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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四章 ...

  •   眼前一片漆黑。
      再睁开眼时已是噩梦重现。
      如果可以,我愿意把这段回忆埋藏在心里一辈子,就算它会是永远好不了的伤,也不要让它暴露在阳光下,狰狞的嘲笑我存在的意义。
      山村还是那些个山村。和当年年幼的我流浪的时候一模一样。每一个村庄里的人都善良、温和,对待同伴亲切有礼。
      但是他们的善良、温和都不属于我。
      因为我不是他们的同伴。
      因为我身体里那一半外族的血。
      他们可以给慷慨的任何一个陌生人提供栖身之所,但他们却吝啬于给任何一个流着异族血液的孩子立足之地。
      我彷徨无措的走着,一如当年幼小的我。朦胧中,分明的看到了那个稚嫩的孩子孤苦无依没有终点的旅途。
      满怀着期望,期望着在下一个村庄能够得到一点温暖。早已经不求得到一个避风的草棚,只求能讨一点饭吃,讨一点水喝。
      然而就连这一点小小的请求也从未实现过。
      恻隐之心人皆有之,可是在我的族人们眼中,怜悯的心可以给乞丐,可以给牲畜,就是不可以给一个混血统的孩子。
      哪怕这个孩子还不满五岁。
      “快滚!”每当进入一个村庄,总是先听到这样的“欢迎词”。接下来例行公事般的被村里的小孩子围住,而后,拳脚相加。
      平日里听话乖巧的孩子们在大人们的默许下纷纷拣起了或大或小的石头。
      “滚吧!小杂种!”
      “杂种一开始就该死掉!”
      …………
      石头打在身上很痛,但更痛的是每次被石头打中时孩子们爆发出的刺耳的欢呼声和大人们赞许的眼神,它们刺得我好痛好痛,痛得连泪都流不出来。
      我无助的看着幼小的我重复着无用旅途,想要大声呼喊却发不出声音,只能眼睁睁的重新经历九年前的苦痛。
      一次次满怀着希望进入村庄,再一次次带着失望与伤痕离开。其实从出生后就开始的多年的流浪早就让年幼的我可以独自生存,只是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被人排斥在外。
      直到现在我依然不懂,不懂我究竟做错了什么。身上流着的异族血难道真是那么罪大恶极的过错,以至于要用这样残酷的刑罚来惩罚我?!
      只要有一个人,哪怕只有一个人能够给予我一点温暖,一点关怀,那么我就可以停止让自己伤痕累累的孤单之旅。
      然而没有。
      从来没有。
      每个人看我的眼神都冰冷无情的可怕,就像我的存在便是玷污了他们的眼睛一般。他们的每一个眼神仿佛都在严厉的责问我:“小杂种,你怎么还没有去死呢?”
      于是流浪成了一种执念。我固执的相信在不远的前方,总会有一个人会温和的看我,不带任何鄙夷和偏见。
      希望与失望交织在一起,便是最苦涩的毒药,明知辛酸苦楚,仍然努力下咽。
      自欺欺人是一种可悲,也是一种无奈。
      可怜我五岁那年,便懂了这个蕴涵了太多辛酸的道理。
      漫无止境的鄙夷,慢无止境的欺辱,慢无止境的失望……和……慢无止境的痛苦回忆。
      “停下来……快停下来……”我的心在嘶喊着,但回忆却在我面前不断重演。
      “你不该出生的。”清冽的女声残忍的响起。利刃般划破寂寞的灵魂。
      “你的存在是多余的。”在鲜血淋漓之际被又补上一刀。
      “根本没有人需要你。”
      莲姬象是要置我于死地般,每一句话都字字见血。
      明知道她的目的是让我沉浸在痛苦的回忆中无法自拔,最后失去自己的意志,偏偏她说的每句话都正中我的死穴。
      多少个寂寞冷清的夜里,我蜷缩着冻得发抖的身子仰望着星空,把没有答案的问题留在夜风里:
      我真的是多余的吗?真的没有人需要我吗?
      “对,没有人需要你……”莲姬的声音如同地狱里的勾魂的使者,甜美而又阴冷:“所以现在……你该睡了……永远的睡去,就再也不用难过了……”
      对,我该睡去……
      眼皮越来越重,意识越来越远,唯一清晰的是耳边嘈杂的声响。
      谁?是谁在吵我?
      “未阳,不要睡……”低沉的男声中夹杂了惊慌与焦虑。“未阳,快醒来……不要离开我……你要多少点心我都做给你吃,求求你,睁开眼睛啊!”
      一滴温暖的水滴落了下来。转瞬即逝的温度却让我飘忽的意识渐渐清晰起来。
      想起了古怪的师父,想起了温和的师叔,想起了暴躁的妮妮,想起了冥域许许多多的伙伴……还有那个才认识一个多月却像认识了很多年的泰隆的君王沈靖逸。
      我想要睁开眼睛,身体却根本不听使唤,根本无法动弹。
      正当我焦急万分的与自己不听话的身体搏斗的时候,沈靖逸一直呼喊我的声音突然静了下来。过了一会儿,像下了什么决心一般,他的声音变得坚定而又悲伤。
      “未阳,我喜欢你,求你了,不要走……不要……”
      我的脑子“哄”的一声就炸开了,手脚突然如有神助,“噌”的一下就蹦达起来了!
      沈靖逸目瞪口呆的看着我挺尸般的立起来,神情呆滞。
      也难怪,任谁看见已经停止了呼吸的人又突然蹦达起来,还恶狠狠的一把抓住自己的衣领厉声质问,都会有点扛不住。
      “你刚刚那话什么意思?!”一连问了三遍,那傻小子都没有反应。
      “未、未阳?”化石人终于解除石化状态,不敢相信的摸了摸我的脸,好像怕我是个幻象,一摸到就把手缩了回去,而后又伸手来摸。
      “你有听到我的问题吗?”忍无可忍的抓住沈靖逸摸来摸去试探了好几次的手。
      没等到他的回答,却,又被抱了个满怀。
      “太好了……太好了……我以为你已经……”
      质问他刚才的危险发言的念头,顿时在他欢喜欣慰的怀抱中化为乌有。
      “公子果然厉害。”久未出声的莲姬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喜怒哀乐。这声音却不似先前从天而降,反倒好像近在身边,低头一看,竟是从我手中握住的那朵半开的银莲里发出来的!
      银莲从我手中飘了出来,轻巧无比的飞到与我双眼齐高处。
      银色的光芒如旭日东升般耀眼夺目,半开的莲瓣如孔雀开屏莹莹伸展,光华过后银莲中央竟站了个与果果、实实一般巴掌大的小人儿!
      小人儿轻巧下落,身形也骤然变大,待到她翩然落地,已和常人一般大小。
      好一个出尘绝色!
      只见莲姬身着素色宫装,未施脂粉却肤如凝雪,清秀文雅,楚楚动人。
      “多亏了两位公子,妾身才能苏醒过来。”莲姬自落地起就紧闭双目,她朝我们微微福了一福,态度虽有礼却显得疏离冷漠。
      施完礼,莲姬起了抬头,一双紧闭的美目缓缓张开。
      黝黑的眸子透出淡蓝色的光泽,如同夏季的夜空,深邃而又神秘。
      “东、东莱人……!”沈靖逸失声叫了出来。
      没错,圣境东莱的子民外形与普通人相仿,他们除了白皙的肤色以外最大的特征就是他们黑色的眼睛会发出优雅的淡蓝色光泽。很淡很淡的蓝色,却是东莱人自命不凡的骄傲。
      沈靖逸会如此失态也不是没有理由。东莱人鄙视外族,一向不与普通人类来往。虽然在六国中被奉为六国之首,但是如非必要决不插手五国之事,他们借用血雾森林把自己与普通人类隔绝开来,能有幸见到东莱人的普通人类从古至今也是十个手指头都数得过来。对五国的人而言,东莱人便是神,是可望而不可及的传说。
      而现在,“神”就站在沈靖逸面前。
      如果说沈靖逸的失态是情理之中,那莲姬的失态就完全是意料之外了。
      正准备接着说什么的莲姬突然停了下来,难以置信的看着我,眼中有怀疑,有惊喜,有失落,有激动。
      “天啊……是您吗?”她激动万分的上前一步:“真的是您吗?妾身……妾身做梦都想不到能再见到您……”水气冲淡了她冷漠的镇定。
      我皱起了眉头,不知莲姬为何说出如此奇怪的话。
      “咳……莲姬姑娘,你是不是认错人了?”小心的询问,却遭到莲姬惊慌的否认。
      “妾身怎么会认错!就算样貌改变了,灵息也不会发生变化!妾身再怎么糊涂也不至于弄错自己的未婚夫!”
      未、未婚夫?!我重复了两三遍才理解了这个词的意思,只是我一个孤儿哪来的福气有个美貌绝伦的东莱神女做未婚妻的?
      “未、未、未阳……你、你和她、她……”沈靖逸吃惊过度,连话都说不溜了。
      我只好苦笑着给他一个“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的眼神。
      不管莲姬怎么坚持自己没有弄错,有一个很重要的现实是不容忽略的,那就是莲姬至少是距今几万年前的东莱人,而我还正处于花样年华的十五岁。
      “莲姬姑娘,请你冷静的看清楚,我是苍未阳,一个误闯入幻非幻的普通人。不是你的未婚夫。”
      “苍……未阳?”莲姬双眼迷离,像孩童般似懂非懂。又默念了我的名字几遍,忽的放声大笑起来。她的笑声犹如冤魂一般凄厉悲愤。
      “想不到你为了逃离天命竟然做到如此地步……你果然够狠,无论对别人还是对自己都这么恨……”她的神情渐渐凄凉伤感,像在回忆,又像在自言自语。
      过了一会,她恢复了常态,从容道:“你还是要离开?”
      “……我并不属于这里。”我点头道。
      “你总是这样……与任何人都很亲近,却又离任何人都很遥远……没有人留得住你……”
      泪痕沾染了无暇的肌肤。
      我正想安慰她几句,她已笑了起来,带着泪的灿烂微笑如同雨后的花朵,娇艳怜人。
      “人心只在方寸间,却最是复杂多变。妾身没有这个能耐留住君心是妾身的过失,君未能怜取妾身心意却是君之过也。”莲姬俏皮的钩起了粉色樱唇:“既然来到妾身的地盘,就要遵守妾身的规矩。即便君如此身份,也要通过考验才能离开。”
      “我不是已经完成了姑娘给的题目了吗?”我奇道,指了指差点要了我的命才采来的银莲。
      “那只是第一关。”莲姬狡黠一笑:“只要过了第二关两位就可以离开了,莲姬保证决不食言,一定把两位送回合适的地方。”
      “……姑娘请出题。”我千辛万苦的吞下了滑到嘴边的“赖皮”两个字。
      “那么……请公子在莲心写出公子的天命之名。”
      我、就、知、道!
      莲姬出的题目根本就是强人所难!
      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天命之名,不是父母或其他人取的名字,而是上天在赋予其生命时赐予的与生俱来的名字,可以说是灵魂之名,只有自己的灵魂才知道自己的天命之名。没有灵力的普通人一辈子都不可能知道自己的天命之名,就算拥有灵力的人,也要灵力达到很高的程度引发觉醒的时候才能知晓自己的天命之名。
      我虽然拥有灵力,离到觉醒还差得远呢,此刻要我写自己的天命之名简直就像要一个又盲又哑的人在人堆里找一个自己不认识的人一样,根本不可能!
      “当然,妾身也不想故意为难。”
      切,这还不叫故意为难?!
      “公子只需写出天命之名中的一个字就可以了。”莲姬欢快无比的说着风凉话。
      “……”
      我对这个女人的恶劣行径无言以对。
      好歹也给点选项给我啊!这不是让我大海捞针么?!
      “公子请仔细想想,妾身相信如果是公子的话……公子一定办得到。”
      虎落平阳,虎落平阳……反复念了几次,我认命的回想起来,“未阳”这个名字是师父起的,我虽然十分喜欢,但是对这两个字都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倒是有一个字,打从识字起我就对它说不出原由的喜欢,仿佛我天生就该喜欢它似的。
      寒蝉凄切,寒蝉凄切,《雨霖铃》里佳句繁多,我却独爱这平凡的一句,独爱那一个总是触动我心弦的字。
      会不会就是它呢?
      算了,无论如何这次也得靠运气搏一次了,想到这里我深吸一口气,一把抓住银莲以指为笔,在莲心写出了一个“寒”字。
      银莲顿时大放异彩,将我和尚未搞清楚状况(作为没有灵力的普通人,沈靖逸不知道灵息、天命之名之类的东西)的沈靖逸包拢在内。
      过关了吗……?
      “看,您办得到啊……”莲姬既宽慰又失落的笑了,纤纤素手优雅一挥,包拢着我们的光团已慢慢升起。
      看着莲姬闪烁的眼神,我还想再说点什么,光团已急速飞出,莲姬和巨大的莲池已消失无踪……
      “轰隆!”一声巨响,我们安全落地了,本以为这段曲折离奇的经历会告一段落了,哪知……莲姬确实如约把我们送了回来,但她选的着陆地点实在用心险恶啊!
      看着眼前鸡飞狗跳,满地残尸,一片狼籍的冥域暗层我已是头痛不已,再看到残尸中间唯一站着的沾满鲜血的挺拔身影我更是恨不得一头撞死。
      谁不知道能在暗层引发如此可怕的血腥事件的只有一人。
      我真是死都想不到莲姬会把我们送到师父因头疾发作而发狂乱杀人的第一现场!
      手足一片冰凉,暗自屏住了气息。这时候的师父可是见什么灭什么。
      “唔……”好死不死,这么危急的时刻,撞晕过去的沈靖逸居然发出了一声呻吟。
      呻吟不大,却已足够引起我那作为变态高人的师父的注意力。
      赤红着双眼的师父放下手中已分辨不出原状的肉块,面目狰狞的向我们走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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