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芍药戒指》燃灯雪

1、芍药

　　她和他去餐厅吃饭，两个人步调缓缓地走进旋转玻璃门。

　　大厅璀璨的灯光射下来，她不自觉地眯了眼，适应好光线，他已经为她拉开了椅子。她坐下来，看着对面的他翻着的黑色菜单，衬得他修长的十指更加白皙，灯光照在他身上，只添了一份绅士气度。

　　他点好菜，合上菜单，抬头看见她微微的笑容，脸上扑了粉仍掩饰不住的憔悴，有些心疼，她这一阵子真的是忙坏了。他侧头对服务员说了什么，不一会儿便端上来一杯蜂蜜柚子茶。他记得她很爱喝这样清清甜甜的东西，说柚子的清香能让人心情莫名地好起来。

　　她心不在焉地戳着杯子里的吸管，觉得他真的变了，这么风度翩翩的他一点也不像记忆里抢她玩具，把她挂在树上弄哭她的他。她还记得十四岁的时候他们偷跑进临山的芍药花园，大片大片的芍药花艳羡了整个季节里所有的景物，他摘了好多花，黄色的，白色的，粉色的，后来被发现被狗追，他仍是在嘴里叼了一朵带着她翻墙也不肯扔。最后他把那朵黄色七零八落的芍药花给她的时候，她哭的像个小孩子。她兀自笑出来，那时候她本来就是个小孩子啊。

　　他问她笑什么，她说在笑那朵芍药花，他听了也笑了，那时候他们翻墙她的脸都翻花了，只有一双干干净净的眸子盯着自己手里的花不肯眨眼。他于是递给她，然后她哇的一声哭出来，他在旁边慌了手脚，看着她的眼泪像下雨一样落啊落，止也止不住。那时候他们真的干过不少傻事，他觉得时光真是容易把人抛，当年偷摘芍药花的两个人如今会坐在璀亮的水晶吊灯下吃晚餐，真是不可思议。

　　盘子里的翡翠虾仁清香可口，她只是吃得味同嚼蜡，其实当年的芍药花被她一瓣一瓣压在书里做了书签，她本想等他再送她芍药的时候她就嫁给她，虽然不知道嫁给他是个什么概念，但是她想和他一辈子在一起，可是他一次也没有送过，于是编好的台词也没了用武之地。那些花瓣如今存在了她皮夹的最底层，黄色的花瓣早变成了褐色。她想她还纠结着这些不放做什么呢？她都快忘了她今天来的目的了。她拿出红色的请柬递给他，说：我要结婚了。

　　他的手突然之间不能动弹，控制不住地有些颤抖。他才不过去了美国三年，四年的学分他拼了命地在三年内修完，就是要赶着回来娶她，他的口袋里甚至还装着一个墨色丝绒的盒子，里面是他特意订做的一只很精致很精致的芍药花钻戒，里层刻了她的名字，他本想亲手为她带上，让她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新娘，可是她已经被别人娶走了。他等了三年，却等来了她的大红色结婚请柬，只是上面新郎的名字不是他。然后他就笑了，这么大的人了，不会再轻易流露难过了。

　　走出旋转玻璃门，她觉得有些释然，这么多年他都是这样淡淡然，好像总是只有她挣扎在一段暧昧不明的感情里，他总是这样任何时候都很平静。如今也好，她终于要结婚，不用再挣扎了。他们就这样慢慢地走着，走过街边的奶茶店，走过明丽的婚纱摄影店，走过堂皇的电影院，转角的咖啡店里天堂鸟和蝴蝶兰开得正盛。

　　他对她说等我一会，然后快步走了进去，出来的时候他背着手，走到她面前递给她一束黄色的芍药，他送不出那一颗芍药钻戒，那便送束芍药花吧，她要结婚了，新郎不是他，他的戒指只能存在晦涩的角落独自等待了，而且要等的那个人永远也不会来了。

　　她看着他递出的芍药，眼泪直在眼眶打转，但是她还是强笑着抬头问他：你为什么不早点送呢？哪怕是早一个月也好啊，一个月前她二十四岁生日，老公向她求婚，她想她等了十年也没有等来他的芍药花，她累了，而且向她求婚的男人对她足够好，她想是时候安定下来了，她等得够沧桑了。

　　他开玩笑地说：早一点的时候我一个穷学生哪里买得起这样贵的花？现在我也算学业有成，小小一名业界精英，买这样的花才配得起身份啊！他把花递到她手里，然后安静的走着。

　　她就握着那束芍药花，慢吞吞地跟着他走，好像回到十年前，她仍旧是那个拿着花哭泣的小姑娘。

　　可是他永远不会知道他错过了什么。

　　身后班车开过来，他送她上车，车门关上前，他用轻的只有他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问：他是你老公了，那我是什么呢？问得这样轻声，也许他已经不在意答案了。

　　车门缓缓地关上，他的手机滴地响了一下，他打开来看，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条短信：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奢侈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