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庭记事》鸣筝

46、第 46 章

　　却说张果在冰天雪地里行走极难，暴风雪吹得他双眼难睁，每一口呼吸都夹带着凌冽的雪花。无法动用真元之后，修士的抗寒力比之凡夫俗子也强不到哪去，他越走越感吃力，不久后就冻得双唇发紫，抖抖索索。

　　张果身上所着外袍由双云锦织成，亦是一件防护法器，但对风雪的抵御却还不如最普通的棉袍，因而他只能低垂头颅，蜷缩身体，把脖子缩在袍领里，尽量避免寒风袭面。

　　张果不由心道：不若恢复原身，厚实的皮毛可堪抵挡寒风，四爪也较之两足更适于雪地行走。

　　这个念头一起，就控制不住了。

　　张果原身是一只黑鼠，不知从何因缘，自出世来就知道朝斗拜星，对月参拜，不晓得多少年月过去，渐渐开了灵智。之后它藏于百姓家中，偷吃着百姓的米粮，慢慢也学会了些人间的规矩和道理。

　　百多年后，其时它藏身之地界水灾为患，积水冲垮了堤坝，村庄大小人口一千余都扶老携幼向高处避难，需借由一根独木小桥渡到对岸去。熟料桥身年多腐烂，大家拥挤踩踏之下，但听“刮”一声，小桥断折为二，桥上之人具都跌落水中。当时水势凶猛，那些人转瞬被四下冲散，逐浪而去，险象环生。

　　张果本夹在人流之中，望随大伙一块逃命，见此景万分危急，念及这些年白吃了村民不少粮食，它虽是只老鼠，却也知恩图报，心里就琢磨起救人的法子来。

　　张果想了想，奋力泅水，游至断桥处仔细端详，见仍有半座断桥相连在岸上，便生了个主意。它爬上断桥，几步蹿到对岸，飞也般地衔来两根长木架在桥边，接着口吐人言，大声指挥村民将两木托起，设法将之和原桥系紧。

　　众人见一只油光水滑的黑毛老鼠居然讲起人话来，无不惊奇。但容不得他们多想，在张果的指挥下，众人齐心协力搭了个桥架子，然后一个个相互扶扯着走过桥去，几个时辰后方才走完。恰时几个大浪打来，把张果掀一跟头，滚到水流里。

　　张果早困乏得不行，此番掉到水中被淹得上气不接下气，翻着白眼顺水漂流，好不容易爪子勾到一根树干，它拼命挣扎，上了树杈，不料头昏眼花，立脚不稳，咕噜噜又滚落下去。

　　这时张果一丝力气也无，若再卷入水中，便只能闭目待死了。然而它被人提着后颈皮毛拎出水面，侥幸捡回了一条性命。

　　张果的这位救命恩人，便是偶过此处的万寿山老祖镇元子。镇元子顺手相救后，念它有善心善举，破例准其以妖修之身拜入门内。从此以后，张果便正式踏上了修仙一途。

　　张果修炼勤勉，奈何到底跟脚低下，进境比别人缓慢许多，一直磕磕绊绊修到了金丹期，方才修得人身。不过他根基扎实，畜生的血肉又比寻常人强悍些，论战力倒是比同阶修士强了一筹。然还是受限于出身，若是不能够想法子改善跟脚，他想要碎丹成婴，那是千难万难。

　　虽然同门中人个个知晓他的底细，但张果自己很有些讳莫如深，自修得人身之后，他就鲜少显露出原身，也极忌讳别人当面提及他的跟脚。

　　但是此刻张果顾不得其他了，摇身一变，身材短小的修士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只硕大的黑鼠。

　　变为原身黑鼠后，果然身体暖和了许多，那一身天然的皮毛便是防寒利器。张果四个短爪子在雪地间窸窸爬行，比之前快速了不少，等会找到合适的地方，可以刨一个地洞，进去避寒，张果这样打算着，倒是恢复起一些信心。

　　倏忽它肩上一痛，像被谁用石头狠砸了一下，下意识抬眼上望，原来天上下起了硕大的冰雹。

　　刚才那一下只是讯号，紧接着接二连三的雹子劈头盖脸砸落下来，大的犹如水桶，小的也有巴掌大。

　　张果原身虽然皮糙肉厚，但也禁不起这般敲打啊！当下东躲西窜，发挥出十二分的敏捷，饶是如此，还是被几颗大雹子打得眼冒金星。

　　眨眼又一块雹子在它的视线中由小变大，到了近处，赫然有水缸那么大！

　　这一下被砸实了可还得了？

　　张果滚地葫芦一般，慌忙往旁一滚，擦着脑袋险险避开，来不及后怕，立刻抬头警惕望向天空，生怕又有大冰雹砸它头上。

　　这一番变故肯定又是出自紫玉的手笔了。

　　钟离权看那黑鼠被砸得血肉模糊，哀叫连连，好不凄惨，咳了一声，道：“徒儿啊，为师瞧这也差不多了。”

　　“不可，”紫玉淡然道，“此子一身本领全在那肉身上，可惜之前未加重视，走岔了修行路子，而今我就帮它重炼血肉，重回正道。”

　　钟离权暗暗腹诽，何需说得如此冠冕堂皇？不就是你那童子冲你告状之后，你才痛下重手的么？

　　紫玉的袖口沿上坐着一个拇指大小的小人，嘬着手指低头往下看，正是流光。

　　小兽迈着短短的四肢向他跑过来，跑着跑着平地一个趔趄，头重脚轻摔了个跟头后，甩甩脑袋爬起来，没事一样趴到小主人膝盖上，朝外面探头探脑。

　　“别摔下去了！”流光小心地抱紧它。

　　“呜呜！”

　　“嗯，它就是那只大老鼠，主人帮我们教训它呢！”

　　“呜呜呜！”小兽高兴地叫唤，尾巴摇晃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