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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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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欢
>>>「壹」
直到很多很多年以后，咲依旧可以忆起少年模糊的影。
沉静而明朗，一如仲夏时分院子里开到荼靡的合欢，燃尽暮春残留的最后一抹苍凉。
>>>「贰」
六月的阳光总还算得上柔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清冷，洒在身上却有一股淡淡的甜腻味道。无论相比于腊月的凛冽还是八月的酷热都要好上太多。
院子里的樱树早已换上一树浓郁的叶。早生的蝉伏在树干上「知了——知了——」地叫个不停，让人感到莫名的烦躁不安。
偶尔有一丝夹杂着暖意的风不急不缓地吹过，将院子西边栽着的几棵合欢树正开得妍丽的花拂了一地。
咲放下手中的药案，轻轻扣了扣紧闭的纸门。
没有人回应。
「失礼了。」
推开门，床榻收拾得整整齐齐，本该在里面乖乖休息的人却没了踪影。
>>>「叁」
一路找寻下来，直到后院，才终于看到那个身影。
褐发的少年手执着长刃独自在后院的空地上演练着什么。
咲不懂得剑术，却直觉地不喜欢那种冷冰冰的金属，闪烁着寒光的利器好像要直直地刺进心底，连带着附着在心脏上的血管一阵无法言说的疼。
咲几乎认不出这一刻的少年。
那个有着深翡翠色眼眸的少年本该是温和明朗的。而此时在洋洋洒洒的合欢花序中飞舞的剑身映出的少年剪影却让咲感到前所未有的心悸。
「罗刹」
脑海中莫名地浮现出这两个字眼。那种佛教传说里食人肉的恶鬼似乎悄悄附在了少年身上，使他化身为鬼神游走于世间。
「鬼之子」
有合欢的落蕊飘落到咲站立的回廊上，极浅淡的香气，如同从拨弄十三弦古筝的指尖流泻而出的音符，在初夏的阳光里酝酿成清甜的酒酿。
咲微垂了眼睑，稍长的睫毛遮住了眼中混乱的遐思。
少年将整章的剑法演习过一遍后，才转身恍然般地微笑。「抱歉抱歉，已经到吃药的时间了么？我在房间里呆的无聊所以才……」
「身为病人就该有病人的觉悟。」
「哈啊？」
咲不再理会怔愣的少年，转身离开。
回到房间的时候药碗里的药自然已经凉透了。
咲把药重新温过以后盯着少年把墨黑色的药汁全部服下，然后先少年一步将盛放有枫糖浆的小碟连同药碗一起放在药案上收走。到了门边时才淡淡地说，「算是惩罚好了。」
掩上纸门后才从房间里传来少年的哀嚎。
「不是吧！喂！」
>>>「肆」
少年自称宗次郎，是在五月末的时候来到父亲医馆的。
父亲说少年是患了热伤风，调养几日也就好了。少年听了本打算继续上路，却被父亲拦下了。
「小病也是需要重视的。」
父亲是这样说的。
那后来少年就在医馆里住下了。
咲在检查药材晒制的程度时，少年从木架后走过。他一只手扶在腰间别着的太刀上，另一只手的臂弯处搭着脱下的羽织。
看到咲的时候顿住了脚步，笑容逆着阳光微微地晕染在四周的空气里。
「呦，咲。」
咲轻轻地颔首，目光落在少年手中的羽织上，不语。
少年愣了愣，看了看手里的羽织，想到了什么。
「嘛，知道了知道了，病人的觉悟。」少年无奈地摸摸后颈，将羽织披在了身上。
「咲还真是认真呢。」少年小声地叹道，「明明已经是夏天了。」
咲继续翻检着药材，淡淡的药香混合着湿润的泥土香气，萦绕在身旁。
聒噪的蝉音仍是响个不停。充盈着水分的空气黏腻腻地流动着，未成风，却徒增了一抹燥热。
「这是什么树？」
咲顺着少年手指的方向看去，复又低下头去。
「合欢。」
少年若有所思，「也是药材么？」
「嗯，」咲将药架底层的篮筐换到上层好让里面的药物更接近阳光，「树皮可以治疗外伤，花也是可以入药的。」
少年伸手接住一朵落下的合欢花序，绯红的颜色衬着少年的肤色愈发的苍白，「合欢吗？真是美好的名字啊。」
有风拂过少年微长的褐色发丝。那一刻的少年很静。
>>>「伍」
少年离开的那天阳光很好。
路边的草丛中已经开出许多叫不出名字的野花。有小虫「悉悉索索」的叫声不时从草丛的深处传来。
少年站在医馆的门口向父亲道谢。然后他从行囊里掏出一本封面上写着「丰玉俳句集」的诗集，翻开一页小心翼翼地拈出一朵被压的平平展展的合欢花，递到咲的面前。
「我没什么好答谢的，这花也是在院子里拾到的，总算是一种祝愿吧。」
少年终究挥着手离开了，身影在村口的樱树后消失不见。
>>>「陆」
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咲离开故乡，跟随父亲四处学医，过起了几近漂泊的日子，从未回到原来的村子去看一看。
有的时候她也会想起院子里的合欢树，还有一抹一闪而逝的翡翠颜色。
也只是偶尔罢了。
元治元年的时候爆发了禁门之变，咲的母亲在战乱中身故。
那之后咲关于童年的记忆就变得非常模糊，不是记不得，而是每当想要回忆的时候，就会想起母亲粘稠的血迹，和逐渐变凉的体温。
>>>「柒」
庆应二年的时候父亲带着咲回到故乡的老院子。
收拾房间的时候咲无意发现一朵夹在书本里的合欢花，已经干枯得失去了颜色。咲记不起是什么时候夹进去的，也只好随手把它放回原本的书页之间。
>>>「捌」
再后来父亲带回了一个满身是血的男人，嘱咐咲要好好照料。
——「你就是咲？」
——「那么，以后请多多关照。」
>>>「玖」
那一年的夏天阳光有些耀眼。
那一年一切还都没有发生。
>>>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