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籁绝音》明风无痕

7、七、凤台吹箫

　　烛火阑珊，人影摇曳。

　　十年的岁月流淌在织机上，被我与白鹤织成了恬淡的生活。自俞伯牙走后，我们又在蓬莱生活了十年。十年间萧史已经长大成人了。我停下机杼道：“妹妹，你可是不愿成仙了？”

　　白鹤听我如此一问，倒吃了一惊，也停下了手中的活。但她低头不语，只是用手绕着织机上的丝线。

　　我道：“我与萧郎是不会有结果的，总有一天，王母娘娘会派人来捉我！到那时，萧郎就托付给你了！”我知道这二十年来白鹤对萧珏已暗生情愫，只是自己在苦苦压抑罢了。而我们也心照不宣。这么多年的确是苦了她了！

　　“姐姐，”白鹤抬起头，眼中尽是酸楚的泪花，“别说了……”她推开织机，奔了出去。我知道我触到了她的隐痛，但我不得不这样做！

　　然而古井无波的生活终有一天被打破了——萧史不见了。接下来，我们又发现，萧珏的羽衣也不见了。这一切本都在我的预料之中，俞伯牙对外面花花世界的讲述，让萧史萌生了逃逸的思芽。
　　我放不下心来，决定到中原去找他。萧珏的羽衣没了。他离不开岛，而且他也不忍心让我消耗仙灵带他飞渡东海。于是我便让白鹤陪他等我回来！

　　寻着羽衣的那股仙气，我来到了咸阳城。在升仙的几千年后，我又如此身临其境地感受到来自凡世的气息，热烈而浓厚。集市上的叫卖声此起彼伏，胭脂水粉、锄犁镐耙等物品应有尽有，琳琅满目；老人、妇孺、壮汉、书生等人汇成洪流，熙熙攘攘，让我一时间不知所措，直到听到两个凡人的对话。

　　“哎，听说了吗？半个月前，大王重金聘请了一个年青的乐师教公主吹箫，那年青乐师可真了不得，那箫吹得仙鹤、孔雀都跳起了舞呢！”

　　“你才知道哇！公主见那年青乐师气宇轩昂，技艺高超一眼便相中了他。大王索兴便招了他为驸马，赐住凤台了……”

　　我立即明了一切，直奔凤台……

　　凤台高高耸立，斗檐翘角，雕梁画栋，好不恢弘。而前方有一个平坦而十分宽阔的广场，地上坚硬而光滑的青石板，泛起幽幽的冷光。一刹那间，我仿佛看见了云霄之上的神乐宫。我心中很清楚：神乐娘娘顶着被打入轮回的处罚，帮我掩饰着一切。我绕过那些侍卫，来到了门前。隐隐传出婉转的箫声，似乎是那曲《凤凰来仪》。只见一少女依在史儿身旁，二人正吹着箫。那少女长长的头发如绽裂的黑绸一样流在身上的碧纱上，双眸如黑玛瑙，灵动而脉脉含情地凝视着史儿。

　　浑身上下洋溢着一股与生俱来的富贵与优雅。我心中暗叹：这便是那秦穆公的女儿弄玉吧！二十年了，史儿也长大成人了。我为何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仍把他当小孩一般看待。看来真的是我错了。如今他也有了好的归宿，我已了无牵挂，只盼与萧珏老死在蓬莱山中。

　　我转身正欲离去，却蓦地发现一个男子远远地站在我背后，已然看了我多时。我不禁一阵惊恐——凡世的喧嚣，已将我的仙灵洗刷得所剩无几，以至于有人在我背后站了许久，我都未能察觉。那男子年约四旬，身着紫色宽袍，面容冷峻而刚毅，双目如火焰一般，灼得我浑身刺痛。他兀自站在那儿注视着我，袍子在风中猎猎作响，一股王者的威严压迫得我喘不过气来。

　　“父王！”一个娇滴滴的声音飘了出来，如出谷黄莺，“咦，哪儿来这么一个天仙般的姐姐？”弄玉看见了我。

　　“娘亲！”萧史的一声长唤让我再也不能如雕塑一般静默。我紧紧拥住了他，泪流满面，只因为他是我的孩子……

　　红烛摇曳，轻纱缦帐，史儿静静地躺在我怀中：“娘亲，我早就知道你和爹爹是仙人了！”
　　“哦？你是怎么知道的？”
　　“呵呵，你还当我是小孩子呀！凡人之中，有谁的父母会永远不老呢？”

　　是呀，我与萧珏都忽略了这一点。只是在这二十年里，我的心却比过去几千年要老得快得多！

　　“我还知道，姨姨也是喜欢爹爹的，只是整日闷在心中不说罢了！”史儿睁大着眼睛，顽皮地冲着我笑。

　　我默然了，半晌才说：“史儿真的长大了，什么都明白。但娘亲也知道你好几次偷了你爹爹的羽衣，趁我与你爹爹帮你姨姨闭关修练时，逃到中土来玩！”

　　“咦，你又是怎么知道地？”史儿的眼睛黑亮闪烁，如同夜空中最亮的星辰，“我每次都是趁你们出关之前叠好了放回原处了！”

　　我心中一笑。羽衣自从出现了另一个男子的气息后，我便知道了，只是没点破罢了！我轻轻地括了一下史儿的鼻子：“小机灵鬼，你那点小聪明，还瞒得了我么！我可是你娘亲呀！”

　　史儿羞赧地挠了挠头，憨憨地笑了。我们不语了，凤台高高矗立，一眼向门外望去，天幕上是星汉长河，旖旎而璀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