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家》谷阳

5、第五章

　　后街有些脏，垃圾成堆，铁丝网上满是锈渍，几个人踢踢踏踏走过去，声音就显得十分渗人。王子喻显然清醒了许多，哀哀的求饶。肚子上被挨了几拳后，王子喻哈腰把一晚上的酒水都吐了出去，咳咳咳嗽着，不等他缓过劲，那边的拳头又抡了过去。许壑微微皱眉，看样子是真的惹到仇家了。

　　那人往王子喻脸上招呼时，许壑替他害了一阵疼。许壑奇怪，凭着王子喻现在的身份，谁还敢这么对他？走神时，就见旁边那大个子操起根木棍向王子喻头部砸去，许壑心理紧张，手上用力撰紧刚才顺手牵出来的烟灰缸。只见王子喻伸胳膊一挡，咔的一声有什么东西折断的声音，王子喻痛叫不已，对方显然也受到惊吓，啪的把木棍丢在地上。

　　王子喻显然受伤不轻，许壑随手把烟灰缸掷了出去，正砸在那大个子的后脑上，然后操起旁边垃圾筒里的一根破钢管大吼一声，冲了出去，对着那两人乱砸。以一敌二，许壑其实未必是对手，只是那两人见王子喻来了帮手，于是随便在王子喻身上踹了两脚后，撂下狠话，快速逃离现场。

　　许壑冲着那两人的背影发威“别跑。”然后掺起王子喻“你怎么样了？”王子喻额头上全是汗，精神委顿嘴唇不停哆嗦“算了，不要管他们，我胳膊好像真的折了。”

　　酒吧里起冲突原因多种多样，就算有出租车从后街经过，一看两个人的姿势就知道是斗殴的，无论许壑怎么拦都都不会停。许壑架着王子喻走出一条街口，见他实在痛得厉害，便冲到马路中间两臂大张，才拦到肯载他们的人。

　　把王子喻塞进后座，王子喻半昏迷中使劲拉着许壑的衣袖，许壑轻声安慰“我不离开。”告诉司机去最近的医院。
　　踅进车里，许壑时不时的回头看王子喻。昏暗的灯光下王子喻的脸显得异常脆弱，许壑不由得捏紧了拳头。

　　王子喻跟着许壑这么多年，许壑也没动过拳脚。王子喻是靠脸吃饭的，现在又是拍片期，经不得意外，见他凭空挨打自然会有些心疼。对王子喻没感情不代表别人就可以对他无礼。

　　许壑心烦意乱的抽出烟来点，感觉最近楣头属实是多。医院里的特有的味道刺激得他胃黏膜发酸，许壑更加烦躁不堪“你惹到什么人了？”

　　面对许壑的暴喝，王子喻垂着眼睑不答话，倒是医生翻了许壑一眼“这里不许抽烟。”
　　许壑掐灭烟头“他的脸有没有问题？”
　　女医生咬牙，这个男人她不认识，王子喻她倒是眼熟，虽然不喜欢他演的电影，人还是蛮喜欢的。“脸没事，休养几天就会消肿，到时候用厚一点的粉盖一盖就好，影响不大。倒是胳膊的伤需要注意，你们这些人是不是也应该照顾一下演员的安全啊？石膏不许拆，不要做重活，最好是静养，小心落残疾。”

　　虽然不关许壑事，许壑仍然被说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王子喻用另一只可以动的手去摸许壑的胳膊，“你也受伤了？！”
　　许壑低头看了一下，果然，刚才那个钢管应该是晾衣架的的部件，把手处带着铁耳朵，砸下去用了几分力气，手掌心便被三角型的铁耳朵铬破了。一路上他也没理会，举着手臂抽烟，那血流速虽慢，因为始终止不住便染红了半边袖子。

　　伤势不大，看起来却十分惊人，医护人员又连忙过去给他包扎。许壑伤口虽深口子却小，并不需要缝合，便用镊子夹了药棉用力的按压在那里。许壑抖着腿坐在床边任由她处理。王子喻躺在床上的姿势正好可以看到许壑的侧面，一时药劲上来，王子喻昏昏沉沉眼皮时开时合，视线中许壑便时而模糊时而清晰，时而远时而近。那个男人一脸颓废相，脸上的不耐烦与不安是王子喻从前没有见过的。许壑骄横自信，就算在床上也从容得像个贵族，这样不修边幅完全是因为他才这样，下巴与脸颊两侧长出青青一片胡茬，颜色森绿，依然英俊却不再潇洒。

　　王子喻虽然内疚还是想牢牢把他困住。意识消失之前，似乎看到许壑看过来，王子喻想开口和他说话，终于，眼前变得黑沉沉一片。

　　王子喻睡得并不安稳，时不时的用力蹬一下腿，鼻子里发出委屈的吭唧声。许壑抬手在他额头轻轻碾了碾，皱在一起的眉头不见舒展，可见并不是个好梦。
　　王子喻一片混乱，好像时间的手倒抓着他的背向后飞速跑去，两旁的景色迅速飘过，梦里，许壑压着他，“你真是糊涂了，知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身份？”进进出出身体的部分顶得他下面血流如注，王子喻咬着嘴唇一声不吭，眼睛前面糊着泪水。

　　“哭了？”有人摸他的脸，顺着那手贴过去，这温度让他异常贪恋，当初也有个喜欢的理由，只是时间过了这么久，究竟还喜欢他什么想也想不起来了，王子喻觉得心口疼痛难当，如果许壑不再看他，失去许壑的关注，还有什么意思？

　　见王子喻睡得实在不好，许壑只得轻轻拍他后背“王子喻，你怎么了？是不是做梦了？梦到什么了？”终于把他唤到浅眠，王子哈哼叽一声，翻了个身，仍然在梦中，却显然没有那么痛苦了。

　　那人渐渐安静了下来，许壑两手揉着脸放松。

　　王子喻是个没人照顾的，身边连个助理都没有，想也知道，公司更不可能派人过来，许壑也不知道这种时候应该通知谁过来照顾。王子喻的朋友倒是有几个，名字许壑是知道的，貌似多数是公司里的人，好像都没到知心的份上，至于哪几个是可以托付的，许壑真的不确定。王子喻和朋友们相处的细节，并没有对许壑讲过，许壑也是通过他们平时聊天讲电话才判断出来的。至于真实情况如何，许壑也确实从没关注过。

　　至于现在，许壑既不想让他们知道自己和王子喻的关系，又觉得王子喻和他们既然是泛泛之交，如今大家自身难保，这种时候还是不要给别人添麻烦的好。想了一圈，实在想不到还有谁可以托付，只得给江淇海打了个电话。

　　王子喻父母早亡，当初和叔父一家过活，叔父是个赌鬼，哥哥那点薄产很快就当成赌资一点点消耗进去，还把自己家里的房子拿去抵押。婶子实在受不了，带着孩子离家出走好几次，终是因为一个女人带三个孩子实在辛苦，又不得不回来。叔父清醒的时候又是哀求又是表决心，表示一定好好过活，勤恳的开出租车，一天也能挣个三五百块。女人觉得他不赌时真的是好人一个，便时常心软，后来因为对叔父太过绝望便寄情于酒精，家也不管孩子也不再顾，只知道抱个酒瓶子醉生梦死。

　　王子喻去赌场找叔父时一时意气用事掉进赌局，那个时候流行的电影正是赌术赌技什么的，与那些改变命运的主人公不同，王子喻又输了不少钱，欠了一屁股的债。从此以后，叔侄两个轮番上阵，都陷了进去。

　　王子喻白天哈欠连天的打零工，因为端着盘子伸了个腰，便被星探相中，之后的导演觉得他有贵公子的慵懒气质，给了个上镜的机会。王子喻相貌是出色的，就算站到一边当配角也有抢镜的嫌疑，于是挣了些钱，还了叔侄两人的利息，生活貌似好过了些，王子喻发誓不再赌博。
　　之前导演又找他拍偶像片，不需有什么演技，只要他耍酷就好。拍了第一部兴冲冲的拿钱回去，结果被告知叔父又欠了帐，那点钱不过是杯水车薪而已。

　　欠了还有债，债还完还欠，本来戒了赌王子喻又破罐破摔的捡了起来，一想起欠帐就头疼，再醉生梦死的灌酒，只有醉了，才会觉得自己好像是无债一身轻的富贵散人，天天发白日梦，天天做梦想挣大钱，可是一清醒便知道，实在是还不起了，也只能和叔父一样赌来赌去。觉得生活苦短，挣了点钱就去嫖，没有钱就喝酒，喝醉了就去片场拍戏。

　　导演一度后悔用了这么个角色，王子喻沉沦时也不去想什么未来什么今后，就是那个时候遇到许壑的，许壑替他还了帐，许壑逼着他戒赌戒酒。王子喻知道许壑是为他好，他也惹不起许壑，逼得眼睛通红，才算是把酒给戒了，如同扒了层皮般脱胎换骨，人也瘦得堪比火柴杆。许壑给他机会，许壑安排导演给他，王子喻觉得自己的人生不一样了，就算许壑喜欢在床上折腾他，他也变得心甘情愿。

　　赌徒眼里只有个钱字，解了燃眉之急，麻将就变得更像亲人。王子喻苦熬赌瘾时，他叔父悠然的过了一段时间，再来找王子喻时，王子喻才知道他在打大麻雀，一圈下来，不带上万八千的怎么可能会坐得住，叔父个性豪爽，喜欢玩刺激，兴致上来自己就加番，那帮人是老油条，叔又玩起了大奕，麻烦，见到这块肥肉自然画好了圈子，让他小赢大输，他便乐得像什么似的。

　　王子喻出过一次千，是个老大哥教的，把最后一队副码在牌后，上牌的时候趁机抓走就好，这招式要到后半夜大家都困得眼睛睁不开时再用才好。担心叔父吃大亏，王子哈把这滥招教给了他，结果惹了大麻烦，又是许壑帮忙解决的。许壑对叔父说，王子喻和你没什么任何关系了，他现在是我的人，从我第一次接他过来时，他就卖给我了，照顾欠的债三十年都还不完，从今以后得卖屁/股，卖到我腻烦。我今天心情不爽，要找几个人一起干他。

　　叔父混沌的眼中终于有了一丝清明，哀嚎着“哥哥我对不起你”跑了。王子喻要去追被许壑拉了回来，顶着水桶在屋里罚站一夜，那一天他清醒的看着许壑和几个人在床上翻滚，许壑指着他鼻子告诉他“王子喻，你搞清楚自己的身份，我捧你，是给你脸面，你不要自己不要脸 。”

　　第二天才知道，叔父沉了海。
　　婶母恨他，见到王子喻如同路人。
　　王子喻每年过年时带着礼物去看，都会被扔出来。

　　王子喻的事，许壑只知道这些。当年是可怜王子喻的，现在，许壑一愁莫展。或许等王子喻醒来以后好好安抚，如果他愿意等，等自己翻了身，就把他留身边再也不送出去，只要他乖觉一些，哪怕是累赘，带着也好，只当家里多养了个宠物吧！

　　江淇海赶来得速度倒是很快，脸色阴沉大大咧咧两手抱臂“我的大明星，别以为傍上许爷，就不用拍戏了。”
　　江淇海看到王子哈手臂上的石膏，瞪得眼睛暴突“王子喻，我要把你的戏份都砍掉，我要把你的所有镜头都剪掉，你敢受伤，你还想不想拍了？”

　　王子喻眼泪汪汪的看着他，表情哀怨，恳求江爷周全。许壑觉得如果换做自己来演，比他都要演得好，最起码会放几分真诚在里面，那直白白的念台词，若不是江淇海对他有好感，早就扶着墙到一边去呕了。

　　江淇海恨得只磨牙，用目光把王子喻杀死一千遍，才恨恨的说“杀青时，如果你不能拆了这破石膏去宣传，信不信海报上都见不到你半分影子。”江淇海做了妥协后不愿再停留，气哄哄的走。

　　王子喻冲许壑无奈的笑“怎么办？好不容易有人来看我，还被气走了。”许壑头发乱糟糟的守了他一夜，越发显得眼眶乌黑脸色憔悴，偏偏王子喻就觉出些温馨浪漫，想着如果一辈子都受穷，可以换来他老实安稳的守在身边也蛮好。和许壑谈情说爱，以前是没机会，将来就算受了虐待，也只能是自己自作自受了。

　　许壑斜着眼睛看王子喻“你别得意，再坐一下我也是要走的。”王子喻垂头不言语，用手指抠指甲，许壑拍开他的手。

　　甲子风风火火的赶来“哥，我今天才登陆邮箱，你怎么没走？在这里做什么？”一回头看到王子喻的样子，惊得甲子倒抽了一口气“你打的？”
　　许壑无名火上撞“我什么时候干过这种事？”
　　甲子讪笑“那个詹士的情况出来了，我问你，你还记不记得赵英锐小姐？”

　　许壑摇头，一点印象都没有。
　　赵英锐小姐曾和罗世摩订过婚，因为你答应娶她，又爽了约，所以她在婚礼当天割腕自杀，没抢救过来。

　　许壑回头与王子喻对视，有这么个女人？他怎么没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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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为什么，写姓王的特别有感觉，可能是因为我认识的人里没有姓王的吧？所以写起来特别没心理负担！
可是貌似还有许多姓氏我也不认得，为什么是姓王呢？
无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