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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梨花树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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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叫千江梨花。
她是随着她母亲的姓的。
没有原因。
也许有,但她并不知道。
可她却像极了那个冷漠到一辈子不开口的父亲。一样舒长的黑发,一样显而易见的眼袋,一样修长的身材。唯一可喜可贺的,就是容貌比父亲更随和柔软一些。
一个月前,父亲走了。
她正式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单人。
她记得,那是父亲静静的凝视她,虽然那眼神她并不能看懂,可她隐隐约约能感受到父亲的遗憾。
“父亲…”
她轻轻地唤着他,眼睛中没有任何煽情的泪光,只有安静。
她期望他能最后说些什么,哪怕是句再见也好,至少也要把她当做他唯一的后人。可他还是至死未再说一句话,在静谧的时光里,惬意的闭上了那双幽深寂寞的眸子。
再也没有睁开过。
她闭眼。泪水哗哗的流下。
过了几天,她和朋友们把父亲和母亲葬在了一起。
刻字,父亲母亲之墓。
在那之后,她再也没有哭过。
其实她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父亲和母亲并不怎么相爱,甚至父亲连她的名字都不太记得,更没陪她过过一次生日,更何况亲切的只属于父女的交谈?
她和父亲,一直是疏远到冷漠,冷漠到陌生。
但她没忍心把他陌生到忘记。
她永远不会忘记自己是他的女儿,是唯一的血脉!
所以,她还是固执的记着他,记得父亲喜欢吃秋刀鱼,讨厌天妇罗;记得父亲喜欢银灰色,讨厌青绿色;记得父亲喜欢看夜晚的月亮说像是谁的眼睛,讨厌下雨天说谁又要淋雨了……
她一直都很讶异。
他说喜欢吃秋刀鱼,却又说从未吃过一次秋刀鱼;他说他喜欢银灰色,却从没有见过他身上或身边出现过银灰色的东西;他说他喜欢看夜晚的月亮,却从没有抬起过头看哪怕一下。
她百思不得其解。
直到那天,她晦涩着一张脸,默默地收拾着父亲母亲的遗物。很简单的一项工作。母亲只有几件略显褪色破旧的素色和服,而父亲,除了几件简单的衣服,就只有一个小紫檀木盒子。
在当天晚上,她抱着这个盒子,在清冷素雅的月色下,发了一晚上的呆。
她没敢打开那个盒子。
即便心里是多么多么的想知道父亲的秘密,但她的直觉告诉她,最好什么都别去知道。
不知道,是最安全的,却也是最无奈的。
又过了几天,她带着父母亲的遗物,顺道搭了一辆车,慢慢的在微微发亮的天空下,回到了那个从未回去过的故乡——木叶。
木叶,父母亲遥远到不能在遥远的故乡。
木叶,一个完完全全陌生的村庄。
时间悄悄流逝,转眼之间,顾盼烟云。
她和一个卖忍具的男人结了婚,结婚那天,朋友们都来祝贺。他们对着她父母亲的几件衣物鞠了几个躬。她丈夫的眉宇间,写满了温柔沉静。
那年,她才二十四岁,青春的年华,繁花似锦。
那年,她从一个青涩的女孩子,大跨步到了贤惠体贴的女人行列里。
那年,她终于遇见了那个银灰色发色的男人。
那年,她终于打开了那个封尘了太多太多年的盒子。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一张照片,和一句深深刻印在照片背后的诗句。
照片已经泛了微黄,像是承受了太多岁月风雨的摧残和蹂躏。
她冰凉的指腹轻轻滑过照片里男子的笑颜,绚烂如花。
她似乎明白了,又好像再也不认识那个她静守了二十四年的父亲了。
咸苦的泪花在照片上渲染开,她微怔,连忙用手去摸,却发现那男人早已与泪水融为了一体,模糊到再也分不清。
她轻轻翻过照片。
……半响,泪水再一次不堪重负,悄然落下,温暖了她的手背。
她曾以为父亲没有爱情,到了现在,她终于发现,不是无爱,是爱的太深。
隐藏的太深。
想念的太深。
伤口太深。
时间太深。
等他蓦然回首,他以为他会找到那人在灯火阑珊处,对他笑颜以对,最后却无力地看清,人早已去,楼早已空,灯火早已熄灭。
再也重来不了。
门开了,她的丈夫贴着她的背,把头搁在她的肩上,轻轻拥着她。
“去找旗木前辈一趟吧。”他吻着她的头发道。
她勉强扯起笑,点了点头。
她把她父亲的所有东西都装进了那个盒子里,正好能放开。
她去找他的那天,天还不怎么亮,反倒灰蒙蒙的。她带了把伞,结果走在半道上,雨就淅淅的落了下来。
她知道他一定会在那儿,却没想到他会不带伞。
于是不知怎么的,她慌了起来。
而当她把伞撑在那人头顶上时,那人却没转头看她,似乎连感觉都没有感觉到她。
倒也好,她想。
她看着他的侧脸,眼神模模糊糊的像是隔了层淡淡的雾气。
这就是他那无欲无求一生寂寥的父亲活在这世上的唯一证明,唯一的爱。
她轻轻绽开一朵静然的微笑。
如果是他,父亲无论爱他多少年,一定不会倦。
她低垂下眼,随后和他一起注视着慰灵碑,大地一片宁和。
渐渐的,雨停了,她把伞收回来,在他脚边放下了那个盒子,像从没来过一样,走了。
她不确定他到底有没有看见他,但她心知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终于亲手完成了父亲此生最大的遗憾——没有时间再凝视他一眼。
现在,她终于可以放下。
小路边,野花遍地,隐隐约约,闪着微光。
【卡卡西前辈:
卡卡西前辈,您好。
我是他的女儿,不用怀疑,就是他】
他抿了抿唇,从来都是平静无澜的眸子里,终于碎出了水波。
【其实不想告诉您的,但是我不想欺骗您。
我父亲已经过世了
很久很久以前】
窗外停留的雨沿着灰色的瓦片点点滴滴,在青石板上碎裂开来。
风吹来,游走。
【……对了,那张照片!那是我父亲最宝贵的东西,他一直都很珍惜很珍惜它,现在到了我手里。
所以我把它还给您。
还有,他很爱你】
风声终于窒息。
蒙面的男人微微转头,透过他清澈温软的眼神,一种情愫在慢慢延续。
【我也…很爱你啊】
全世界只有你不了解……
伴随着最后一丝芬芳气息,世界终于安静。
花不再落,雨不再下,风不再走。
他,亦对他不离不弃,生死难隔。
窗外,白梨花洒落了一地,宛如冬日白雪。
【叫梨花?】他微微偏头,笑容依旧绚烂如花。
【好】他看着那棵树,白花点点。
梨花….
他低低喃喃出声,刹那间仿佛唇齿含着梨香。
【卡卡西,如果我死了,一定要把我埋在那棵树下】
好。
他一把一把的捧土,亲手把鼬的盒子葬了。
亲手葬了他自己最后的念想。
以后,你就会永远的留在这里,留在我的身边。
…呵,我知道,你等得太久了…
我也是啊。
那年春天,他最后一次翻过那张照片——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对不起,我做不到
你骗了我一生一世,最后才让你的女儿代替你来向我表白。
你欠我一生一世。
你打算怎么还?
树下的人,倚靠着那开谢皆尽的白梨花树,一脸恬淡。
突然,有一只手,向他伸出。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