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C/米雅]木偶戏》负者歌途

3、○叁

　　“雅柏菲卡。”他忽然抬起头，冷静地直视着那双纯净透彻的蓝色眼眸，“你知道你救了什么样的一个人么？不久以后，你或许会后悔对我的出手援助。因为我并不值得。”
　　“没有谁不值得拥有活下去的机会。”雅柏菲卡果断地回答。但是他露出了思索的表情认真打量着抱着双臂吊儿郎当地靠在一棵树上的米诺斯。
　　“你似乎的确有着特殊的经历。在面对这些事上，你显示出了令人惊讶的冷静。”他带着些微了然地判断道，“而且你杀过很多人。我想你是想提醒这一点。”
　　没错，米诺斯满意地想，他就知道雅柏菲卡感觉得到。他们这一类人都是一样的，总对沾染了血腥的灵魂极度敏感。
　　米诺斯将重心从右脚移到左脚。他懒洋洋地回了一句：“所以？”
　　雅柏菲卡没有理他。
　　“但是我觉得你杀人是因为你有这自己的一套原则。你的骨子里有一种傲气和执着。对于自己的能力，你有这近乎盲目的自信——或者说自负。为了你的原则，你不惜触犯其他规则。”
　　到了最后，他几乎在自言自语。他的眼神透过米诺斯，似乎在看别的什么人。
　　如果他们不是处于这种尴尬状态，米诺斯想他说不定会鼓掌叫好。可事实上，他只是干巴巴地说了一句：“精彩。你的洞察力真不错，雅柏菲卡。”
　　雅柏菲卡摇了摇头。
　　“只不过是从前认识过几个这样的人而已。很奇怪，你的身上有一种极其相似的东西。”
　　他说着，目光移了开来，带了一点怀念与惆怅。
　　米诺斯在雅柏菲卡看不到的角度翻了个白眼。他低下头，在心里默默地从零数到三十。
　　“我饿了。你有没有什么吃的？”他抬起头唐突地对雅柏菲卡说。而从肚子里发出的一声抗议也很好地帮他作了证。

　　很显然雅柏菲卡的身上并没有存粮。
　　然而当他看到不远处那只尸骨未寒的狮鹫的尸体后，脸上为难的表情迅速变成了让米诺斯觉得背脊一凉毛骨悚然的某种笑容。
　　“再等一会儿吧，阿斯特拉。”他一边朝着狮鹫走去，一边说，“很快就会有烤肉吃了。”
　　想到了某种可能性，米诺斯不着痕迹地一抖。
　　“喂，你该不会是……想把这只狮鹫烤着吃吧……”
　　“没错——你难道不觉得做第一个吃狮鹫的人是件很光荣的事么？”
　　雅柏菲卡，你到底对狮鹫有多深的怨念啊喂！
　　“我说，你都没有保护珍稀动物的觉悟的么……”
　　“哼，好一个珍稀动物。阿斯特拉，遇到狮鹫的时候，想你刚才那样一味躲避是不行的。最正确的态度是主动出击，拔了它的毛撕了它的翅膀戳瞎它的眼挖了它的喙砍下它的头剖开它的肚子切碎它的内脏剥它的皮抽它的筋喝它的血吃它的肉最后毁尸灭迹挫骨扬灰才不枉碰到这么一头‘珍稀动物’。”
　　米诺斯眼睁睁地看着雅柏菲卡一边用平静的语气说教着，一边带着解气的微笑一剑劈掉那头可怜狮鹫的头，用匕首将它开膛破肚，掏干净内脏后开始忙着拔毛剥皮……
　　他再次心有戚戚焉地庆幸起雅柏菲卡并没有认出他。

　　最终他们还是没有吃狮鹫肉。
　　雅柏菲卡在将狮鹫的身体肢解得七七八八后，将匕首在它的毛皮上擦干净，步履轻快地走回来，看上去心情非常愉快。
　　“那个……”米诺斯弱弱地举手，“不吃狮鹫肉了么……”
　　雅柏菲卡依旧维持着那副平静得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说：“谁知道吃了会不会拉肚子？而且，狮鹫肉一定很难吃，说不定还携带着什么病菌，那就更危险了。”
　　米诺斯沉默地抢过雅柏菲卡的弓箭，一箭射中不远处跑过的一只野兔。
　　于是当天的晚餐就确定下来了：烤兔肉。
　　此时夜暮已然降临，篝火是唯一明亮的光源。颤动的光线描绘出的雅柏菲卡的侧脸变幻不定，有一种美丽得不真实的感觉。他专心处理着烤肉，而米诺斯坐在不远处的一棵树下专心地出神。
　　“雅柏菲卡。”
　　“嗯？”
　　“你似乎并不急着离开这个奇怪的地方。”
　　“在了解清楚一些东西之前，我不认为能够凭借自己的能力出去。”
　　他果然发现了，米诺斯想，正因为察觉了其中的古怪，才明白急也没用。
　　雅柏菲卡又加了一句：“……更何况对我来说，在哪儿都没区别。”
　　米诺斯一怔。他有些无法理解这句话。
　　眼前浮现起二百四十多年前，风华正茂的黄金战士拼上他所拥有的一切来保护一个普通村落的情景。那时候从那个男人身上辐射出来的强大与美丽，仿佛令人无法直视的光辉。最后雅柏菲卡赢得了他的认同和尊敬，也终于消弭了长久以来他对有着“双鱼座黄金圣斗士”这一身份的人的憎恨。
　　米诺斯终于知道了自从再见到雅柏菲卡后就一直存在的违和感是什么——那双眼睛中曾经热烈燃烧过的、比世上任何光芒都灿烂夺目的火焰，已经被时光悠悠扫来的灰烬填熄，不复存在。那坚定得如同一堵刀枪不入的墙的信念，似乎也已随着生命的凋零而坍塌。
　　“我不明白。”他无意识地皱起眉，小心地组织着自己的措辞，“雅柏菲卡应该有家的吧？或者，应该有想要保护的什么人或是什么东西吧？”
　　雅柏菲卡微微惊讶地看了他一眼。
　　“你很敏锐。”他微微地笑了笑，却带了些微的苦涩。
　　米诺斯看着他，隐隐约约猜到了些什么。他沉默着，听雅柏菲卡继续说。
　　“但是，我的家现在已不再属于我；而我曾经愿意倾尽生命来保护的东西，也已经轮不到我来保护。”
　　他的时代已成过往，湮没在身后的茫茫云烟之中。时间是最无情的东西，因为它有足够的耐心与无穷的力量去改造任何事物。当年他至死都一直认为无论世事如何变迁都永恒不变的东西原来如此脆弱，这世上变化总是远远多于恒久。
　　雅柏菲卡将米诺斯怔愣的表情误解成了不解，不禁哑然失笑。
　　“呵，我本不该对你说这些。你不懂的。”他温和地说，仗着身高优势摸了摸米诺斯（小姐）的头，递给他一块刚烤好的兔肉，“吃吧。”
　　被摸头了被摸头了被摸头了被摸头了……
　　米诺斯面无表情地低下头狠狠撕咬着兔肉，想象着他手中这块烤得火候正好只可惜肉质算不上鲜美的兔肉其实是那三个无良女神的头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