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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雪·月·无 ...

  •   满月的夜晚,我都在默默等待一个白衣胜雪的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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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满月的夜晚,我都坐在院里的石上,仰望天上的月光,清辉如雪。
      自懂事起,二百个夜晚,我都在默默等待,等待一场突如其来的偶然。
      偶然是什么,我不知道。
      或许有一天,会突然出现一个人,送给我一颗后羿的灵丹,让我如嫦娥一般飞向那个雪色的月亮。
      若然那人并不出现,那又如何?我不知道。

      一直以为,自己是与银月最相称的人,是月中下来的仙子。
      独坐在院里,心中莫不嘲笑那些在这般清冷的夜晚,还要醉生梦死在灯红酒绿间沾染了红尘的人。
      其实,夜间只要有一轮圆月,不就完美了么?
      我想。
      渐渐地,我望着月光,望着清辉淫浸的庭院,不禁又问:这就真的完美了么?
      然后发现自己没有见过黑夜外的世界,没有见过阳光,没有见过集会。
      原来不是我最相称这片月光,是我只属于这片月光。

      推开门扉,我又踏进满月的庭院,只属于我一人的庭院。
      这天的月光特别白,特别冷;没有雪的小径,也照得白晃晃的;树影愈显婆娑。
      然后,我看到一个影子从泥墙上跳下来,月白的。
      是盗贼吧。听父亲说过,盗贼盯上家里的银两,便会在夜里穿着黑色夜行衣偷溜进来。
      当然,他们不会在满月的夜晚进来,因为月光会让人们更容易发现他们。
      可现在,有一个盗贼在月夜出现了,并一袭白衣。
      我偷偷笑了笑,并不觉得太惊讶。
      月圆的夜晚不出行,未免浪费了这般良辰美景。
      皎洁银辉中穿着夜行衣隐藏自己,未免辜负了这片月色。
      我对他笑了笑,回报他的惊讶。

      没有见过白发的少女么?
      我微微笑着,没有问,便知道了答案。
      自出生开始,我便习惯了别人投来的奇怪眼光——因我天生白发白瞳,仿佛不是世间之人。
      他们骂我妖女,然后畏惧地逃开,担心我一生气,便把他们给杀害了。
      听说,当我出生时,母亲想毁了我,但她自己却给父亲迫害了,说是私通妖怪。
      其实,父亲并不疼我,留我下来,只因家族本宗仅我一个孩儿;凭着他的财势,总有一天会招来一门女婿,把本宗的血脉流传下去。
      于是,我被软禁在一个独门独院的角落,过着算得上奢华却无聊的生活。
      但我以为自己无伤人的能力,只是普通的女孩——除了某一天,我会重回月光中。
      “你要找仓库么?家里的仓库不在这里,在更前面的院子里。”
      我笑了笑,伸手指向那个不允许我踏出的门,对误闯的白衣人说。
      白衣人听了,一转身便飞到那扇门,矫若游龙。
      我很惊讶他走之前还不忘留一句“谢谢”。
      仰头望着天上佼好的明月,我轻轻舒一口气。
      今夜与雪色月光相配的,有两个人。

      家里闯进一个贼,对我的生活影响不大。
      每天波澜不惊,一如既往。
      不过精神点时,煎煎药、焚焚香、抄抄书、抚抚琴;困着时便躺在床上一整天,不思不想,悠悠作着蟾宫的梦。
      蟾宫里,应满是桂子清香吧。碧海连连,又有几人夜夜苦候?
      送茶饭来的丫头不懂这些,只会念叨着“有空就学学女工”“不要弄些有的无的”“活动活动身体才会好些”,诸如此类。
      女子无才便是德。她不希冀我有德,只希望我多少像普通的女人。
      丫头是好人,至少她会同情我这“妖女”。
      可我……我笑了;大概从骨子到灵魂,我真的是妖女,无药可救。
      除了劝慰,丫头近来的话又多了些,都是说家里遭贼了。
      一夜间,父亲新收的五百两给摸去,二娘引以为傲的长发给切断,护院的手指给无声无色中削去。
      闹闹嚷嚷的一夜,家里的人都担心受怕着,小心翼翼地提防那贼人。
      然而,再吵闹,也不曾干涉到被冷落一旁的庭院。
      一夜,只有月光静静陪着它,也只有它静静候着月光。
      大概,父亲相信没有人敢伤害一个妖女吧。
      无论如何,没有打破院里的宁静,都是值得庆幸的。

      又一个月圆之夜,推开门扉,踏进庭院。
      凉风习习,天气又较先前冷了许多。
      入秋了。
      我拾起掉落在碎石径上的梧桐叶,转入一片树影祟祟。
      然后,我看见我常坐的石上多了一个白影——风吹起的白纱,像白色的翅膀。
      我认清那人,正是那天误闯的盗贼。
      听说父亲悬赏这人却一无所获;而如今他却在我家院里把酒对月,目中无人。
      看着,我不知不觉笑了。
      “你坐了我的位置。”我走近,轻声责问。
      他果然是很有礼的人,说了声“抱歉”,反身便跃到另一块更高的岩石上,翩若惊鸿。
      他果然是很无礼的人,开口便说他调查了我,稍后更问道,我是否知道家父用我来威胁他人钱财。
      我摇摇头:无意于院外的事,我怎会知道?
      我又点点头:依父亲的性子,又岂能不猜出半分?
      片刻,无语。
      他自顾地喝他的酒;我自顾地赏我的月。
      良久,我把注意力从天上的月轮转到他的配刀上。
      刀上映着月光,冷锐,冰寒,却奇怪地有一种摄人心神的魔力。
      转眼看一下院里的池塘,月光如水水如天。
      水里的月光,如天上的月光一般柔和皎洁温柔。
      刀锋的月光,却似是来自异世界的光芒。
      是什么让月光也泛起锐气,我想,呆呆地望着刀尖。
      白衣人注意到我的表情,把刀解下,递给我,说我喜欢就拿去好了。
      我摇摇头,微笑回应:并不是只有刀上才有这种月的光芒。
      他也笑了笑,一跃身便消失在庭院里。
      来如风,去无影。

      我不知道这个奇怪的盗贼在想什么,但我已经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
      展开镜匣,端详自己的容颜,微微一笑。
      十几年来不变的白色,白色的发,白色的瞳;而且不是年老的白,是纯色的,柔和的,如雪如月。
      这就是妖女——我暗暗笑着,披上白色的衣纱。
      平常,我是不穿白衣的,担心着自己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愈像鬼魅了。
      可,有些时候只能穿白衣,不是吗?
      我推开门扉,走出庭院,走进了“禁地”。
      要约父亲到仓库,其实是很简单的事。譬如说,告诉他我会某种能够变出银两的法术。
      身为妖女的唯一便利,就是你说出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都会有人相信——毕竟我本身就是最古怪的了,不是么?
      见了父亲,闲聊几句,听着他津津自喜地自夸起他又从某某家里弄来了多少银子,我便笑着问:“家里已经足够钱用了,还要再要别人的银子吗?”
      “傻瓜,银两那有嫌少的!何况他们怕你,爹要点保佑银也是应该的。”
      我听了,又一笑,让他打开仓库的门,道是施法时让人看见但泄密云云。
      他听信了,转身开锁,却不料一根磨薄的琴弦从他脖子上穿过,一划,一收,断了他的脑袋。
      这一切,这样无声无息,静得自己也害怕,大概是连杀意也没有吧。
      不是因为爱,不是因为恨,只是觉得自己应该这样。
      看着沿琴弦滑落的血滴,我莫名地悲哀起来:毕竟,这是生养我的父亲。

      回到自己的庭院,目睹未曾改变的景物,忽然有了物是人非的感慨。
      绕入树阴深处,立在池塘旁,清辉荡漾,真似另一个月中的世界。
      心意已决,忽一转身,看见白衣人又悄然站在那里。
      “其实你应该在第二次见面时便把我杀了的。”
      我说,他听了只摇摇头:“你不似恶人,我真没有想到,你居然会杀了你父亲。”
      “我是始作俑者,不是吗?”我微微一笑,“其实,你从来未出现过,那就好了。”
      “但我太诈了。”白衣人苦笑一下,顿了片刻,“其实我应该第一次见面时,便猜出你的个性。”
      猜出我对父亲早就心存不满么?猜出我隐藏着的冲动么?
      我对他笑了笑,转身,投入水中的月光。
      最近的迷蒙中,我想起自己还未曾问他的名姓;但这又何尝,我与他,彼此只是昙花一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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