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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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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安城内,最富盛名的胜景当数西子湖。西子湖畔有十余胜迹,更是不可不提。平日里自是游人如织,就连雨日如今,也是摩肩继踵,熙熙攘攘。倒还真是应了苏轼的那句诗:
“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濛雨亦奇。”
而在这般热闹的西湖畔,却有这样一条小径:春日翠色欲滴,夏日绿意葱茏,秋日金红满地,冬日雨洗无泥。如今时节,恰好是凤爪懈退绿上红的时候。只是因为这雨,大小叶片半金半绿,业已凋的七零八落,竟是将先前隐逸在林间的一间小屋生生露了出来。哪位有些眼力的游人一见,便知是隐士居所,连那青砖素瓦,背秋日的雨水淅淅沥沥的这么一抹,就都像是洗尽人间烟火,眨眼之间便可行千里万里的蜃中幻境了。
细雨打在林间的路上,激得树叶沙沙作响,而那些没有扶着落叶的地面上则泛起泥土的清香。六月以来,这里的空气都是湿的;若是地势再高上些许,说不定便有了云蒸霞蔚的奇观——只是这些湿意却仿佛有了自觉,均是低低的缠绕着树根,无形中形成坚韧的锁链,如此,反而没有一丝一缕缠上那位撑伞赶路的年轻公子。
那公子步履匆匆,却是没有一滴泥水溅上衣摆。
不多时,“笃笃”的敲门声响起,又停,复起,复停。小木屋内,那个在木椅上小睡的人似是不耐烦,动了动,却将手中捏着的书册落在地上,“啪”一声,他才睁了迷迷糊糊的眼,慢吞吞的弯下腰捡起书册,干宝的《搜神记》,才刚刚开了个头。那小睡初醒的公子目光才有了焦点,显得精神许多。
这时,门外的人已经不再敲门,而是不耐地推了门。脚步声也不重,听在岳霜城耳中却又是实实在在的心急:若不然,又怎会人未到,声先至?
“岳霜城,怎么才睡醒?一年不见,你怎的是又懒了些?”说话的人语气不佳,饶是再迟钝的人也能将其中恼火听出七八分。
岳霜城不禁暗叹命苦:自己怎就偏偏惹上了这么个家伙?要是只看这人的风采,的的确确是一张俊脸,星月似的眸子,便是宋玉再世,让人赞叹“东家之子,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的人物,即使只是一件并不起眼的月白色长衫,也能将身姿衬得恰到好处;谁知一张嘴,就是这样不留情面。
叹口气,他岳霜城再是通天,也惹不起这位。于是心道一声罢,并不较真:“你怎么就自己来了?你的随从甲乙丙丁呢?”
说着,手指一松,将书册放在小几上,起身找茶叶去了。
陆涯眼眉一挑,取热水亲自沏了茶,这才不紧不慢答道:“清早才到了临安,傍晚就来找你,还怎么让随从跟着?”他不要紧,可下人们都不是能这么折腾的,不然以后他找谁来伺候自己?“一年时间,我怎觉得你从十六岁一下子老到了六十岁?午睡也去床上睡,若是你病了不能出门,我这不是白来么?”抬手要喝茶,却发现自己早就将杯子给了那只懒洋洋半闭着桃花眼的猫捂手,只得半路手势一转,佯装清咳。
那只桃花猫似乎没听见,自是失神望着窗外,顺手将温度正好的茶递与嘴毒的陆涯。
一时间,两人都没再说话,自顾自神游太虚。
陆涯微微皱眉,啜口茶,却在下一秒吐掉:“你这是哪年的茶?咳,都快发霉了……”
岳霜城转身,斜挑着眉看他,眼睛里溢出一丝笑意:
“怎么会?这可是清明才下的龙井,我好好保存着的,这么会坏了?”毒嘴陆涯洁癖甚重,这下,是栽在自己手里了吧。
不过,这茶确实是新茶,这般转念一想,岳霜城一双桃花眼堪堪眯起,硬是将平日里狡黠或是清雅的一黑眸斩成无情尖利的玄铁刀刃:“今年这雨……”
还真是奇怪。
他不紧不慢的站起身,慢悠悠的踱到矮几前,伸了比常人更加纤细的手指拈起一片茶叶仔仔细细地看。阴沉的天气没有夕阳,些微光线映着茶叶发出荧光般的翠色,茶香不复。
一时间,陆涯眼中的那个玄衣男子,竟是将他平日里怎么也接受不了的慢动作舞出一种闲逸的气质来,不论是那深如霾渊的眼神,还是手中西域舞娘一般旋转着的青色茶叶,乍一看,竟都不似凡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