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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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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之后的清晨,崇德殿的小太监端着新熬的汤药,站在床边小心翼翼唤了几声世子,宁子陌却没有一点反应。
淡淡天光下,宁子陌脸颊是不正常的灰白,小太监战战兢兢,伸手试了试他的鼻息,登时慌得丢掉汤碗,连滚带爬出了房间。
“快,快去禀告皇上,宁王世子……世子他,大去了!”
卫远熙一夜未睡,一听到消息,即刻就赶去了崇德殿。
殿外早已围了一堆人,卫远熙还未走到门口,便被侍卫拦住。
“殿下,皇上有令,谁都不可踏进崇德殿。”
“连我也不许?”卫远熙眼中有些怒意,“我与子陌自幼一起长大,如今连这最后一眼也不让我去看?”
“殿下赎罪。”侍卫齐刷刷跪倒,“还请殿下不要为难属下。”
“远熙!身后传来卫昆的声音。
“父皇。”卫远熙赶紧扶住他,“您龙体欠安,理应多修养,怎么——”
“无妨。”卫昆挥手打断他,“朕来送他一程。”
“是。”卫远熙微微低头,跟着一起进了里屋。
屋子里混合着淡淡的血腥味和药味,卫远熙看着那被褥中的瘦弱身体,恨不得登时冲过去搂在怀里。
“把这里烧了吧。”卫昆只是看了一眼,便开口道,“先是死了那么多妃嫔,现在又死了个世子,不是个吉利的地方,还是烧了的好。”
卫远熙领命,扶着卫昆出了房间。
是夜,一场大火把崇德殿烧的干干净净。
只是没人注意,在一片纷乱的皇宫里,有几个黑影迅速掠出了墙头。
世子大去,崇德殿变成了一片废墟,在宫里也算是大事一件,虽然卫昆下了圣旨严禁将此事外泄,但宫里人多嘴杂,难免会走漏风声。
司马威听到这个消息后,心里不免有些慌乱,宁子陌既然已死,朝廷便是非出兵不可,那自己的兵权,也就岌岌可危。
“将军。”管家在门口禀报,“乌先生来了。”
“快请。”司马威从座上站起来,亲自替他打开门。
门外站着的男人虽说穿着中原人的衣服,细看之下,却不难发现他五官深邃,说话也有些生硬。
此人名叫乌骨力,是西北藩王的心腹,也是自己的谋士。
“将军。”乌骨力微微欠身,“想必您已经听说了宫中的消息,所以我想来商讨,我们下一步的走势。”
“下一步?”司马威有些犹豫,“你的意思是,将计划提前?”
“宁王世子已死,朝廷接下来路数必然就是夺兵权 ,将军可要考虑好。”乌骨力提醒。
司马威轻轻磕着手中的杯子,似是在思量哪边对自己更有利。
这些年来自己得罪了不少人,若失了兵权,少不了要受窝囊气,更严重些,说不定还会丢了性命。
但若不交出兵权,便是公然抗旨,不想死的话,就只有一条路——逼宫夺位。
虽说在心里早已谋划了十几年,但当这天真的到来,心中难免还是会犹豫,毕竟谋反是诛九族的罪,若没有十成把我,无论如何也不敢轻举妄动。
“我王已传来密报,倘若将军愿意投靠西藩,事成之日,定于将军平分天下。”乌骨力趁机煽风点火,“我王对将军仰慕已久,望将军三思。”
司马威有些心动,万里河山,谁会不想要?
“太子驾到。”还没等他考虑好,门外突然传来一声通传。
司马威心里一惊,乌骨力闪身一避,躲到了屏风之后。
书房的门被推开,穿着一身便服的卫远熙跨了进来,身后跟着四五个小随从。
“老臣参见太子。”司马威跪地俯首。
“老将军请起。”卫远熙抬手扶起他,自己坐在一边的椅子上。
“不知太子驾到,所为何事?”司马威试探着问。
“奉父皇之命,来请老将军交出兵符。”卫远熙说的云淡风轻,司马威却一震。
原以为至少也会是在朝堂之上,由皇上亲自下旨让自己交出兵权,却万万没料到居然会如此草率,没有圣旨,没有抚慰,只是来了个一脸无赖样的太子,便要下自己的兵权。
“老将军,若是没别的事,麻烦把兵符交给我,我也好回去复命。”卫远熙有些不耐烦。
司马威嘴唇发白,气得有些发抖。
卫远熙嘴角不易觉察的一挑,刚要开口说话,耳边却突然传来破风声。
一枚银色的七星镖呼啸而至,堪堪钉在卫远熙的扇骨上。
司马威大惊,还没来得及制止,乌骨力已经跃出了屏风,和侍卫缠斗到了一起。
“西北藩国的人。”卫远熙冷笑,“司马家果然心怀不轨。”
“老将军,事已至此,你怕是没得选了。”乌骨力在打斗间隙,扭头阴测测的开口。
司马威眼色暗沉,挥手招来了自己暗中豢养的死士。
私通西藩已是死罪,更何况还试图谋杀太子,与其株连九族,倒还不如拼死一搏,先虏了太子,再趁乱逼宫,说不定还能有条活路。
卫远熙平日里一贯玩世不恭,任谁都不会料到,他的武功居然是深不可测。
情急之下,司马威随手抽过一旁的长剑,挥手对着卫远熙的空门便刺了过去。
“铛”的一声,一根银色的软鞭不知从何处飞来,死死缠住了长剑。
“喂,你这老头怎么搞偷袭?”扮成侍卫在一旁看热闹的黄泽很不满,左手借力一甩,长剑便被丢到了窗外。
“给我上!”司马威恼急。
七八个死士齐齐挥剑冲向黄泽,却在下一瞬间纷纷倒地。
黄泽一愣,什么状况?难道是自己太过霸气,不出手就能制敌于死地?!
银色的剑锋滑破空气,年轻的黑衣人五官硬朗,冲黄泽勾起嘴角笑。
“你来干什么?!”黄泽跳脚,指着他鼻子骂。
“又不是你家,为什么我不能来?”黑衣人好笑,“再说了,你一不是我媳妇二不是我娘,管得着我去哪?”
“你……”黄泽气结,混蛋,就会占老子便宜!
见他满脸恼火,黑衣人笑的愈发高兴,伸手揉揉他的脑袋。
“老子要跟你拼命!”黄泽咆哮着扑过去。
黑衣人出指快如疾风,轻而易举点住他的穴道,然后抱在怀里,单手挥剑去帮卫远熙。
黄泽趴在他肩头悲愤万分,武功高就了不起?
卫远熙的几个侍卫也个个是大内高手,再加上有黑衣人的加入,很快就占了上风。
屋外传来嘈杂的脚步声,接着便是御林军统领刘大人的声音。
皇城守军如潮水般涌入将军府,乌骨力被砍掉一条胳膊,司马威也被卫远熙擒住。
“参加太子殿下。”刘大人率领御林军齐齐跪地谢罪,“臣等救驾来迟,请太子责罚。”
“演吧,明明就是昨晚在太子府商量好的。”黄泽被点住穴道动不了,还不忘唠唠叨叨的念。
黑衣人好笑,搂着他的腰,纵身一跃出了墙。
三天后,一道圣旨贴满全国,司马威刺杀太子,理应株连九族,万岁仁慈,念及司马家三代忠良,特赐司马威免死,即日起与府中男丁一同流放西南,家产充公,所有女眷发往军寮,原钰王妃司马燕贬为庶民打入冷宫,若无圣旨,不准踏出一步。
“王爷,王爷你救救妾身啊。”被侍卫拖出去时,司马燕疯了般的哭喊,拼命想要扑到卫远钰身边。
冷宫里过的是什么日子,不用想都能猜到,自己不过二十出头,余下的漫漫几十年,难道便要在那鼠蚁横生的地方度过?
卫远钰面无表情,看着她被侍卫拉了出去。
卫远熙在门口看到这一幕,微微皱眉。
“好歹是你的太子妃,去跟父皇求求情,说不定能将囚她的地点换到这钰王府的后院。”卫远熙跨进屋子,“总好过冷宫。”
“他死了。”卫远钰抬头,语气有些瘆人。
卫远熙没有答话。
“我当初就该带他走。”卫远钰笑的凄然,“可惜他不肯,怎么就不肯呢?”
“子陌之前说过,他很感激你。”卫远熙拍拍他的肩膀,“若是心里不痛快,就多出去走走吧。”
“你说你有什么好?”卫远钰直直盯着他,恶狠狠的开口,“他就是瞎了眼,才会看上你。”
卫远熙不想再跟他纠缠,转身出了永钰殿。
隔日上早朝时,卫昆便颁了圣旨,封太子卫远熙为征北将军,五日后出兵东北。
卫远熙单膝跪地接过兵符,群臣齐齐跪倒,三呼万岁声在金銮殿绕绕缠缠,久久不散。
出征的前两天,正好也是宁子陌醒转之时,到了这日,卫远熙连晚膳也没吃便找借口溜出宫,火急火燎赶往黄泽所说的地址。
云雾山离皇宫不算远,青山绿水风景绝佳,却因为路途艰险,因此很少有人来。
卫远熙凭着轻功掠过深峡,果真看到了一片小小的宅子。
“小陌!”卫远熙站在院子里叫。
“嚎什么嚎?!”黄泽被吓了一跳,端着碗骂骂咧咧走出来。
卫远熙没心情理他,直接冲进屋子。
宁子陌原本正躺在床上,见他进了屋,便撑着想坐起来。
“子陌。”卫远熙赶紧上前扶住他,“没事吧?”
“我没事。”宁子陌冲他笑笑,“只是睡了七天,有点没力气。”
“脸色怎么会这么难看?”卫远熙心疼的皱眉。
“他刚刚醒转,身子要慢慢调。”黄泽进门,把药递给卫远熙,“别担心,不是什么大事。”
“你还是别跟我去东北了。”卫远熙喂他吃药,“路途颠簸,你受不住的。”
“嗯,你……自己小心一点。”宁子陌犹豫了一下,还是凑过去,轻轻吻了他的嘴角。
卫远熙笑着捏捏他的脸蛋,把手里的药碗放回桌上。
“宫里的事情,黄大哥都跟我说了。”宁子陌有些担心,“宁王一向诡计多端,你这次去东北务必要小心。”
“放心吧。”卫远熙握着他的手,“你什么都不用管,只需要好好养身子,等我回来就好,知不知道?”
宁子陌点点头,乖顺的靠进他怀里。
卫远熙此次要去的东北胜阳城,原本是自己的家乡,脑海里却没留下多少记忆。
只记得那里冬天很冷,离这里也很远很远。
幼时的自己,被宁王当做质子送往王城,当时尚且懵懂无知,直到坐上马车,还不懂母亲的眼泪到底是为何。
到了王城后,被使臣带着跪到了金銮殿,低着头不敢抬,连皇上在说什么也没听清,就被领到了住处,自此便被斩掉了翅膀,再也不知自由为何物。
金色的城墙很高,从自己住的小院里看出去,只能望见一小方蓝天,门口终日有卫兵守着,不敢出去,也根本就出不去。
好不容易溜出去一次,却恰好遇到了嚣张霸道的卫远钰,寒冬腊月被推到了荷花池,不是不冷,也不是不怕,只是那份与生俱来的倔强性子,却是宁可冻死,也不想开口求饶。
谁知阴错阳差,却偏偏在那时遇到他。
盛气凌人的小太子,穿明黄的锦袍,戴青色的玉佩,身后跟着一大堆宫女太监,稚气的脸庞隐隐透出不可一世的傲气,衬得自己愈发狼狈。
原本是两个世界的人,谁会想到居然就此羁绊到一起,一晃便是十几年。
在说书人的江湖野史里,送来当质子的人往往受尽欺凌,哪里会像自己,处处被他宠着护着,一点委屈都未受过。
要有多好的运气,才能遇到这么一个人。
“远熙。”宁子陌鼓足勇气,“今晚,能留下吗?”
卫远熙身子一僵,有些不可置信的低头看他。
“东北那么远,一去最少也要两年。”宁子陌搂着他的腰,“我……”
我我我了半天,直到白皙的脸庞涨成通红,到底也没能把剩下的话说出来。
“你……确定?”卫远熙抬起他的下巴,眼底有些迟疑,“我不想你勉强。”
宁子陌抿着嘴唇,轻轻点头。
卫远熙心中狂喜,伸手用力抱住他,手臂收到不能再紧。
“我发誓,此生绝不会到委屈你。”卫远熙在他耳边许诺。
“嗯。”宁子陌唇角上扬,心底却涌上酸涩。
“怎么哭了?”卫远熙皱眉。
“高兴的。”宁子陌咬咬他的下巴,脸上满是笑意。
傍晚的时候,黄泽正在厨房炖汤,突然就见卫远熙冲了进来。
“你怎么还没走?”黄泽一边搅锅一边问。
“你有没有酒?”卫远熙开门见山。
“酒?”黄泽纳闷,“你要酒做什么?”
“今晚我和子陌圆房。”卫远熙在厨房到处翻,“没有八抬大轿,交杯酒总要有的。”
“啥?!”黄泽震惊。
“梨花烧?”卫远熙找到一小坛子酒,打开闻闻,“凑活,就它了。”
黄泽从震惊中回神,挥手哐当一勺子砸到他头上。
“你找死啊?”卫远熙大怒。
“你精虫上脑吧!”黄泽双手叉腰,“小陌身子虚成那样,哪经得住你折腾,况且你后天还要出战,闹什么闹,赶紧回去!”
“我会注意的。”卫远熙颠颠酒坛子,斜眼看黄泽,“喂,你有没有经验教教我,第一次要怎么做?”
“老子怎么会有这种经验!”黄泽瞬间炸毛,脸上泛起可疑的红晕。
“算了,我晚上自己琢磨。”卫远熙扭头想走,却被黄泽拽住。
“这个拿去。”黄泽无奈,丢给他一个小瓶子,“你节制些,要是伤到他,心疼的可是你。”
“这还用你说,那可是我的太子妃!”卫远熙拍拍黄泽的肩膀,得意洋洋的进了屋子。
黄泽蹲在地上感慨,有这样的储君,真是国之不幸。
小院很小,考虑到别人新婚燕尔,难免会有些不该听到的声音,于是黄少侠拎着自己的软鞭,转身去镇上晃悠,顺便带走了做饭的老杨。
“我家世子……”老杨恋恋不舍,拼命回头看。
“放心吧,你家世子有人守着,不会出事的。”黄泽买了两串糖葫芦,和老杨一人一串,溜溜达达吃的挺高兴。
安静的小屋里,宁子陌泡完热水澡后,便被卫远熙抱回了床上,用红色的毯子裹了个严实。
“喝一点,好不好?”卫远熙递给他一杯酒,“别的来不及准备,只有交杯酒了。”
宁子陌微微抿唇,伸手接住酒杯。
梨花烧味道清甜,余味绵长淡雅,一杯入喉,眼中便多了几分春意。
卫远熙看得痴迷,单手抚上他的侧脸,凑过去浅吻了一下。
拿出一串叮当响的玉饰,握过那纤细的手腕,一圈一圈绕上去,红线映着青白的玉石,说不出的温润。
“去月老庙求来的。”卫远熙笑着看他,“老方丈不是一般人,我求签,他连看都不看,就说我能有一段好姻缘,还真被说中了。”
宁子陌脸颊绯红,任由卫远熙把自己放平在床上。
床幔被随手放下,只能听到细小暧昧的声音不断传出来。
红烛轻晃,照出一室旖旎春光。
初次缠绵固然蚀骨销魂,卫远熙却还是不敢太放肆,释放过一次之后,便亲自烧来了热水,小心翼翼的帮他沐浴。
宁子陌脸上还残留着欢爱的潮红,嘴唇却是苍白,看的卫远熙一阵内疚。
“还疼不疼?”卫远熙帮他擦干身上的水珠,抱着放回床上。
“没事。”宁子陌蜷在他怀里,“累。”
“睡吧。”卫远熙搂紧他,“我陪着你。”
鼻尖传来熟悉的龙诞香味,宁子陌闭上眼睛,很快就安稳的睡着。
卫远熙轻笑,低头吻他柔软的发丝。
将来我若得了天下,你便是这世上唯一能与我比肩之人,这是我给你的誓言,此生此世,至死不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