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与君一醉》最终之章

2、第一章 獐子肉（上）

　　卢白不喜欢关外，关外风大雪大天寒地冻，而且老是让他想起李寻欢，想起李寻欢就让他不得不想起自己那些琐事，于是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会心情很糟，再怎么香醇的美酒也求不来一醉。
　　若是无事，他想都不愿想起关外。
　　然而在江南江北游荡数年，卢白终究还是到了关外，因为他想吃獐子肉，新鲜的、炖得烂烂的獐子肉。一个酒肉朋友知道后告诉了他个做獐子肉的高手，于是他在一城败家子惋惜兼敬佩的眼神中慕名千里而去，顺便将某个芳心错付的豪爽姑娘悄悄甩在身后。
　　“那老师傅的铺子简陋连招牌也没有，但地方很好找，等你到了三袖镇，循着香味找过去就是了，那热腾腾的一锅獐子肉就摆在铺子门口，保证香的你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为了这一句话，卢白生生从江南跑到了关外，辗转询问，好不容易才找到那人口中的三袖镇，一路上光车夫就换了三个。找到三袖镇又偏偏遇上了个风雪天，于是卢白又花了好些功夫好不容易才找到那个破破烂烂的小铺子。
　　獐子肉确实很香，香得几乎让卢白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卢□□神一振，他在临镇雇的向导兼车夫也精神一振，搓了搓冻得通红的鼻头就跳下马车招呼老板盛上碗满的，老板没出来他也不见外，伸手捞了对面的大勺子就要自己动手，反正一来二去早就熟了。
　　“香吗？”
　　卢白眼巴巴地看着车夫呼哈呼哈吃的开心，垂涎欲滴。
　　车夫莫名其妙看他一眼，指了指大勺子、粗瓷碗让他自己动手盛，反正这家店老板常常不在，价钱明明白白写在旁边的木板上，吃客自己留下钱就是。
　　卢白遗憾地看了眼热腾腾的大锅，叹了口气走了开去：
　　“若是老板收不到我这份钱，那我岂不是成了吃白食了？”
　　吹了一路冷风，车夫闷头苦吃懒得理他，于是卢白一个人掀开帘子向店里走了进去，然后又推开吱吱呀呀的后门进了内院。
　　院子远比店面来得宽敞，院角一口大缸盖着木盖，屋檐下一串串火红的辣椒和金黄的棒子，窗户下还摆着十来个柿饼。昨天夜里刚下了一夜雪，四四方方的院子里一片厚厚的新雪，干干净净得像是铺了一地棉花，白得可爱。
　　一个少年站在院中，真真正正的是白衣胜雪，一双眼睛漆黑如墨，卢白推开门的一刻他正好在吹落剑尖上一滴殷红的血珠，俊美的脸上带着一丝超然于物的遗憾。
　　卢白又叹了口气，一半为了他有缘无分的獐子肉，一半为了倒在雪里明显已经一剑毙命的老板。同时他还有些内疚，若是察觉到杀气的时候他没有犹豫，说不定老板就不用死在自家后院里连出剑者的一个眼神都得不到。
　　即便是罪有应得吧，终究是一条人命。
　　卢白头疼地按了按额角，这关外的风雪他实在是有些吃不消了，这少年的凛然剑气却似乎比风雪更让他吃不消一点：
　　“你杀了他？”
　　少年冷冷看了他一眼，并未说话，但骤然浓郁的杀气却很明显了：人是我杀的，想报仇尽管来。
　　卢白被他的杀气弄得愈发觉得冷了，紧了紧身上的狐狸披风，语气尽量温和再温和：
　　“我只想知道，你难道就准备把他这么扔在这儿？”
　　少年一愣。
　　卢白再接再厉：
　　“看你衣着并不缺钱，但若是管杀不管埋，岂不和土匪强盗一样了？”
　　少年闻言顿时杀气大盛直让卢白背后一冷，随即却又慢慢淡了下去，凝视卢白片刻两道英挺的剑眉微微皱起，声音比人更清冷：
　　“我已经提前三天通知了他。”
　　所以他该早准备好了后事？
　　卢白心中苦笑，不顾少年刀子一样的目光一步步走了过去，眼睛却是看着雪中一动不动地尸体：
　　“他的头发已经全白，应该年纪不小了，到现在也没有人跑出来抱着他哭，或许是因为他的亲人都早已去世，或许是他为了不连累家人已经把他们都送到了别处，或许是因为特别的原因而不得不远离亲人朋友孤独地一个人生活……”
　　卢白把尸体翻了过来，伸手擦掉他脸上的雪露出一张苍老木然的脸，尸体上唯一的伤口在脖子上，目光触及伤痕的瞬间卢白不由一愣，这等凌厉决绝的剑法和觉悟实在不该出现在一个少年人身上。
　　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执着到了尽处，往往是伤人伤己。
　　卢白伸手合上了尸体还凝固着震惊和迷茫地双眼，声音微微黯然，带着一丝同情：
　　“如果他有妻女，看到自己的丈夫、父亲倒在雪里必定会哭得死去活来吧，如果他有儿子，说不定也会恨不能舍了性命为父报仇……”
　　少年冷冷地说：
　　“若想报仇尽管来我万梅山庄便是，他五年前为女色杀害结义兄弟一家四口，这等无义无德之人死不足惜。”
　　万梅山庄？！
　　西门吹雪？！
　　卢白的话噎在了喉咙里，他不由抬头望向少年，然后看着少年冷漠中还带着一丝稚嫩的脸片刻无语，心中纷纷杂杂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如果是十年前听到西门吹雪这个名字他想必已经大呼小叫惊讶到疯癫了吧？可现在么……
　　在少年面露不满前，卢白的目光再次落回尸体木然的脸上：
　　“再该杀的人，也是条性命。”
　　“你若觉得我杀他有错，尽可拔剑。”
　　卢白无奈地笑了笑：
　　“你看我身上像有剑的样子吗？”
　　少年的目光落在卢白的手上，看着他之间的薄茧微微露出一丝疑惑，眉头微皱但还是冷冷指出：
　　“你是习武之人。”
　　“习武是为了强身健体、修身养性，岂是为了夺人性命？”
　　少年闻言神色更冷了。
　　不想和这位以后一年只出四次门还全是为了杀人的剑神争辩习武的目的，卢白仰头对白衣少年微微一笑：
　　“总不能看着他就这么躺在地上，我们送他入土为安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