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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雾起 ...

  •   水仙展已经开始了,清白鹅黄绯红各色斗艳,清雅的香气吸引着整个花市的人源源不断涌来,不过懂得赏花之人即便不是大雅也会因为怜惜之情变得恬静几分,所以花市上虽然人潮翻涌也并不喧闹,人们都不自觉的放低了声音和脚步,窃窃的讨论赞赏。杜爸杜妈随着人流随意的观看,只是面上明显有些心不在焉,杜爸爸还好些,偶尔停下来专注的倾听讲解员的解说,杜妈妈则是一脸的“我在找人”遮也遮不住的四处眺望,碰到她目光的人都不由自主的闪开一道空隙来,此时目光和激光终于殊途同归,光族威武。
      “阮阮怎么还不过来啊?”杜妈妈拉拉杜爸爸。
      “她不是跟小唐去找那个滴水兽了吗?我也常在这边转,都没听说过,肯定不好找。”杜爸爸抬眼看见一盆鹅黄花瓣绯红花蕊的水仙格外娇俏,一时多看了几眼,解说员看到笑着说:“这盆叫落神香妃,是欧洲的品种——”
      “欧洲的品种怎么叫咱中国的名字呢,香妃,这不是还珠格格里面那个皇帝的妃子吗?最后还——”杜妈妈看见解说员笑容僵硬,拉着杜爸爸走开,这才小声的说:“最后还死了呢!多不吉利!”
      杜爸爸哭笑不得:“你懂什么,这是说娥皇女英——”转念一想这俩人也死了,随即转移了话题:“他们一会就过来了,我们去前边出口等着。”
      “听说江湖今年也回来过年了,老江家的铺子就在隔壁鸟市,要是阮阮去找他……不行,我看我们还是去找找他们。”杜妈妈转身要走,杜爸爸一把拉住她:“你胡想些什么!阮阮是那么没分寸的人吗?她心思多,你这么去找她,让她怎么想!”
      “这事就是因为当初咱们没管才变成这样,她打小心思深,想什么都不说出来,一想到江湖结婚的时候我还拉着阮阮去喝喜酒,我这心里头就……”杜妈妈想起来就挠心的疼,阮阮那时候是怎么笑出来的啊。
      “阮阮已经结婚了,过去的事就别再提了。”杜爸爸安慰她:“她如果想不开也不会嫁人的,再说小唐对她也很好。”
      “可是——”杜妈妈还要再说,杜爸爸重重咳了一声,杜阮阮和唐诗挽手说笑着正顺着人群过来。

      杜阮阮手上举着一串糖葫芦,颗颗都是又大又圆,透明的红色芬芳欲滴,引得不少小孩都扭头凝望。杜妈妈老远的就觉得这糖葫芦眼熟,下意识的一问:“这谁给你的?”说完自己倒是立刻醒悟,脸色都变了:“阮阮,你去哪儿了!”
      现在的买卖人都不如以前实诚,这样品相好的山楂绝不会简单的浇一层糖稀作罢,必须得撒点白雪似的芝麻,要不粘几粒翡翠似的葡萄干,还有些用糖稀绞一些鲜亮诱人的金丝,总之要最大限度的深加工,所以这样简单朴素的品质优良的糖葫芦只有可能是自家做的,而杜妈妈知道的,且杜阮阮肯接受的,只有老江了。
      果然杜阮阮恍如无事的笑了笑:“刚过来的时候遇见了江伯伯,小鱼拿了两只,谁也不肯给,只给了我一个。”听她的言下之意,似乎还有些得意于小孩子的偏爱。
      “你见江湖他儿子了?!”杜妈妈声音都拔高了,唐诗再是迟钝也觉察出些不对来,扭头看杜阮阮,杜阮阮笑着也扭头过来,极其自然的,两人的目光毫无误差的相接,唐诗敢保证这是两人认识以来最为直接最为深入的一次对视,可是杜阮阮只是又笑了笑:“江湖哥我们打小一起玩到大,刚才的小孩子是他的儿子。才两岁半,是吧,妈?小鱼和江湖哥小时候一模一样。”
      杜妈妈看着她半天没出声,杜爸爸咳了一声问:“你们找的那个什么兽找到没?”
      “没有,不过唐诗委托那家的老板做一个一样的。”
      “哦,是吗,那我们去前边看看,听说压轴的是彩虹水仙,稀罕的很。”杜爸爸拉着杜妈妈往前去了,杜阮阮挽着唐诗跟上,糖葫芦仍然举在手中,完美无缺。
      隐隐约约,唐诗知道真相面前的窗户纸被捅破了,可是他似乎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捉住,杜阮阮的手一直安静的在他掌中,可是温度依旧,从开始到现在只是微凉。他看着她镜框后面低垂的眼睫,忽然十分遗憾:如果上天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要——使劲的看看那个小鱼,记住他的脸。

      心中如果惦记着些事儿,时间就会越走越慢,如果期盼着些事儿,那就完全相反了。在等待杜阮阮坦白从宽的过程中,一夜喝水似的过去了,眼看临出发的时间也只剩碗底,唐诗觉得有必要放低姿态,便在杜阮阮收拾生日宴会残羹时拎了抹布在一旁擦桌子。
      终于在一溜桌面被擦的透亮其他保持现状的情况下,杜阮阮停下动作略带无奈的叫他:“唐诗?”
      唐诗立刻精神抖擞:“有事?”
      “你去收拾下行李吧,一会儿就去车站。”
      “嗯?行李没什么好收拾的……”唐诗垂死挣扎。
      “去吧,早点走,我还有事跟你说。”杜阮阮声音很温柔,唐诗还听出来点忧伤,于是给了她一个理解的眼神,立刻去收拾行李了。
      杜爸爸在阳台上伺候昨晚抱回来的几盆水仙,杜妈妈在旁边哀声叹气,叹呀叹叹呀叹,杜爸爸受不了了:“你老叹气,想太多!”
      “不是我想太多,是他们两个让我放心不下!”
      正巧唐诗喜赳赳的打客厅过去,杜爸爸指了指他说:“小两口刚结婚如糖似蜜的,我看着挺好。”
      “就是太好了我才不放心!阮阮的犟脾气一根筋,怎么会这么快移情别恋?我总觉得这……”
      “你行了吧!年轻的时候哪有什么想法是栓得住摸得清的,不像我们老朽,易变是他们的权利!”杜爸爸声正辞严,杜妈妈长长的叹了口气:“但愿是我多想了,你说人活一辈子图个什么,她小的时候担心她身体不好,上学了担心她成绩不好,长大了担心她工作太累,要不就是嫁不到好男人,总算等到她结了婚安稳下来,又担心她生活不和睦,生气受委屈……”
      妈妈的声音带着甜蜜的忧伤,在水仙淡寞的清香中渐渐散去,朵朵水仙静静的凝望着客厅中尚未走近又默默离去的杜阮阮。

      杜阮阮觉得自己的脑子里住着一个老虫子,毫不留情的一口吞掉了她关于结婚的念想,这是只蛮横的虫子,它吃什么不吃什么根本不需要理由,也不会提前预约,于是杜阮阮仿佛在一个清晨醒来自然而然的生出了单身的念头,并且理所当然的坚持了下来。
      有一次妈妈问她:“阮阮,你不结婚,我们都死了你怎么办?”
      杜阮阮不做声。
      “我们不是逼着你结婚,我只是希望我们不在了还有人照顾你。”妈妈说完这话,眼圈发红,可是杜阮阮仍是默不作声。
      她若不说话,便没有人能知道她在想什么。妈妈说她心思深,这是对的。
      唐诗收拾好行李,转身见杜阮阮默默的站在门口,将脖子上夹的手机放到她耳边笑道:“叫阮阮跟你说!”
      “哎,阮阮啊,你们什么时候走?家里还有一箱猕猴桃你们带上吧,还有啊……”
      是唐诗的妈妈,杜阮阮微笑而温柔的应和着,眼眸却越发的低垂了下去,是他们表演的太完美,还是爱情原本就如此单薄?抑或,爱情的本质就是一场华丽的表演?
      两人走的时候,杜爸杜妈一直送到两人上了公交车,杜阮阮上车后再没有回头,直到公交车拐到另一条路上才微阖了眼睛依在车窗上。
      她是明天凌晨的车,可是她和爸妈道了别,她还带着行李,她要去哪儿?
      唐诗忍不住不想,尤其是她这么风轻云淡什么也不解释的安眠,更让他觉得自己是万恶旧社会被浪/荡丈夫无视且堂而皇之出轨的苦命小媳妇,这完全不符合他的既定设置,可是,可是难道要恶狠狠的向她质问?咆哮马和怨妇的形象立刻在唐诗脑中浮起,纵使车内开着暖气他也受不了的打了个寒噤。
      纵使不在乎,终究意难平,唐诗瞪着杜阮阮淡然平和的脸,使劲瞪使劲瞪,然后扭头看电视了。

      车站总是一个极尽煽情的地方,有人拥吻,有人哭别,有人千里来相逢,有人此去不相识。杜阮阮将行李寄存后陪唐诗往候车厅去,她有话要对唐诗说,唐诗也一直在等。
      “我爸妈如果打电话问到我,你就打给我,晚上的话就说我在加班。”
      “好。”
      “我会隐瞒我们的关系,如果不得已要公开结婚的事,我会提前和你商量。”
      “好。”
      “我希望你也能这样。”
      “……好。”
      “长假如果你要回家,也请提前告诉我,我得安排调休。”
      “哦。”
      “有事给我打电话,这是我的名片,上面有公司电话和地址还有我的职务,我妈有时候喜欢问我工作的事。”
      唐诗面无表情的接过来,杜阮阮看着他很真诚的说了句:“谢谢。”
      唐诗忽然笑了,伸出手去,杜阮阮不明所以,唐诗微微翘了翘嘴角:“怎么,生意谈完不都得握个手?”
      杜阮阮不语,过会咳了声说:“开始检票了,进站吧。”
      唐诗仍伸着手不动,有三两束目光好奇的看过来,杜阮阮又咳了声,伸手碰了碰他指尖,不料还未缩回,一只大手蛮横的握住她手腕,用力一拽,她仿佛扑进了夏天的棉被里,简直要喘不过气来。
      “虽然我现在看你很不顺眼,”唐诗贴近她耳畔,恶意的笑:“但是,这是你欠我的。”
      使劲的收了收手臂,唐诗好心情的吹了吹杜阮阮涨红的脸颊,拉着行李扬长而去。进站口一回头,杜阮阮的背影随着向下的电梯缓缓消失,唐诗挪揄的撇了撇嘴:这么急不可耐啊……

      杜阮阮出了车站,脸上的涨红仍未完全消退,一辆出租停在她旁边:“您去哪儿?”
      “九菊坪。”
      出租车一溜烟开走,一个少女从公交车上跳下来追了几步,满脸的难以置信和疑惑。她站了会,看看车站又看看远去的出租车,招手拦下了一辆出租:“师傅,麻烦您呼叫下XX6966的师傅,请他帮忙看下我的包是不是落上边了。”
      “6966老林,你的位置!”
      “怎么了,我往九菊坪去呐!”
      九菊坪!少女脸色大变。
      “有乘客想请你看看车上有没有她落下的包。”
      “哦,等着。姑娘,麻烦你看看座底下周围有没有一个包。”
      少女屏气凝神,一个冷清的声音缓缓从对讲机那头传过来:“没有。”
      是姐姐!少女脸色复杂,手中的手机忽然响起来:“雅雅,赶上没?看见你姐姐姐夫了吗?”
      “妈,我姐她!她——她就不能等我一会,我都说了周日下午过半天星期,她就这么不想见我啊!”杜雅雅嗔怪。
      “好了好了,谁说你姐不惦记你,不是专门给你留了蛋糕吗?回来吧!”
      “哦。”杜雅雅挂了电话,望着车站又拨了出去:“姐夫,你们上车了吗?我姐的电话怎么没人接啊!”
      “雅雅啊,我们已经上车了,你姐上厕所了,火车上噪音大,她可能没听见吧,我叫她来接?”
      “不用了,我就是想问问她怎么不等我,我回头再打给她,一路顺风!”
      车水马龙的街头,红绿灯红了绿绿了红,面色凝重的少女默然伫立,执勤交警揣测着走过去,少女忽然一副下定决心的样子转身沿着人行道跑去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雾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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