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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勤政殿议 ...

  •   勤政殿殿议开始之时,太阳早就升起,透进门缝窗阁,给初冬的殿室披添上少许暖意.勤政殿于庆和大殿不同,殿柱御台没有那么华美庄重.素雅的玄色格调透出一些书墨气.铺在殿前的锦布地图已经悬在楠木大架高高挂起.大臣们分两列持笏而立,鸦雀无声.
      萧言身着朝服,坐在高高的御椅上.朝服的颜色与她在尚武天祭时穿的礼服一样,都是醇厚的深蓝色.象征着包容万象的大海.不过朝服上没有绣饰表达吉祥喜庆的龙凤,而是展翅昂首的太阳神鸦.神鸟前鹄微张,仿佛从海而起,将穿过九天翱翔四宇.可惜,不知衣袍的主人有没有这等自由.萧言环视着丞相,涉政首辅,帝师,三省长官,还有各部尚书......暗暗把御书案案角的紫烨石握在手心里.

      “丞相.”萧言唤道王畅,声音不高但很威严,殿室里的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臣在.”王畅领命,躬身出列.站于臣阶台前.
      “大殿的早朝改为殿议,已有三日,朝中大臣,可有什么猜疑”
      “回皇上,朝议改殿议并非史无前例.臣工们只知道国有大事,虽有迷惑,并无不安.”王畅并不多说,只是一问一答.
      萧言听完王畅所答,话锋略转:“他们并无不安,而朕有不安!”萧言加重语气,台下大臣皆是心中惊禀.
      萧言继续道:“朕殚精竭虑,寝食难安.唯恐眼不能视,耳不能闻......门下省侍中!”
      “臣在!”门下省侍中听到皇上点到自己,慌忙出列,跪在臣阶台前.
      “南方遭遇水患,已两月有余.御史奏报冲山进谷,略毁房屋......还是流民万户,饿殍千里!这是欺朕眼盲耳昏吗!”萧言想起芜说到的实情,怒火中烧.
      “臣......臣有罪!”门下省侍中见萧言问罪到南方水灾,明白混淆圣听的责任要由门下省担,惶恐得连连磕头:“臣身为门下省侍中,未能为皇上分忧!臣当死!渎职枉责,以扰圣听.更当万死!”
      萧言怒视中书令,沉着声音斥责:“赈灾不利,朕难辞其咎.而你更该千刀万剐!口口声声为朕分忧......位列高位,不能一心为国,就不要把朕挂在嘴上!”
      “皇上.”门下省侍中自责其罪,中书省中书令出列奏道:“现在当务之急是明查南方受灾情况,若灾情属实,应严令四州府衙开仓济粮,安置灾民.”侍中见中书令救他于危难,磕头间感激地看了看他.
      “准.”萧言又感头微有隐痛,放缓语调以手抚额道:“待议完一同拟诏.”转而对侍中道:“回去彻查此事,渎职御史依律严办!侍中降阶三等,罚俸一年!”

      让侍中回列后,萧言起身走下御书台,站在臣阶台后对众人道:“今日,有三件大事要议.”萧言缓缓走在大臣之间的御道上,两边大臣都微微低头,目不斜视.“水患刚去,叛军将起,剿叛讨逆应为国之首任.朕已决定暂缓海市蜃楼的修建.听清楚.是暂缓,不是明旨停建.不限期缓征海市蜃楼民役.当役的民夫,每人赏赐三旬月银,留于当地,以备兵勇之需.免南方受灾四州三年赋税.以抚民意.”萧言说完,正好走到王畅身旁,就停下脚步,询问的意思不言而喻.
      王畅明白萧言用意,躬身对萧言道:“皇上圣明,暂停海市蜃楼修建,正可安慰民心.又不会如朱大人所说.给隋阳可趁之机.”
      萧言一边听着一边走上御书台.待王畅说完,微微颔首,坐下道:“连同刚刚中书令所奏一同拟诏,即刻发往各州郡.”略微停顿,萧言继续说道:“说到剿叛讨逆,就引出了今天殿议的第二件大事.欧阳墨.”
      “臣在.”御林军副统帅欧阳墨高声应是,步履稳健地走到臣阶台前候旨.文森斜眼看了他一眼,依旧低头,略有所思.
      “李颉梦现在南方,无暇顾及御林军.你身为副统帅,该担起重担.你给大家说说你的谋略吧.”
      “回皇上,骁骑步兵两部,已拨往汉水边驻防.臣明日也要离开王城,前往前线督战.”
      “渡江击敌”萧言认真听着欧阳墨的奏答,追问道.
      “若叛军打过汉水,只隔一州就直面王城.京畿将凶险非常.所以大军将渡过汉水.把叛军挡在汉水以南.”欧阳墨确有大将风范,沉着应对,不多说,不少答.
      萧言靠在御椅上,闭目思索道:“可是御林军不善水战,渡江而战,太冒险了吧.”
      欧阳墨面有犹豫之色,欲言又止.萧言看透,对他道:“现在站在这殿堂之上的,都是燕秦的肱骨重臣.将军但说无妨,无需避讳.”
      “是,”欧阳墨胸有成竹道:“臣将派一支精锐轻骑先行渡江,趁叛军未起先袭昌州,打乱两州叛军阵脚,使其两军首尾不得相顾.而后大队人马再行渡江,可将叛军围死在汉水以南.甚至,一举击溃!”
      萧言沉吟片刻,并没有说欧阳墨此举可行与否,而是问出另一个问题:“朕接到奏报,大军已拨向汉水,但是行军速度异常缓慢.将军可有解释”
      “这......”欧阳墨稍有迟疑,偷偷看了眼文森.文森没有抬头,欧阳墨只得收回目光,答道: “皇上,战线绵长,粮草不继啊.北方粮仓供应边疆屯军,是不能动的.”燕秦北接唐商,两国虽为盟国,但是边疆军备都不会松懈.此时欧阳墨虽没明说,萧言也是心知肚明.
      欧阳墨继续道:“光靠西北的粮草供应,大军很难得到保障,无法快行.这是其一.其二,军中士气不佳,行动缓慢.其三,统帅安北大将军现在不在军中,难免......”
      “停停停停!”萧言还未听完,就皱着眉头打断了欧阳墨:“御林军里谁握兵符以为朕不知道什么士气不佳,统帅不在.你绕来绕去兜什么圈子!现在就想卸责还太早了.”
      欧阳墨噤声,垂头凝视着光泽沉厚的殿石,一句也不解释.萧言见此,心中暗叹,缓和语气道:“好,你想要主帅的名份,朕给你就是.传朕诏命,从即日起.欧阳墨为御林军代统帅,行使主帅一切职权.粮草方面,朝廷会想办法,你大可放心.若还有谁贻误军机,上到将军,下到士兵.一律军法处置!你先下去吧,明日就要起程,好好准备.”
      欧阳墨领命而去.文森等他下殿,慢慢走出臣列,向萧言奏道:“皇上,刚才欧阳将军所说军中士气不高并不是全无道理.”
      萧言见文森终于出来奏报,心里登时一沉,又听他果然要纠缠那个问题,脸色不由地阴了些:“文大人有话直说吧.”
      “皇上,”文森一直没开口,已经琢磨好用词遣句,此番奏请是有备而来.“古人云,臣君者,岂为其口实军中勇士冲锋陷阵非为军饷功勋,而是为安邦保国.然君侧不宁,难安国事.朝堂不明,岂定军心.将士们担心皇上身侧不清,朝中大患难除,士气不高,并非无稽之谈!臣斗胆叩问,原燕南军统帅尉迟芜参与谋逆,证据确凿,为何皇上迟迟不定她叛逆之罪”
      开始了,是怎么都不会把她忘记......萧言心说.“怎么是原燕南军统帅,朕并未撤除她的官衔,现在她依旧是燕南军统帅.”能拖就拖吧,萧言想着拖延,继续找话敷衍:“朕正在亲审,此案尚有疑点,还不能定罪.”
      “皇上,”说道这里,丞相王畅突然站了出来.“文大人所说有理,还应及早定案才是.尉迟芜身为朝中重臣,现陷于谋逆大案,应交于大理寺卿,刑部尚书御史中丞三司推事.免得生出无谓的猜想.”王畅本想让侄子迎娶尉迟芜一事,已不是什么秘密.王畅忧心忡忡,惟恐皇上也知道此事,所以迫不及待地要向萧言表明心迹:王家和尉迟芜,毫无关系.
      三司推事......干脆让我直接赐死她好了.萧言倒真不知道王家和芜有什么牵连.此时只觉有苦不能说,愁闷不堪.再看朱清语,她还是默然不语.老师,你是要避嫌吗?......萧言无法,硬说道:“朕说了,尉迟芜由朕亲审......朕会将她关在寒钟寺里.不会让朕身侧不宁,也不会祸害朝廷......诸位大人放心,朕会尽早给大家一个交代.”

      “此事暂且搁下.”萧言又走下御书台,来到兵部尚书尚霄霆身边.“刚才欧阳将军已经说了他的见解,尚大人有何谋略”
      尚霄霆至殿议开始就惶恐不安,听到欧阳墨说到奇袭昌州后更是如针芒在背.天虽寒,他已是满头冷汗.现听得萧言发问,扑通一声重重跪伏在萧言脚旁:“孽侄大逆不道,臣罪难恕,哪里还敢谈什么谋略.请皇上免去罪臣尚书之职,派臣到前线充当军中一小卒,陷阵杀敌,以赎孽侄叛逆之罪.”
      萧言正对殿门而立,纵目远眺,望着晴朗天空上的朵朵白云.昔日和宗雪说话最不用顾忌,偶尔做些爬树打鸟的“坏事”,也只能找宗雪一道.当年和宗雪比剑的情景仿佛还在眼前......萧言把飘远思绪收回,突然想到:宗雪离开后,我就很少能开怀大笑了......
      “尚大人说到哪去了,你没有什么好说,那我们就来听听你的侍郎有什么要说.”萧言对门外侍立的内侍命道:“传兵部侍郎王鹏之.”
      内侍拖长了声音高声道:“传兵部侍郎王鹏之......”
      王鹏之已被萧言授以机宜,早就在隔殿等候.内侍声音刚落,他就踏入殿内.几步跨到萧言身前,一扬官服跪下行礼道:“臣王鹏之参见皇上.”王鹏之五官端正,脸上干净利落,眼神炯炯很有男子英气.配着暗红色的官服,显得比实际年纪还要老成一些.王畅一心想让王鹏之抽身避世,可没想到皇上竟传他参与殿议,看着鹏之走进殿室,心中焦急难言.再一细看,侄子神色严肃坚毅,完全没有半点平日的嘻嘻哈哈.突然觉得很不习惯.
      萧言让尚霄霆王鹏之平身,对鹏之道:“尚大人有语难言,你就替他把话说出来.”
      王鹏之躬身道:“臣的话只是自己的,并不是替哪位大人说.臣也没有什么见解或是谋略,只有一个担心.”
      萧言走回御书台,对鹏之道:“说下去.”
      “是,”鹏之继续道:“众所周知,燕南军有两把利器.弩兵和军阵.弩箭射程远,杀伤大,穿甲破盾,灵巧机动.军阵已长矛为兵器,铜墙铁壁,所向披靡.这是燕南军的制胜法宝.若能将这两把利器向于叛军,燕南御林两军相夹,叛军必败无疑.但是,如果这弩兵的箭头,军阵的矛尖是对着御林军呢” 王鹏之说完扫了一眼位列两旁的大人们,包括自己的叔叔.
      “王爱卿说到朕心坎里去了!”鹏之把萧言想说的话说出,当然是说到心坎.萧言继续道:“你们让朕尽快将尉迟芜定罪.可朕难道能无所顾忌吗.大战之际,先杀统帅,人心惶惶,军心异动.这是朕最不想看到的!”萧言见文森像还想奏请,知道他心有不甘,也没理会,继续道:“朕要派一位使臣,快马加鞭赶往燕南军,传朕安抚诏命,以定军心.”萧言说完,看向诸位大臣:“此行重要性想必诸位大人都明白,不需朕多说.谁愿意前往”
      听到萧言如此试探地发问,一直沉默的朱清语走了出来.跪下道:“臣斗胆揽责,愿意前往.”
      老师!萧言先是一惊,继而再想就释然了:因为芜的缘故,老师待在朝堂想必也是很难作的.想为芜说话,又要顾着避嫌,也是难为她.老师能言善辩,又是名士.的确是理想的人选.如此想定,萧言同意了朱清语的奏请:“老师愿意亲往,朕心甚慰.朕将赐您带着皇尊三器中的紫金锏前往,见锏如见朕.中书令.”中书令出列领命.“殿议之后,中书省斟酌诏书拟定,核心两句.无论朝中发生什么事,燕南军有功无过.第二句,朕望两军同仇敌忾,剿叛杀逆!”
      朱清语和中书令各自领命.萧言松开手里的紫烨石,已是握得暖透了.她不忍看它,硬着心肠开口:“朕要议的第三件事,就是朕的大婚......”
      “皇上!”朱清语回而复转,未等萧言说完,就跪下奏道.
      萧言见朱清语打断自己的话,又吃了一惊,问道:“老师有何事要奏”
      朱清语神色凝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皇上大婚,本为国之幸事,理应普天同庆.可臣......臣今日夜观星相.申乾双星相冲.此乃......婚嫁大凶!”
      什么!萧言万万没有想到会突生这等变故.大惊之下一时没有答话.文森也是有如重创,他算来算去竟算漏了朱清语.文森心中大叫不好,脸上还是温温和和的:“朱大人,皇上大婚这样的大事,不可胡说啊.”
      “胡说?!”朱清语涵养极高,就算被文森言语如此冲撞,回击得也是温文儒雅:“文大人,正如您所说,皇上大婚是大事,若不是已反复考证,我怎敢贸然奏报.”
      “虚无天象有所差错也是常事,大人抛重就轻,实在不明时事!”
      “有违天意,何谓就轻?!若我皇遭到天谴,文大人可担责!?”
      “好了!”萧言拍着书案,重声喝道:“两位都是朝中重臣,咆哮朝堂,不嫌失态.”萧言握住额头,对朱清语道:“老师,此事并不在博学鸿司的职责内.”
        朱清语恳切答道:“皇上,臣已见天象有异,难道闭口不言,让皇上无意中逆天而行吗?”
      “好了好了......”萧言揉着额角轻声道,烦恼不除,头痛如影随形:“传钦天监监司!”

      片刻后,钦天监监司随命入殿,跪下行礼:“参见皇上!”声音略有战兢.
      萧言问道:“朕将要大婚的旨抄早就传了下去,想必钦天监的吉时也定出来了吧.”逆天而行,此罪太大.萧言只盼是朱清语疏忽弄错,只盼监司能给她个满意的答复.
      “回皇上,”监司低着头谁也不看,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三月之内,并无吉时.”
      “什么!是不是错了?”萧言脱口问道.文森本是胜券在握,万没想到监司会实话实说,整个胖脸都僵成一块.
      “臣万不敢弄错,请皇上稍安勿躁,三月之后定有吉时.”
      混帐,说的这叫什么话!萧言怒斥道:“未何不早报!”
      “臣就是不敢弄错,才反复观测,就这两日才得出结论......”
      “诏命!革去钦天监监司官职,逐出王城,永世不得入仕!”萧言甩袖起身:“退朝!”
      钦天监监司还跪在殿上,一口气松开.命总算保住了.他被朱清语指点,凶时之说由朱清语提出,他只需实话实说.这样,文森也无可奈何.监司摊倒在地上,高兴得简直想哭:永世不得入仕,这个王城,我是再也不想来......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勤政殿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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