年夏天，天实在是热得要死，但是没办法，暑假里每天顶着高温都还要回校上课补习，谁让我们是应届考生呢。父母跟老师也开始紧张起来，老是在耳边絮叨说什么马上就是高三面临高考的学生了，要从现在开始打起十二分精神好好冲刺，听的多了实在是很烦。
　　又热又闷的天气也是让人心生几分烦躁。经常在暴烈的太阳光下吹过来一阵阵又热又咸的海风，真是一个让人烦躁的夏天。不过就算这样，除了偶尔抱怨一下，其实还是乖乖干好我该干的事情。
　　一点都不想多看见老师和父母的脸，所以总是尽量少在学校或者家里多呆，他们看见我除了那一堆话还是那一堆话。于是每天上下学途中那一点时间成了我最轻松最惬意的时刻，没有人烦我也没有考试暂时不用想考试的事，只有十几分钟的路程能让我花进去三四十分钟的时间。一路上可以慢悠悠慢悠悠地走，没有人会催我，甚至有时会抬头看看天空上几朵云彩的流动，发发呆什么的。
　　天气很热，整个人都很懒散提不起劲来。课间休息的时候旁边的同学唉声叹气地小声跟我说，这种鬼天气真是讨厌，还有明天的物理小考，真是让人透不过气来，绫子，你呢？明天的小考准备的怎么样了？
　　难得是休息时间，我整个人象一堆泥一样都摊在桌子上了，没有呢，老师新布置的作业我还没写完呢，今天又上新课了，哪有时间？
　　就是呢。……同学应和了一声。
　　不过说归说，上课的时候还是坐直了身子，打着十分的精神听课，就算是午后上下眼皮在打架也要撑住，毕竟，马上是考生了呢，这时候唯一要务就是好好学习，高考尽量考好，念个好学校，才有以后自己的自由与逍遥。

　　放学途中有一处经过海边，我常常停住脚远远看一会海。夏天以来总是能看见一个穿着我们学校制服的男生面海坐着，坐在石砌的堤岸上面好似在发呆，也不知道他怎么有那份闲心，不知道他到底看的是海还是天空，亦或什么都不是。现在还穿制服的应该跟我一样是高三的学生，就是不知道是谁。
　　有一次他正好回过头来，怕他以为自己盯着他赶紧对他傻笑，看见了他的脸感觉很眼熟。回到家才想起来是邻班的远藤。座位在教室最后个子挺高的，挺沉默几乎没听他说过什么话，听说身体一直不太好经常缺课，最近一次是春末的时候住院了一直没听说后来怎么样了，原来补习回来了。在洗手间偶尔听他们班女生谈论起他除了身体不好但人还不错，体育课都站在一边，话少满神秘的都不太熟之外就没别的了。因为教室挨着所以见过几次面，偶尔还会点点头，所以认得。
　　这个夏天海风刮的很烈，蝉在树间声嘶力竭没完没了地叫。下课后的海边在红色的夕阳笼罩下总是能看见远藤的背影，手放在前面好象在地上比划些什么，心里有几分纳闷。

　　这个夏天在一天一天地过去，补习还刚过半。心情却慢慢有些浮躁起来，今天在家里忍不住回了一句嘴，到学校老师突然数学小考考的一塌糊涂心情也是一塌糊涂。下了课不想马上回家看见父母的脸，于是拖拖拉拉在路上走着。
　　路过海边的时候没看见远藤在他的老地方坐着，不想回家就下去在沙滩上坐着，手里抓了一把沙子在发呆。太阳已经只剩几分余烬，却还染红了天边的晚霞与波光荡漾的海水，很美。海风没了白天的热度凉凉的拂过耳边也很舒服，慢慢让自己平静下来。

　　夕阳西下的海边的景色很美吧？我循声回头看，是远藤。他看见我微微笑了，是三班的绫子吧？
　　是，你是远藤吧。每次路过都看见你很悠闲地在海边看风景，你都在想什么呢？我说话的时候远藤在旁边也坐下了。
　　看海。听海。
　　听海？海有什么声音？我睁大了眼睛，海风软软地拂过我的脸颊，把我的头发吹起飞扬着，感觉很好。
　　是啊。一个人的时候静静坐着，感受着海的气息，静下心来用心去倾听，就能听见海的声音，很美。
　　喔~~~~~天气这么热还要补习，大家都在很努力，你还有时间常常这么坐着？
　　是啊。因为我不考大学。没你们这么大的压力，也可以做一些自己想干的事情。
　　我突然想起来他同学说他身体不好老是缺课的事，前阵子还住院了，没想到事情这么严重。那你还来上课？真是佩服你，要是我的话……我顿了一下，看了一眼天空才接着说……才不来上课了呢。不过我这样也是没办法啊，想考个好学校，家里跟自己都给了自己很大的压力，不努力不行呢。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但是起码现在应该先把这个考生给做好。
　　因为我现在想干的事情就是来学校啊，因为可以看见喜欢的人。夕阳洒在他的脸上散开一层暖洋洋的喜色，远藤微微笑了，嘴角飞扬着笑意。
　　喜欢的人？我忍不住重复了一句。
　　是啊。但是她是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考试，我不能影响她的将来。我唯一能做的，只是看看她而已……过了这个暑假，我就要休学了，就没什么机会再看见她了……这个时候他的声音好象带着叹息，我也不知道怎么劝他，我从来没想过感情的事，只能无话可说陪他悠悠看着海。

　　心情平复了很多。回家的路上我想，能被这样一个男生默默喜欢着的女孩子其实真够幸运的呢，这么体贴。可惜那个女生估计是他同班同学怕是不知道他的心意吧。可惜我身边就没有这样的人。想到这里我甩甩头，无所谓了，我还年轻，现阶段除了心无旁骛好好学习以外别的还不在我的人生计划内，感情还言之过早，只不过有几分感慨而已。想到老师留的作业马上就把这些感慨抛之脑后。

　　那以后在海边遇见远藤的时候偶尔也会聊几句。我给他讲我烦恼的事，他总是很仔细听着偶尔说几句。他给我讲一点关于他同学她的事，她常常发呆看天空，喜欢看什么书什么的，看的出来他真的很细心连一些细节都很清楚，可惜问他是谁的时候他怎么也不告诉我。
　　假期补习的最后一天，我心情很轻快。在海边看见他在堆一个沙做的生日蛋糕。我站在他后边看着。堆沙，压实，做出三层来，往上添花纹花边，再往上放贝壳石子什么的点缀。他小心翼翼地象在做一个很贵重的艺术品。
　　你来啦。做完以后他回头看见我，点点头笑着说，我明天就要进医院了，呆会有点东西要给你。
　　她今天过生日吗？你不怕她看不到这个？
　　他笑而不答。从书包里拿出一个蓝色封面的笔记本递给我，给你做纪念。他白皙的脸上带着微微笑容，看样子心情也很不错。
　　一个浪打过来把那个沙做的雕塑打碎了，远藤又蹲下去继续修整。
　　我也笑了。补习完了到开学能有三天假期才开学，能不高兴么？谢谢，也……希望你能早点好起来。你喜欢的女生呢？也跟她告别了吗？
　　恩。远藤低头笑笑。
　　SAYONALA~！

　　告别的时候我想我是不会忘记曾经有过这样一个朋友陪着自己度过了很难熬的一个夏天的。永远不会。我会为他祈祷在我看不见的角落我的朋友能过的很好。
　　远藤真的是个很不错的人呢，虽然沉默了点儿。转头回家看见好看的电视还有老妈买的的冰激凌就忘了他的事。回头奋斗我的假期。那个笔记本也顺手放在书架上，蓝色的封面是海天一色的美丽景色，上面写着\"希望你一切都顺利\"。

　　海边的远藤却还没有走。
　　你打算就这样行了吗？记得你叫远藤知已是吧，你的愿望只有这样吗？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有着一头妩媚长卷发的女人，戴着形状特别的耳环，一身很特别的服饰，带来一阵淡淡的檀香。
　　是啊。远藤看向海，视线却不知流落何方。谢谢你呢，人形师，没有你借给我身躯，凭我现在的样子连这样的愿望也是无法奢求的。
　　你最后也不打算让她知道你看的是她吗？
　　我想，这样就够了。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这最后一个夏天再看看她，陪着她，我就觉得很幸福了呢。再谢谢你，人形师。……她会过的很好的，这样就足够了。……而且她以后会有一个光明的未来一个很喜欢的人，现在她需要的不是感情的纷扰，而是静下心来安安心心当个合格的考生。……这样……就够了呢……远藤的目光看往很远很远的海的深处。
　　唉~~~~~~~空气里残留着幽幽的叹气声，那个奇特的女人却已经悄然消失不见。
　　海面上微微有些波澜，不知道在酝酿着什么。

　　当然那些我走以后的事情我是不知道的。好好玩了享受了三天假期，开学的时候心情还是很不错的。跟同学相互交流这几天都干了什么，有点紧张又有点想叹气，终于高三了呢。
　　傍晚回家的时候路过那个橘色的海滩的时候，习惯性扭头寻找那个身影，海滩跟堤岸上都是光秃秃地没有什么背影。
　　突然省起，远藤说过新学期就不来学校了，自然也是不能放完学来这个海滩了。松口气的同时却莫名有分失望。今天正好是我的十七岁生日，本来还想好好跟他说几句的说。

　　又过了几天，路过远藤他们班的时候看见一个妇女跟他们班导师正从门口出来，一边在说话，神色有几分严肃几分凄然。经过身边的时候听见那个妇女在说，……这样，剩下来学校里的事情都差不多办妥了，这次清已的事真的是麻烦老师您了……虽然，他就这么……接下来就听不见了。
　　旁边走廊上的窗边有几个女生在闲聊。
　　那是远藤他妈妈吧？来办离校的。
　　我看是。
　　唉，真是可怜呢，养这么大的孩子年轻轻的说走就走了，家里的大人想必都很难接受吧。
　　是啊，不过他的身体一直都是很不好老是请假倒是真的，应该也是有些心理准备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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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远藤？他怎么了？我心里一惊，抓住一个女生的手问，你们是在说你们班的远藤清已吗？他怎么了？
　　远藤怎么了？她有点惊跟我念了一遍，那个有几分眼熟的女生还看了我一眼，接着说，是远藤清已，他一个礼拜前就生病死了啊。其实也是很正常的了，好象从今年春天开始他就没再来上课了，说是什么绝症的晚期了。
　　死了？不对，他不是前几天暑假补习还来了吗？
　　怎么可能？一直也没看见他来上课。你看错了吧？那个女生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了我几眼就不再说了。

　　我一个人一边走一边在想。不对，明明我前几天还一直能看见他的。而且他不是为了他那个喜欢的同班女生才来上课的吗？她们怎么会没看见？虽然我自己是现阶段不谈感情，但是看见远藤这么体贴这么细心喜欢那个女孩子的样子，本来还是很希望他跟他喜欢的女生能够一直很好。
　　而且，而且前几天他还好端端的，怎么居然说他死了呢？明明那天在海边告别的时候还好端端的，他在做一个沙雕而且还在微笑，怎么可能那天之后就病死了？

　　沙雕？对，沙雕。想起告别那天他做的沙雕，顾不上还没放学我就冲出学校跑到了海边。七天了，他做的那个沙做的生日蛋糕已经被浪卷地只剩下一个沙堆了，上面有一些贝壳跟圆滑的小石子，依稀似可分辨当时的样子。
　　不知道为什么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我却想哭的冲动。三天前开学那天是我的生日，不知道为什么我想起这个。
　　在沙做的生日蛋糕面前我坐了很久，一直在胡思乱想地发呆。眼前似乎听见他莞尔带笑的话语，绫子，好好学习考上好的学校呢，我会看着你的。……
　　天要黑了，起身的时候走上堤岸，正好是以前远藤常坐的地方，以前一直不曾留意他双手放在地上在干什么。低头看见铺砌的一块青石上面被人用白色瓦片涂涂写写划划了很多痕迹，看得出来是几个字写了很多遍，是他惯常的字体。

　　几天过去字有些模糊了，我仔细辨认，只有六个字。
　　我喜欢你，绫子。
　　旁边海上风声浪声大作。

　　2004，4，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