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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二十章 千里月明 ...

  •   暴雨下了一夜,蒙伽伊多伐残骸横七竖八的林立在荒芜的火场上,大雨洗刷了污痕,它在凌晨的雾霭中发出白森森的冷光,就像生死线上的界碑,冷冷的站立在那儿,缄默的死气穿入了搜寻着的人们鼻腔里,他们也无言的在火场上似乎无动于衷般走行着。

      龙王站在原地张望,然后搬开脚边的铁残骸,顺着斜坡的走向,一个人向同伴们还没有搜索到的方向走去。

      龙族军团在从优昙海撤退之后,就被阿修罗王安排到阵线后面扶着接收伤员,一来面对蒙伽伊多伐即使多上这一万出头的人也起不了多大用处,二来龙族兵马不在多在精,尤以骑战和弓术最为殊异,此举能够避免他们无意义的消耗在和蒙伽伊多伐的拉锯中。

      这是最后一次的搜索任务,也是最轻松的,龙王回头看着几乎全无斩获的部属们,这次任务之后龙族军团的番号就将撤销,人员将被打散编入十二神将的阵营里,直到对抗魔族的战争结束。

      龙王完全可以拍桌子驳了这个决定,然后跟阿修罗王翻脸,因为后者这么干是不合规矩的,天界的军事力量是以部族为单位的,武神族的族长兼任军团长,战时依凭对陛下的敬仰合并一处,由天帝本人或者阿修罗王担任最高统帅,这同时又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诸王会盟时谁都无权侵吞他人的军权,什么理由都不行,就算是军团长去世,在其族内部的继承人产生之前,这一族的军队是绝不会听命于任何人的,很烂是不是?但它依然是那么诡异的被各个武神族遵守着,十万火急的战事逼近时,大家不得不坐下来先把各自的军权问题扒拉清楚,诸事完毕后,大家能讨论的问题基本上都是逃跑。

      不过龙王答应了,其实她跟阿修罗王之间并没有什么扒拉军权的问题,只不过现如今既然说了合兵一处,那么就要名副其实,将士兵打散编入阿修罗军,这样大家可以更好的培养默契,作战和决策上可以避免许多的内耗,怎么说……算是一种尝试吧。

      雾渐渐散了,龙王绕过一个铁残骸后,身上的披风突如其来的传来拉扯的力量,但很微弱。过了一会,嘶哑的男声传出来,龙王感觉那像一根丝线传入了耳朵。

      “救我……”

      龙王简直吓了一跳,然后她蹲下来,手忙脚乱的搬开声源处的渣土,然后查看了那个幸存者的状况。

      “耐心等一等,在医生们过来之前我不能搬动你,放心吧,你不会有事的!”龙王尽量温声细语的安抚着,然后站起来挥舞令旗,远处有几个抬着担架的人影小跑着向这边靠近。

      “哦。”伤员淡淡的答应着。

      龙王愣住,什么叫‘哦’啊,她印象中伤员们听完她上述安抚之后要么是虚弱的答不上半句要么就是将所有的力气用来哭喊以宣泄痛苦,这厮太有意思,就给你‘哦’一声,他这种伤势弄不好要残废的,拜托表现出一点担心来好不好?

      “你……”龙王蹲下来,摸了摸伤员的额温,但她心里在揣摩事情,这个动作保持了很久,直到那有趣的伤员又说话了。

      “看我干嘛?会害羞的。”

      龙王蹲的不稳,向后踏了一步,伤员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这次高了八度。

      “小姐……你踩到我的头发了,会弄得很脏的。”

      龙王呆住,伤员睁开了眼睛,色素极其淡薄的虹膜包围着瞳孔,透出冷静傲慢的神色来。

      是他!

      龙王瞬时恢复记忆,那个呆在阿修罗军军营,一副无所事事模样的白发男子,一个闲杂人等和阿修罗王交谈的机会几乎和十二神将等同,而且几乎没有好话。

      龙王反射性的握着剑柄,松了又握,握了又松,知道医生们合力把帝释天放上担架抬走。

      队伍回的是比湿奴城,婆雅稚镇守在那儿。龙王一路上骑着马在后面观察着帝释天,她原来以为后者是因为伤到脊柱失去了痛觉才能那么‘气定神闲’,观察之后她发现自己错了,他是疼的,非常疼,他一路上都紧紧锁着眉头和牙关,但是一声都没吭,搞得医生们一度以为他断气了,这并不是所谓的硬撑死扛体现无聊的男子汉气概,而是出于实际考虑,将所有体力用来对付伤痛。

      龙王不由得又重复起刚才的松握剑柄的简谐运动,这个人的意志太过强韧了,他很危险。但龙王又很清楚,她是下不了手的,生性高贵坦荡的龙女,她恪守世上任何一条道德,她的剑永不会挥向任何一个无力保护自己的人。

      伤员们被交给了比湿奴城楼的守军,他们没有去城内的镇守营,城楼的石构建筑比帐篷更能隔绝潮湿。龙王去找守城门的军官打招呼,却发现对方不等她找,自己就跟过来了,龙王跟他谈妥了这里的事情,却发现对方还是跟着她走,龙王疑惑的看着那个身穿轻骑兵铜铠被头盔面罩盖住脸部的‘守城门军官’,对方发出轻微的笑声,然后伸手掀开面罩,龙王看到一双洋溢着微笑和友谊的金色眸子。

      “王……你怎么会?”龙王吞下口水,补完她的话,“在这儿?”

      “等你啊。”

      不可能的,龙王腹诽。

      “你不是受伤了么?”全身是血,差点被魔族围攻到残废,再强悍的单兵武力也抵不过车轮战式的围攻。

      “魔族嘛,个大血也多,其实我没有伤到那种份上。”

      这是更不可能的,龙王继续腹诽,然后她上上下下的打量阿修罗王,却不想对方面色红润,行动稳健,且精神愉悦,完全不像是有伤病在身的人,有些东西是装不出来的。

      “龙王,看来你救回大人物了。”阿修罗王朝抬着伤员的队伍里瞟了一眼。

      “可能吧,大人物吗?也许讲来会是呢。”龙王知道阿修罗王在说谁,她暗自诧异阿修罗王目光如炬,帝释天伤到那种份上,阿修罗王还能认个分明,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化成灰老子都认识你。

      “龙王啊,若我没记错这人是你的眼中钉呢。”

      “有眼中钉那么夸张么?”

      “龙王好像很喜欢在战场上救人呢,我有点怀疑你究竟将自己当成医生还是屠夫呢?”阿修罗王笑眯眯的说,“别生气,不论初衷如何,所谓战术说白了就是高效率的杀人术,就算是魔族也是想活着的。”

      “你说的我想哭了。”龙王说道,“我觉得我应该在家里抚育孩子,而不是在这里跟一帮臭男人在一起,这里的一切完全不是我曾憧憬的那么回事,血肉横飞的……我有点洁癖的,却找上这么个天天弄得脏兮兮的工作。”

      “不会的,我倒觉得会到处救人的龙王才可爱呢。”

      “唉……”龙王拍拍手,“王啊,我刚刚在路上想如果是你的话,你肯定会直接把那个男的掐死,然后面不改色的把尸体扔到路边,没想到你就在这等我,现在劳动你,请吧,杀了他让我受受刺激。”

      阿修罗王笑了,“那麻烦龙王动手把他里外洗干净等着我。”

      “王,我可是未婚女性,你这个促狭鬼。”龙王跟着阿修罗王朝帝释天走去,她自然是知道阿修罗王是不会杀帝释天的,要杀早就吃干抹净了。

      帝释天的冷静崩盘了,在他看到阿修罗王的那一眼,虽然说他迅速的恢复了,也许是考虑到现在这种关头跳起来掐人很不现实,但阿修罗王的到来的确让他受了点刺激。帝释天翻翻眼皮,“我没死?”

      “当然。”阿修罗王笑眯眯的回答。

      帝释天的视线胶着在阿修罗王脸上,轻轻的说道,“白高兴一场。”

      “为什么?”

      “我以为你也死了,我不寂寞了。”

      阿修罗王神情和善的望着伤者,可惜后者继续出言不逊,“你那么老,算算差不多也该死了。”

      “你也知道啊,我可是你值得尊敬的叔叔,帝释天先生!”

      全场无语,帝释天自己也过了很久才反应过来,阿修罗王把他的真名抖出来了,看龙王那双瞪的圆溜溜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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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修罗王和龙王走下城楼来,两个人细细碎碎的聊了一些八卦,他俩在聊八卦的时候最融洽,然后慢慢转到正事上来。

      “王,你这回来这里有什么事情么?”来观看帝释天的生还奇迹?打死她都不信。

      “我是来接婆雅稚的,蒙伽伊多伐败了,我们将会有大动作,就为今后的胜利,增添行色。”

      “婆雅稚?”龙王跳了起来,“你要进攻?”婆雅稚是前军统帅,其部属勇健非凡,轻骑奔袭独步天下,是阿修罗军中名副其实的枪尖。

      “是。”

      “多少人去?”

      “婆雅稚部全员还有其他调集起来的骑兵团,六万五,整数。”

      “太多了!”龙王整个人跑到前面挡住阿修罗王的去路。

      “婆雅稚的发挥在十万人以内成正比,我是不会算错的。”阿修罗王根本不知道龙王究竟急眼什么,或者是他故意糊过去了。

      “那这两座城谁来守?”

      “不要了。”阿修罗王满不在乎道。“我走之后你们全员出动包围羯达摩罗。”

      “这……”龙王思虑一会,半晌后猛然一震,不由得向阿修罗王弯下腰,发出喟叹,“您是必胜的!”

      对啊!为什么一定要守城呢?守住了两座破城又能有什么价值?将近两年的蒙当做伽伊多伐之灾,阿修罗军困守在破烂的孤城里日复一日的重复着同样的轮回,拖延早已耗竭了士气,这种时候发起攻击,看起来也许很险,困难重重,但比起将手里已经疲弱不堪的战斗力重新陷入被动防守的怪圈,倒还不如将他们开上战场,至少脚步向前,至少还有希望。

      龙王感到很久以前对这个战神家族那种非理性的的盲目崇拜似乎又回来了,她用含着火焰的眼睛望着阿修罗王,后者却看起来又有了别的心事,阿修罗王考虑过一会,缓缓说道,“如果有个满身是伤被雷劈过的烤鸡刚能下地就像饿狼似的到处找我,你就把我的去向和我跟婆雅稚会在绕过羯达摩罗城之后分兵行动的事告诉他,省的他到处乱窜吵别人休息。”

      “好。”龙王当然知道阿修罗王说的那烤鸡是谁,那可是个惹事的家伙。

      “婆雅稚来了。”城中红旗如海,六万人众井然列队。

      “真快。”龙王张望一阵,然后停下脚步,告别,“王,我送到这里吧。”

      “好,等我回来。”

      “哎哎哎,避嫌了啊!”龙王嘿嘿的笑。

      阿修罗王一愣,旋即懊恼抚额,“行,我臭男人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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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门缓缓升起,兵马鱼贯穿行,出城后蜿蜒在道路上,越走越远,直至超出了城头人的视线尽头,婆雅稚一身规整的戎装,面具下的眼睛转向阿修罗王,“王,你似乎在忧心什么。”婆雅稚知道,阿修罗王面罩下的视线是背向出城的人流的。

      “嗯?”

      婆雅稚撇嘴,“您总不能是爱上龙王了吧?完了,铁树下蛋了!”

      “什么叫铁树?我不会下蛋。”阿修罗王回答的心不在焉。“龙王也不爱我,嫌弃着呢。”

      “对哦……那你在愁什么呢?那么严肃。”

      “……”阿修罗王没好气的推回婆雅稚伸过来的头,“你还说,这个头盔太窄了,我耳朵没地方放,夹得很难受。”

      “就为这?”

      “那还能有什么?铁树下蛋?”阿修罗王起身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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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日的骄阳只需一个昼夜就将泥泞的土地晒的发硬,土中的雨水被热力挤出到空气里,潮湿的令人烦闷,毫无准备的羯达摩罗城被马蹄声惊醒,骚乱一夜之后,羯达摩罗城中的魔族发现城下挤满了神族的兵马,营蓬一片接着一片,一夜之间就拔地而起,沙利叶和比湿奴城全部被搬空到羯达摩罗城下,但只是驻扎,并不攻城,就好像突然搬过来的邻居一样,大家各过各的。魔族也没有出城野战,因为认为阿修罗军被蒙伽伊多伐耗的很惨,再怎么样也要花一段时间恢复元气,所以在沙利叶陷落后,羯达摩罗成了前线,却也迟迟没有增兵,城里只有二万五守军,傻子才会放弃坚城的优势出去野战。

      与此同时,龙王却夜不能眠,虽然搬空所有的兵力前来围城,但真要把羯达摩罗这样有模有样的要塞堵的水泄不通,谁也不敢打这种保票,如果魔族不顾一切的找出一个点突围,或者把手头的两万五千人打散分队突围,就算龙王有本事统统镇压下去,只要魔族能用大批的生命做代价掩护哪怕一个人出去,这个人骑马追出一百多里就可以发现刚刚分兵行动的阿修罗王和婆雅稚,和他们人数不多的事实,然后再驰马去附近的魔族军招引援军,阿修罗王和婆雅稚那绝对是板上钉钉的有去无回,就算受到攻击的只是他们其中一个,那么另外一个也必然因为失去照应而孤立无援,别说奔袭,自保都成问题,只不过晚死几天罢了。

      龙王无言的扫了身边十张一样铁青的脸,无论是阿修罗王还是婆雅稚两个人都全无半点音信传回,这虽是早先就想到的情况,千里奔袭,战场上瞬息万变,首先阿修罗王和婆雅稚就不可能多事派什么信使,再说条件也不允许,阿修罗王和婆雅稚的优势就在于魔族不知道他们在哪,派人传信反而有风险,派出去的斥候也只传回魔族后方都在出兵,乱成一锅粥的情况,回来说什么的都有,根本不能串并成线。

      “这究竟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一点头绪都没有,王和婆雅就跟凭空消失了一样!”梨多尼牟狠狠将铜剑刺入地面,将手里翻阅的斥候报告撕成碎片。

      “越是乱才越是好信儿,诸位何必惴惴不安?”外头忽的传来有人高声说话,然后就有两个人循门而入,竟然是比伽婆和帝释天。

      “白毛?比伽婆你莫名其妙带他进来做什么?”

      面对责问,比伽婆面色不动,只道,“他说他有王的音讯。”

      “扯吧!他会知道?”梨多尼牟没好气的呵斥。

      “我只是见过他,不想听就算了~”帝释天作势要走人,“他还冲我笑了一个呢,我还是自己回味去吧。”

      帕娑罗衍转向帝释天,一字一字往外蹦,“王在哪?”

      “咳!”帝释天只顾咳,不吐字,只等所有人都凑耳过来,一脸期待之后才脸不红心不跳的娓娓道来,“我十六天前见过他,那个时候龙王救我回比湿奴城,然后看到阿修罗王了,他还对我承认自己是大叔了呢。”

      众人一阵恶寒,随后冲锋号响起,“揍他!!!!!”

      帝释天坐在椅子上,梨多尼牟在一边发火说哪里招的这号鸟人,要不看在龙王面上,帝释天这回得横着出去。

      “你……”龙王有点尴尬,她拿不准开场白,跟帝释天说什么?久仰大名?扯吧!

      帝释天自己转头过来,似笑非笑,“他去哪了?”

      “率兵绕过羯达摩罗城,跟婆雅稚分兵进攻魔族腹地。”

      “什么。”帝释天吓一跳,“分兵?”他在最后关头把那句‘找死’咽了回去,梨多尼牟会扑上来咬他的。

      龙王看了帝释天一眼,“我只知道这些,那边有地图,自己琢磨。”其实是只答应说这些。

      “还用琢磨?无非就是碰到能打的就汇合力量打击,碰到大批主力就散开撤退,无影无踪,在跟魔族玩火呢。”帝释天摆着一副不在乎的样子,眼睛却盯在地图上时上时下的算计着什么东西。“所以我说越是没有消息越是好消息,这边没有他们的音讯,证明魔族也没有摸清情况,阿修罗王和婆雅稚干的很漂亮,魔族遭殃了。”

      “当然了~”帝释天突然面露冷笑,“也有可能是他俩阴沟里翻船,被杂鱼给做掉了,魔族也不知道,所以还是一团糟。”

      “帝释天,你顶着这么臭的嘴居然还能活到现在,佩服了。”梨多尼牟右肘支在帕娑罗衍肩上。

      “承让。”帝释天托着下巴,胶着在地图上的瞳孔终于定位住一个点,随后他豁然站起,“告辞了!”

      “你去哪?”龙王追了出去。

      “找阿修罗王。”帝释天回头看了龙王一眼,“追着我干嘛?会害羞的。”龙王的脸唰的黑了,一下子彻底理解了梨多尼牟。

      “你伤?”龙王突然想起阿修罗王曾经拿什么东西形容帝释天,烤鸡。

      “当然没好。”帝释天这里倒是相当活泛的转了个脖子,白象自动跑了过来,背上驮着早已备好的行装。

      “你哪会知道上哪里找?”这才是龙王追出来的目的。

      “哦,是这样,那样的战法妙则妙矣,危险还是危险的,化整为零各自作战,究竟什么时候分上哪里汇合,谁能保证每个小队的指挥官都长着阿修罗王那种版本的脑子,加上战事多变,没人能保证拿得准全局,我想他们肯定会在那边拿下一个易守难攻并且交通方便的高地,这样就可以放话下去,要是出了什么应对不了的情况大家只管往这里来汇合,事情就容易多了,我刚刚在地图上找了,据此八百里外有一个名叫难明天的山岭很对眼,就去那里咯~”

      龙王的表情简直说不上是好是坏,可以算是哭笑不得了,“符合条件的高地,不止一处。”帝释天,他推定的分毫不差,若是魔族那边有这么号人物,阿修罗王和婆雅稚这会可有麻烦了。

      帝释天倒全然不知龙王忧心为何,他倒是对这位好心又英武的女王颇有好感,于是便耐心满满的挂出神秘的带着卖弄意味的笑,“我听说难明天风景不错,尤其是夕阳最为美不胜收,我想他会喜欢的。”

      “是这样……”龙王咳了两声,心态不佳的强笑道,“改天等仗打完了,我也得去看看,那夕阳什么的。”

      “好啊,我带路!”帝释天这厢居然挺热情。

      “啊?”龙王似乎诧异起来了。

      帝释天没有站在这里联络感情的打算,当下准备抽身告辞,却半途像想起什么似地,回转过头,冲着龙王一笑,“谢谢你,龙王~”

      笑了,对的,笑了,虽然帝释天这个人平时嬉皮笑脸或者皮笑肉不笑的光景多了去了,但这次是完全的不一样的,这时他的笑容可以说是单纯的,只为了表示感谢而牵动笑意的面容,竟然连带着让观者的心境也不由得舒缓下来。

      单纯,这个人,可不可以是一个单纯的人呢?

      想及此处,龙王不由暗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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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侵敌军的数目被越报越离谱,从最初最接近事实的六万传至魔族军的最高指挥部时竟如同滚雪球似的成了整一百万众的巨无霸,阿修罗王和婆雅稚在绕过羯达摩罗,截下正在运送物资供应羯达摩罗的辎重部队,利用优势兵力倚多胜之,之后依照原计划分兵,绕过屯驻有重兵的大城要塞,数万骑兵时而分、时而合,遇上人数寡少的正规魔族军或者地方守备队便迅速联络集合在对方措手不及之际给予迎头之痛击,如若撞上声势浩大的敌军便分兵使用化整为零的策略向四方撤退,而且在途中沿路放火,为敌方造成四面遇敌的错觉,待烟雾弹的效用散去,撤退的骑兵已经如同水滴一样融入广袤的山岭平原之间,他们依靠精确无误的地图,即使客兵作战也能一样熟稔。各分队的突袭相当成功,撤退行进也堪称干脆利落,虽然蒙伽伊多伐并没有像魔族预想的那样活活把阿修罗军耗至最后一人,但也实实在在的给神族重重锉了一刀,按常理来说阿修罗军该有半年多不敢动弹,所以即使是继沙利叶城之后成为前线的羯达摩罗城近期也没有增兵的计划,魔族计划着将自己本已所向无敌的大军稍作些改进更新,锦上添花般休整一番,之后就像蓄力已久的豹子一样干脆利落的击败阿修罗王,摘下这个他们世代梦寐的荣誉。却不想阿修罗王不是一个会乖乖跟着敌人的期望做事的人,神族军没头没脑的出现在自己的防区内并且发动袭击,主持第二道防线的军队必然以为羯达摩罗已经破城,能吃下羯达摩罗并且毫无顾忌的继续出击那么神族至少得有不少于二十万的前锋,此时第三防线的军队也发出了防区遇袭的警报,同时也第一时间做出神族已经连下两城的判断,这么大的事情没有三十万人没法办……魔族的各防区跟梨多尼牟这里差不多,这几天尽收些乱七八糟的消息,神族来了多少人?不知道,他们在哪?也不知道,派出去迎敌的队伍连敌人的踪影都无从寻觅,但其损失已经让魔族开始肉疼了,各防区内一般是这里死了一个小队那里给人烧掉了存粮,星星点点的加起来也已经是不小损失了,这无疑是狠狠踩了魔族们的尾巴,个防区都发了疯似的把兵往外面派,整个里呈现出一幅兵荒马乱的怪相。

      难明天的落日名副其实,温煦的光辉仆散在满地的红叶上,妥帖的描摹山峦的曲线,金红的光辉和红叶中间有同样红色的旗帜绵延而来,队伍有序而安静就跟他们从比湿奴城鱼贯而出一样,奔腾的马蹄和旗帜在一处避风且平缓的斜坡上渐渐停下,当最后一支队伍沿着山脊上行时却半途截住了脚步,铁蓝色的枪尖稳稳的指住最当前的马首,众人只觉得以那个孤身挡路的白发男子为中心的地面隐隐有雷声滚动,九尺长枪上紫蓝电花气焰逼人,战马纷纷骚乱嘶鸣不听驾驭,动物向来对自然力的威胁十分敏感。

      出现不稳的前队不由分说的被一袭马蹄冲散到两边,马上的骑将手握红色战旗,披坚执锐,驰近来,停在蓝色枪尖前不到半尺处,不发一语,只将他手中的战旗插于地面,抬手掀开蒙满征尘的头盔,金色双眼里神色已全无柔缓,居高临下的审视着,不知是看剑还是看帝释天,严肃凝重的甚至显露出冷酷。

      “你们分成两路,绕着走!”

      “王,这人?”

      “他一个人来的,没有你们的事。”

      帝释天不敢松懈,手上的剑稳定不摇直指前方,一面暗的粗算一下那些从他两边身侧飞奔而过的骑兵,不足一千。

      “你有事?”对峙一会,阿修罗王先烦了,心说你有什么冤情烂帐都一次性冲大爷来吧。

      “你害我。”

      “你死不足惜。”阿修罗王皱起眉头,倒像是帝释天提了一个过分的质问,先理亏了似的。

      帝释天听了,面肌狠狠的抽搐了一下,就好像阿修罗王这句话真的化为实质掴了他一掌似的,掴的他心底戾气丛生,不得安宁。

      “剑是怎么回事?我又为什么是天人,告诉我吧,尊敬的叔叔。”帝释天冷笑一声,收剑。

      打定主意孤身过来时,帝释天以为这把剑的秘密对自己是很有吸引力的,却没想阿修罗王一五一十摊开来说给他听的时候,他却频频走神,大脑似乎失去了理解的能力,只有阿修罗王带有金属质的喉音源源不断的滑进耳朵,似乎他这么远跑过来不是探听身世,而是专来听阿修罗王说话的,这个怪叔叔啥时候这么值钱了?

      事后帝释天把那天记下的只言片语粗粗串起来,才知大概,这是三百五十多年前的事,那个时候阿修罗王还是王子,身为高贵的天人却与帝释天当年的生父,天众出身的名将帝奥斯(Dyaus)一见如故,可是这个帝奥斯后来不知是受人栽赃还是怎么着,造起反来了,此人虽然身负高才,却无奈起兵的时机地点都不对,不久即被擒,可是就在处决的前夜他不知用什么办法逃出了地牢,并且潜入守卫森严的善见城王宫,盗走了初代天帝留给后代的神兵金刚杵,之后在部下的帮助下一路北逃,当年斗神一族的长子奉命出击,最终在一座雪山神庙中遭遇已于穷途末路的帝奥斯,却发现只听命于那个无敌帝王的金刚杵已经屈服于帝奥斯,并愿意听其驱策,雪山神庙决战,帝奥斯身首异处,金刚杵一分为二,事后获胜者才发现导致金刚杵被凡俗兵器斩断的原因是因为其魂灵已经转世,融入帝奥斯的遗腹子体内,只要有一天那柄吞噬了金刚杵之形体的长剑落入帝奥斯后人的手里,金刚杵就会等来复活的契机,到时候雷神归位,风云变色,帝奥斯的儿子得到了雷神的力量,威能通天彻地,自然会是天人,这么一来帝奥斯卑贱的天众血统就完成了向天人的转变,就像这个狂妄的男人当初梦想的那样——雷帝因陀罗自我而复生。

      “陛下的血统本是高贵无匹,却怎样也无法打动金刚杵,无论是从小接受严苛的皇室教育习武修文,还是跟随婆罗门王仙入山苦修,金刚杵的魂灵皆不为所动,弄得我们这些局外人也无比好奇,究竟什么才是雷神归位的原动力,见到你我才明白,是欲望,纯粹的,急欲掌控命运的魄力才能让那个怪脾气的上古物神屈服。”往事太长,说到作结时竟已月华普照,难明天的宿营地安安静静,阿修罗王摸着摊在膝上的红旗,帝释天这边越听越不是滋味,合着爷这么多次出生入死只是给你满足好奇心的,什么人啊这是。

      “嘿,这么说我还托福你们的疯狂不浅呢。”

      “非也,若是你在西北麓没有引发雷电的狂妄,那么金刚杵得空欢喜一场了,说到底他是为着力量而活而死的斗士,如今不过是求仁得仁。”看得出阿修罗王对当年那个故去的人怀着相当沉重的思绪,只要稍有触及便会陷入遐思,帝释天却在一边早已神游天外,在脑子里挥向前几天在路上所见的,阿修罗军对一整个魔族联队的冲锋,十倍于自身的敌人被生生撕开一条通路,挥着红旗的队伍就这样干脆利落的扬长而去,这样的场景,就算是回想也能让人神魂颠倒。

      “我能走了么?”沉默的帝释天突然劈口来此一句,语含两关。

      “当然,雷神该是自由的,从此后阿修罗军不再拦你去路,只不过你若是想突围过这千里路途,恐怕还得暂时跟着我。”阿修罗王长身站起,手中红旗随着飞扬,与寂静的山岭中同样颜色的战旗遥遥相舞。

      夜风陡然席卷,婆雅稚部抵达难明天,人人带血,杀气肃宁,月轮高悬,光辉铺地,千里独走的英雄们就好像踏步在月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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