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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壹

      大漠,烈风嘶吼,漫天黄沙。

      流沙将剑从男子的胸膛抽出,男子颤抖的伸出手指着她,双眸惊恐,“云……云枫山……”

      流沙浅笑,看着男子口中刹那间溢满的猩红鲜血,擦拭干净剑身便拂袖而去。

      不远处一青衣男子慵懒的骑坐在一只骆驼的身上,看了看流沙身后横七竖八的几十具尸体勾唇一笑,“小五,几日不见,功夫可是又长了不少,三师兄这还没有动手你就干净利落的结束了?”

      流沙只笑,伸手抓住三师兄华焱递过来的手,稍一施力跃上驼身,道,“本就不是什么大任务,大师兄只怕你成日闷在山里忘了外面的模样才派了你同我一道来罢了。”

      华焱也笑,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淡雅的清香,流沙回身拔剑,只觉全身困乏无力,余光中瞥见华焱促狭的笑颜,愤怒不已,“三师兄,你又下毒!”

      华焱不以为然,“这是三师兄才刚研制出的通骨清扬散,且难为你再为师兄验一次这东西好不好用,上次你说挫玉粉效果不佳,师兄可是几日几夜没有睡个好觉啊!”

      流沙欲哭无泪,只得瘫软的伏在骆驼的身上,在心里第一千六百四十二次诅咒华焱,让他再研究毒药的时候,一不小心把自己也给毒死吧!

      贰

      流沙是孤儿,从记事的时候就呆在云枫山,她是和四个师兄一起长大的。

      大师兄大她十六岁,如父如兄。师父不常在山中,除却东面云枫山,在压境的西面南面北面另各有门徒,她从不知师父是为谁效忠的,也从不曾问及此事。

      大师兄说,他们的命是师父给的,所以师父要他们做什么他们只做便好,无需多问。

      她一直谨记这句话。

      云枫山之所以被称之为云枫山,是因为此山盛长枫树,且一年四季均极为茂盛,色火红,远望如团团烈火围绕整座山脉,余晖之下熠熠生辉,如斑斓星海,煞是好看。

      流沙悠闲的躺靠在山路旁的山丘之上,微风拂面,枫叶摇曳。

      “驾--”不远处传来男子扬鞭的声音,她扭过头去,在落叶纷飞的山路尽头恰看见二师兄黎昕高扬的笑容。

      黎昕着一身墨,乌发绕肩,贝齿亮白。是江湖中有名的俏公子。

      流沙笑颜如花,站起身子一跃而下挡在了山路之间,黎昕忙勒马缰,稳稳停下,却还是蹙了眉头责备流沙,“小五,跟你说了多少次,不许这么闹着玩!”

      声音温润如玉,流沙只调皮一笑,伸手道,“二师兄,这次可有给我带了什么好东西?”

      黎昕望着流沙轻一摇头,从怀中取出一块淡橘暖玉,微微笑着去拍流沙的头,“师兄自然早为你这个小淘汰鬼准备妥当了。”

      流沙将暖玉举起,隔着通透的玉望向黎昕,“二师兄,这次怎么走了这么久?”

      黎昕但笑不语,伸手拉了流沙上马,扬起马鞭便带着她驰骋在漫天飞舞的红枫之间,流沙“咯咯”的笑着,听黎昕在她耳边说,“小五,外面的世界可要比云枫山大多了。”

      流沙说,“二师兄可是又寻到了什么有趣的地方?下次带了流沙一起去吧!”

      黎昕爽朗一笑,一口应下,“好!”

      叁

      消失匿迹十年有余的乔羽重现江湖,云枫山接到密令取其人头,为确保万无一失,大师兄子懿独守云枫山,令流沙及其他三位师兄一众下山,携手作战。

      四人隐于市井数日,全无半点消息。

      恰逢当地百花节,家家户户未出阁的大家闺秀,小家碧玉皆在这日盛装出席,比拼才艺,邂逅情郎,好不热闹。

      流沙一路跟在三位师兄的身后,听着他们对各家小姐的评论,对于三位师兄的品味极为不屑。

      行至一处,人群集聚,欢声雀跃,流沙忍不住探头进去看清究竟,原竟是几位公子正在比拼箭术。

      说来流沙不懂得琴棋书画,骑马射箭却是无人能及。

      此时人群正中,正站有一名蓝衣男子,手握弓箭,春风满面的向人群作揖。

      旁另有几名男子,个个灰头土脸,正低声交谈些什么。

      那蓝衣男子突然开口,“几位兄台,若是再寻不出高手与在下比试,这岚瑜弓怕就是在下的了。”

      流沙一听,双眼顿时亮了些许。

      那岚瑜弓原是尚方派的宝物之一,十几年前随着乔羽的隐退,尚方派没落,几样宝物皆由门人保存完好,唯独岚瑜弓惊现江湖,多年来不断易主,江湖传闻这岚瑜弓挑主,除却乔羽,在这江湖之中尚还无人能够驾驭。

      流沙早知此弓,一来想着若是能够得到岚瑜弓,兴许能够招来乔羽。二来又知此弓深受二师兄的喜爱,忍不住想将这弓赢来送给二师兄。

      三思而后便一步向前,向那蓝衣男子作了一个揖,“敢问公子,今日这比赛,可是谁赢便可得岚瑜弓?”

      蓝衣男子上下打量了流沙一番,丝毫未将她放在眼中,昂头道,“正是。”

      流沙浅浅一笑,余光中打量了那男子手中的岚瑜弓一番,质地上乘,色泽独特,确定应是真岚瑜弓之后便道,“如此一来,流沙愿与公子比试比试。”

      她话音一落,众人便静了下来,未一瞬,便听见三师兄华焱的欢呼声,“小五,好样的!”

      人群顿时沸腾,对此褒贬不一,华焱带着押注,自是押流沙胜,而大多数人却是不信,赌定了那蓝衣男子胜。

      华焱也不吭声,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流沙这边对流沙喊,“小五,为了师兄的银子,你也要杀个完胜!”

      流沙不语,只笑眯眯的望着那蓝衣男子。

      人群中,有一白衣男子,乌发白面,目光炯亮。流沙转头正与那男子四目相对,微微一笑便专心于比赛。

      三局两胜,流沙完胜。

      华焱兴冲冲的趴在地上数银子,流沙手握着岚瑜弓却没有在人群中看见二师兄黎昕。

      那夜一直至深,黎昕才终于回到客栈,流沙一直没能睡熟,听到动静之后便起身去敲黎昕的门。

      “谁?”黎昕问。

      流沙手握着岚瑜弓,轻应黎昕,“二师兄,是我。”

      一瞬之后,黎昕开门让了流沙进屋,流沙献宝似的从背后拿出岚瑜弓,递到黎昕的面前,“送你。”

      黎昕一怔,接过手就笑了,“原来今日竟是小五赢走了岚瑜弓。”

      流沙也笑,“二师兄怎知此事?”

      黎昕上下打量着那岚瑜弓,嘴角噙笑,“整晚都在盛传赢去岚瑜弓的女子,箭术高强,模样俊俏,我倒是忘了,有小五在,谁还能让小五甘拜下风?”

      流沙得了黎昕的夸奖,忍不住喜上眉梢,想起整晚未见到黎昕不由好奇,“说来师兄这晚上都干什么了?怎么不声不响的走开了?”

      黎昕放下岚瑜弓,眉眼间都是笑意,“小五,师兄向来不曾瞒过你什么,这次自然也不会瞒你。师兄近来……认识了一个女子。”

      流沙望着黎昕,笑容顿时一僵。

      黎昕并未发觉,又说,“她唤作婉容,原是京城柳员外家的次女,这段时间正好在花都姨母家做客,我今晚便是去见婉容了。”

      流沙不知该说些什么,沉吟片刻问黎昕,“那她可知你的身份?”

      黎昕恰也正为此事犯愁,忙伸手拉了流沙在桌边坐下,“小五,若是你,知道我便是云枫山的黎昕,会作何感想?”

      流沙看着黎昕,星眸炯亮,满是期盼的等着她的回答,她心里忽然一酸,摇了摇头说,“流沙不知。”

      黎昕叹了一口气,倒也并不恼,踱步到窗边,望着静谧的黑夜微微一笑,“也是,你自小便与我一起长大,自然想象不到她会作何感想。”

      流沙不语,只站起身子悄悄的离开了黎昕的房间。

      流沙自小便不同于一般人家的女孩,她不会哭,即便遭遇多大的失败,她都会一一承担下来。

      这夜,她翻来覆去,竟是如何也睡不下。

      遂驾马出城,在郊外的一片林子中舞剑。

      夜风习习,落叶缓缓,她舞的筋疲力尽,索性便躺倒在地上休息。

      透过枝叶间的缝隙望向天空,满天的星辰如同碎银,落在无边无际的黑色夜空中,她想起他们小的时候,也是在这样安静的夜晚,二师兄常常带她爬到屋顶,望着满天微亮的星辰,谈各自未来的理想。

      如今岁月如梭,不变的只有记忆。

      “姑娘人美,箭术高,未料这剑舞的也无懈可击。”

      寂静被人打破,流沙转头,正看见一白衣男子徐徐走来。

      乌发白面,隐隐有些似曾相识。

      “你是谁?”流沙问。

      男子轻笑,“在下李绩。”

      “你在这里干什么?”流沙又问。

      男子答,“不过恰巧路过,惊叹于姑娘的功夫而已。”

      流沙也笑,一掠而过,站起身子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便要离去。

      男子在背后问,“姑娘不记得在下了?”

      流沙回头,上下又打量了一番那男子,恍然记起夜晚比箭之时曾与面前的男子有过一面之缘,耸肩一笑,“流沙记性不太好。”

      男子微笑,如同夜空中的圆月一般皎洁,“姑娘芳名原是流沙?”

      流沙抬眸,只浅浅一笑,便转身离去。

      那男子也再未开口,负手而立,凉风吹过,带起他的衣袂,他微微的笑,若有似无。

      肆

      十二月,初雪,腊梅傲枝。

      流沙一行人带着乔羽的头颅彻夜赶路返回云枫山,大师兄子懿亲自在山下相迎。

      流沙一路不语,二师兄黎昕走在她的身边,伸肘轻碰了碰出神的她,“小五,你可是有什么心事?”

      她压低了声音在黎昕耳边说,“师兄,你不觉得事情有些蹊跷吗?那乔羽可是江湖中数一数二的人物,怎么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杀了他?”

      黎昕沉思片刻,转瞬即笑,“江湖上鲜少有人见过乔羽真人,师父不过是要一个头颅,我们既然已经带回来了,那他就是乔羽。”

      流沙抬头,黎昕的双眸清澈如水。

      她默默点头。心里明白二师兄其实只是不想再牵连无辜,说来奇怪,那乔羽混迹江湖多年,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此次师父要取其人头,她始终未能想明白究竟。况他兄妹几人,从未见过乔羽本人,便是师父自己,提供的信息也少之又少,这场任务,无疑会牵连众多,二师兄欲就此打住,也并非不是件好事。

      思忖间,黎昕又说,“这次回来,我想要和大师兄坦白,我要娶婉容。”

      流沙惊讶,“娶她?娶回云枫山?你可已向她坦白你的身份?”

      黎昕颔首,言笑晏晏,“婉容说,她不在乎。”

      流沙低头,再不说话。

      黎昕责备她,“小五,你就不祝福二师兄?”

      她转头望向满山通红的枫林,“恭喜,二师兄。”

      几日后,流沙再次下山,前往京城为大师兄送封密信,哪知不过几日,回来之后云枫山竟出了大事。

      师父一口回绝二师兄黎昕的婚事,黎昕一气之下,只留一封书信,离山出走,云枫山顿时乱了阵脚。

      流沙坐在椅子上,大师兄子懿又问了一遍,“小五,你当真不知老二去了何处?”

      她有些不耐,站起身子说,“流沙是最晚得知消息的人,怎会知师兄去了何处?”

      子懿气急拂袖,来回的踱步,“这事若是让师父知道了,咱们谁都脱不了干系。”

      四师兄绍然问,“小五,那你可知二师兄心仪的女子是哪家的姑娘?”

      她一怔,正思索着该不该说,子懿便已看穿了她的心思,“小五,你这不是在帮老二,师父的秉性你我都十分清楚,若是这事闹出了云枫山,老二必死无疑。”

      流沙的指甲深嵌在手心,隐隐作痛,她低声说,“京城柳员外家的次女,柳婉容。”

      话音一落,子懿便说,“老三老四,即刻动身,就算是绑,也得把老二给我绑回来!”

      二人称是,便欲起身,流沙忙说,“大师兄,让我也一起去吧!二师兄向来与我交往甚密,兴许还听得进我的话!”

      子懿拧眉看了流沙一瞬,点头道,“务必要将你二师兄带回来!”

      流沙颔首,一并与两位师兄驾马下山。

      临近新年的京城,家家户户都开始筹备年货,以往的这个时候,云枫山总是热闹非凡,一年算下来,五个师兄妹能够齐聚云枫山的日子也就是这么几天,而这一年,云枫山上只有大师兄一人。

      流沙一直高兴不起来,华焱几次向她下毒,她却是连火都懒得再发。

      抵京数日,只知那柳婉容早已离家,柳家人原先应了锦绣坊二爷的婚事,未料婉容出走,倒是比云枫山丢的颜面更大。

      流沙一行人再无头绪,只好原地待命,除夕当天,流沙收到密信,黎昕终于现身,约她当夜在城外树林见面。

      流沙从来没有觉得一日可以这般的难熬,夜幕方一降临,她便迫不及待的赶往城外。

      冬夜寒凉,她老远就看见了黎昕的身影,穿着淡薄,不过几日,仿佛瘦削不少,流沙看在眼里,忍不住心疼。

      “二师兄。”她开口唤他。

      他转身微笑,笑容和煦温暖。

      “小五,你来了。”

      她默默颔首,上前拉住他,“二师兄,你当真为了她愿意丢下我们兄妹四人吗?”

      黎昕沉默,些许之后抬眸看她,“事到如今,师兄已别无选择,今日约你前来,师兄就是想带了你一起走,小五,你可愿意?”

      流沙不语,黎昕又说,“小五,师父他并非如你我所想的那样仁爱,若是留在云枫山,终有一日,你会后悔的。”

      流沙轻笑,“二师兄所言之意,便是不愿与流沙回去?”

      黎昕望了流沙一瞬,道,“小五,日后你定然也会遇到这么一个人,愿意为了他倾其所有。”

      流沙心中一痛,伸手拔剑,直穿腹部,剧痛穿身。

      黎昕未来得及反映,惊恐的睁大眼睛,伸手去揽流沙,却被流沙避过,“小五,你这是为何?”

      流沙抬眸,双唇微白,“流沙……甘愿为师兄倾其所有……”

      她说罢拔剑,鲜血溅在黎昕干净的衣上,黎昕直直的望着她,满目不可思议。

      流沙将剑撑在地上,道,“你走吧,流沙的师兄,已死于流沙剑下……”

      “小五……”黎昕低喃,双眸通红。

      流沙举剑指向黎昕,大吼,“快走!”

      黎昕拧眉望着流沙,双手紧握成拳,终于转身离去。

      流沙目送着黎昕的背影,有生以来第一次,眼角竟然有些湿润。

      她转身回城,每一步都牵引着腹部的伤口阵阵剧痛,流沙只觉得双腿越来越无力,脚下一空,她便躺倒在了地上。

      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她睁眼望去,竟是华焱,华焱从怀中取出一些药粉,简单的帮流沙包扎了一下伤口,然后抱起流沙就往回走。

      流沙有些担心的望着华焱,怕他看见了什么,便说,“三师兄,二师兄他……”

      华焱一笑,道,“我都看见了,你亲手杀死了二师兄,二师兄伤了你一剑。”

      流沙终于放心,窝在华焱怀里无力一笑。

      伍

      阳春三月,流沙进京,途径柳员外府衙,恰见白绫绕府,询问方知,竟是柳婉容病逝。

      那路人满口惋惜,“啧啧,这柳家二小姐也是苦命人啊,年方十八,才貌双全,竟早早就香消玉殒了……”

      流沙不懂,便问,“早前不是听说这柳家二小姐与人私奔了吗?”

      那人打量了流沙一番,便说,“姑娘莫非不是京城人?怎竟不知如此大事?”

      流沙更是不懂,听那路人又说,“去年冬这柳家小姐与云枫山的二掌门黎昕私自出走,没多久就听说那黎昕被云枫山大掌门子懿亲手杀死了,柳小姐无处可去,只得回京,跪在家门外三天三夜柳家人才让她回去,那锦绣坊的二爷又与柳家退了婚,这京城上上下下再没一户正经人家前来柳家提亲,坊间盛传,这柳小姐回来之后便疯了,哪知不过半年,可就香消玉殒了……”

      流沙心中一沉,抬头望着那满目的苍白,骑上马便直奔云枫山。

      山路间有飘曳的枫叶,她心下烦闷,拔剑乱舞,将片片枫叶削成细碎红丝。

      子懿正在后院训练门徒,她驾马直奔而去,稳稳停在子懿面前,马嘶冲天,子懿皱了皱眉头,“小五,越来越没规矩。”

      她翻身下马,直直的望着子懿,“大师兄,你可是杀了二师兄?”

      子懿只低头看了她一眼,便侧身避开她的视线,“黎昕是你亲手杀掉的,你难道忘了?”

      她苦笑着摇了摇头,再不多说什么便转身离去。

      到了晚上,子懿来敲她的门,她不应,他便推门而入。

      她正呆坐在床榻之上,子懿走近,在榻边坐下,对流沙说,“小五,大师兄别无选择。”

      她不说话,只嘲讽一笑。

      子懿长叹一口气站起身子,背对着流沙说,“你当日做了什么,师父一清二楚,要么杀了老二,要么杀了你和老三,两者相较取其轻,师兄不能同时失去你们三个。”

      子懿说罢离开,流沙透过窗子望向窗外的夜色,心如死水。

      她想起二师兄曾经同她说过,留在云枫山,终有一日,你会后悔的。

      她起身开始收拾行囊,不过几件简单的衣物,竟是她在云枫山二十年来所有的回忆。

      天还未亮,她蹑手蹑脚的翻进华焱的房间,华焱的房间总是有一种奇怪的味道,生人进来必定中毒,她却早已被华焱锻炼的百毒不侵。

      华焱还在熟睡,松开了的头发如墨一般的铺洒在床榻之上,她远远的看着,微微笑着和华焱低声的告别,然后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云枫山。

      她原以为师父和大师兄定然不会轻易的放她走,却不想接连几日,都平安无恙。

      到达上丘之后,竟又遇到了李绩。

      他正笑意满盈的坐在酒楼中喝酒,看她进来,便举杯向她微微示意,她微笑颔首,至角落中坐下。

      他却端了酒壶与她同桌而坐。

      凤眸一扫,便笑着问,“离家出走了?”

      她不语,只转头望向一边。

      他便又说,“离开那地方也好,那云枫山可是一点人情味都没有……”

      他的言语中有一丝醉意,她提高了警惕,扭头问他,“你究竟是谁?”

      他慵懒的饮下杯中的酒,眯眸看她,“你当真不知我是谁?”

      她眉头紧皱,不发言语。

      他便爽朗一笑,凑近了她低声耳语,“我就是乔羽。”

      她下意识的伸手去摸桌上的剑,乔羽摇头一笑,“黎昕总说,你这丫头出了名的狡猾,在我看来却也不过如此,我要是想要杀你,你根本就没有反应的余地。”

      流沙一怔,问他,“你认识我二师兄?”

      乔羽自斟一杯酒,渐渐敛了嘴角的笑意,“何止认识,七年前,黎昕第一次做任务,我救了他的命,一年前,老妖怪下令取我的人头,黎昕救我的命。可惜了,当时我晚了一步,不然还能再救他一命。”

      流沙垂眸,方才后知后觉的明白,原来师兄当时如此坚定竟是为了救乔羽一命。

      乔羽又说,“你师兄是难得一见的人才,却还是年轻,如今看来,柳婉容不过是个借口,你师父大概早就想要你师兄这条命了。”

      流沙听的模糊,抬眼看着乔羽,乔羽一笑,问她,“你难道从来都没有想过你师父是谁的人吗?他武功高强,却非江湖中人,权势冲天,却低调神秘,为何压境四面各有门徒?为何当年子午之变,江湖动乱,唯独你师父门下安然无恙?你好好回忆一下你做过的任务,他为谁尽忠,你一定猜得到。”

      乔羽说罢抬眸扫了一眼流沙,流沙瞬间了然,喃喃自语,“皇家……”

      乔羽嗤笑出声,“好丫头,果真聪明伶俐。”

      流沙又问,“那又如何?师父为谁效忠与我二师兄有和牵扯?”

      乔羽“啧啧”两声,摇了摇头,“你师兄妹二人还真是一个德行,当年黎昕得知此事也问了我这么一句话,与他何干?说来说去,你们不过是皇家的一个兵,那老妖怪当年为了皇位弑兄杀父,如今过去了十年,依旧对此心有余悸,哪是个眼里容得下沙子的人?作为一个为皇家尽忠的杀手,最怕的就是念情,你们云枫山五兄妹,除却四掌门绍然,全都不配当皇家的杀手!”

      乔羽悠悠的说着,流沙只觉得呼吸越来越急促,她一把抓住乔羽,难以置信的问他,“此话怎讲?”

      乔羽微微笑着将胳膊从流沙的手中抽出,轻描淡写的反问流沙,“当日你放黎昕走,你师父和大师兄都远在千里之外,若不是有人告密,谁会知道华焱拿回去那个被毒药侵蚀的头颅不是黎昕的?”

      流沙只觉脑中一片混乱,她摇了摇头,“你不过是猜测而已。”

      乔羽反倒笑了,“这的确只是我的猜测,我还猜得到过不了两日,你大师兄就再也掩不住你出走的消息,要么你死,要么他死,但是无论你们谁死,华焱都怕是躲不过这一劫。”

      流沙默了一会儿,猛然起身,拿起桌上的剑便往外走。

      乔羽轻扬双唇,留下一锭银子便跟上了流沙。

      不出乔羽所料,流沙果真是往云枫山的方向而去。

      乔羽跟在她的身后,一路未语。几个时辰以后,流沙忽然转身,拔剑指向乔羽,“你为何跟着我?”

      乔羽挑眉,道,“你师兄临死之前托付了我两件事,一是护送柳婉容平安回京,二则是有朝一日,无论如何,保你一条命。”

      流沙怔住,缓缓的放下手中的剑,转身继续向前,双颊有些许凉意,眼泪顺着脸颊落在双唇之上,她轻抿双唇,舌尖与双唇触碰之时第一次发现,原来眼泪,竟是这般的苦。

      陆

      几日之后,流沙与乔羽一并重回云枫山,熟悉的枫林山路,如今看来竟是满目沧桑。

      华焱看见流沙,惊喜之余却拦住流沙,说师父正在和大师兄说话。

      她问华焱,“绍然呢?”

      华焱挑眉,从未见过流沙直呼师兄其名,便问,“小五,你怎么了?”

      流沙反问,“他可是也在里面?”

      华焱不明白,却还是点了点头。

      流沙推开华焱,径直破门而入,厅堂之上,师父正坐在上座之上悠闲的品茶,大师兄跪在师父面前,回头看见流沙,竟有些惊慌,绍然立于一旁,看不出什么表情。

      流沙走进厅堂,屈膝跪在师父面前,“师父,是流沙不懂事,私自下山,流沙已经知错,任师父惩罚,求师父饶了大师兄。”

      子懿有些慌张,忙责备流沙,“小五,你胡说什么?师父明鉴,是子懿未经师父同意,驱赶小五下山,子懿管理不当,屡次让师父失望,师父若是要罚还是罚子懿吧!”

      “师父,不是的……”流沙一听,忙要辩解。

      师父却呵呵一笑,放下了手中的茶杯,他站起身子,踱步到二人之间,伸手轻拍子懿的肩膀,“子懿啊,你的确是让为师屡次失望啊……”

      流沙心里一紧,果真待到师父走过,大师兄子懿便直直的倒在了地上。

      “大师兄--”流沙与华焱同时出口,流沙抱起大师兄,全身不住的颤抖,大师兄却已然没了呼吸。

      她惊恐的望着师父,师父却是直直的向乔羽走去,乔羽站在门口,悠闲的靠在门廊之上,笑眯眯的同师父打招呼,“师兄,十年不见,自当刮目相看,如今师兄杀人,竟是面不改色。”

      师父依旧面带微笑,“师弟躲了我那么多年,今日竟是为何,敢上了云枫山?”

      说话间,师父便移步出掌,乔羽轻巧躲过,亦笑,“师兄,十多年前你我奉师父之命各侍其主,我万没想到当年的子午之变竟会牵连到一众师兄弟,你为了护二皇子登基,在杀了其他皇子的同时也杀了所有的师兄弟,如今九皇子已死,我本已带罪,无心过问凡事,你却如此咄咄逼人,今日看来,你我也是该做个了结了。”

      他说罢拔剑,迅速迎上师父。

      流沙抬眼看见站在一旁凝眉观战的绍然,抽出剑便刺向绍然,绍然侧身,伤及臂膀,惊恐的望着流沙,流沙一手紧握成拳,问他,“当初我放走二师兄,可是你告密给了师父?”

      绍然一怔,不发言语,只是从剑鞘中抽出了剑。

      流沙轻笑,再不多说一句便迎上绍然。

      二人厮打之间,只觉空气中有一阵异香,流沙不觉扬起嘴角,绍然却忽然转向,一剑直穿华焱心脏,流沙顿住,眼睁睁的看着鲜红的血液从华焱的口中殷殷流下,绍然愈发无力,流沙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一剑刺入绍然的心脏,猛然拔出,腥热的鲜血溅在流沙的面颊之上,流沙推开绍然,华焱倒在椅子之上,双唇蠕动。

      流沙慌忙凑近,奄奄一息的华焱虚弱一笑,竟是说,“小五……三师兄……也……甘愿为……你……倾……其所有……”

      流沙紧咬着下唇,咬的满口血腥,华焱却含着笑闭上了眼睛。

      她木然的走出厅堂,看着正与乔羽厮打在一起的师父,那个曾经亲手教他们写字的老人,如今的身姿已不如当年的轻巧,乔羽一直占着上风,她拎着剑走过去,想起四位师兄,想起乔羽说过的话,没错,他们不过都只是师父手里的一个兵,如果不是因为师父,他们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哪怕根本没有机会相识,哪怕他们中间很可能有人早已夭折,至少到了最后,他们不会互相残杀。

      她抽剑向师父刺去,还未走近,师父袖中的飞刀便已穿透了她的心脏,可是她却笑了,因为她分明看见了乔羽的剑,亦穿过了师父的心脏。

      她自知自己不是师父的对手,她想要做的只是转移师父的注意力。

      她缓缓的向后倒去,还未及地,便被乔羽揽住,他笑的有些慌张,语气却是一如既往的自信,“你放心,我答应过你师兄,你不会有事的。”

      她莞尔一笑,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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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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