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顾贺年小段子之岁岁年年》未央居潇湘

1、第 1 章

　　嫩滑水润的萝卜切成了精细的丝，盛在洁白的瓷盘中，红白相嵌。新鲜的虾去了壳变得晶莹剔透，还有翠郁的鲜嫩菜蔬，各式食材在那双纤长细腻却白皙得似无血色的手中起舞，烹炸蒸煮，翻炒颠锅，锅碗盆瓢交相而鸣。本该是烟火气浓重的厨房里，因了那一抹灵逸清婉的青色身影，竟有些飘忽朦胧，恍恍惚惚得不真实起来。顾惜朝在厨间忙活半晌，厅上的饭桌上已经摆了满满一桌。红白相间、色彩艳丽的是金丝银线，滑腻莹润的是水晶虾仁，清香恬淡的是翡翠汤。鲜绿嫩滑的是芦荟膏，各色坚果摆成了松柏迎春，圆润松软的豆腐圆子。或鲜辣，或清爽，或浓香馥郁，或酥脆香软。今日除夕，年夜饭上，自然一定少不了的，是那道杜鹃醉鱼。樱粉的杜鹃花点缀在金黄酥软的鱼身上，鱼的鲜混合着花的香，鱼的清融入了花的艳，只是看已是让人食指大动，垂涎不止。
　　顾惜朝洗净了手，看着一桌的饭菜，思绪纷杂。这样的生活，平静而安然，祥和得让曾经身处于那个血腥残戾、纷争不止的江湖的他觉得不真实。当年在最艰难的时候，他和晚晴曾经多么渴求着这样的生活而不可得，而如今，这样的生活，却是由那个当年拔剑相向、千里追杀、自己毁掉了他的一切却也失掉了自己的一切的人带给了自己，天意造化，冥冥中注定自己和那人是该牵扯不清的吧。想到那人，顾惜朝轻叹口气的同时嘴角泛上一抹笑意。戚少商呵，那个人，总是用自己的炽热和温柔让自己沉溺，让自己逃不开，躲不掉，只能一点点卸下了心防与冷漠的外壳，沦陷……呵呵，那人不愧是酒鬼，就如这炮打灯的酒，炙烈之后是熨帖入心的暖。
　　顾惜朝提起桌边一坛炮打灯，走至窗边，拍开坛口的封泥，痛饮了一口，酒的烈与辣刺得他浑身一颤，随即笑着轻摇了摇头，果然还是满头烟霞烈火。窗外彤云流散，北风呼啸，竟是要下雪了。远处隐隐传来阵阵喜庆的鞭炮声和孩子的嬉笑声，除夕了，戚少商，也该快回来了吧。说起来，似乎自己与那人在一起的每一个除夕，都在下着雪…………
　　第一年，疯了的顾惜朝只一味地发狂地要寻找着晚晴，他始终不相信，那个温柔的、如仙子一般、包容着爱护着自己的人已经永远地离开，永远回不来了。惜晴小居外，他在漫天的风雪中挣扎着，瘸了的腿拖在地上，泥污沾满了那件飘逸的青衫。痛，是他唯一的感觉。身上所有的痛也抵不上心的痛。而那个人，牢牢地抱着他，不断地大声唤着他的名字，声音里是掩不住的伤痛与心疼。“惜朝……惜朝……你别这样好么……我求求你……你醒来吧……只要你醒过来，我宁愿再给你追杀一千次一万次……这一次，我不逃了，我就待在你身边。我认命了，我们本就该是一体的不是么……我离不开你，你也杀不了我……我再也不会再放开你了……”喃喃的话语弥散在凛冽的北风中，雪花洋洋洒洒，落满小院中央那一双紧紧拥在一起的身影……
　　第二年，经过无情的药的调理，顾惜朝的疯病有所缓和，不再疯疯癫癫地闹着往外跑要寻晚晴了，可是，整个人浑浑噩噩，痴痴傻傻，每日里只会发呆，对周遭一切似乎完全感知不到。戚少商在他们隐居的小屋里贴上窗花，粘上春联，挂上花灯，原本冷清毫无生气的小屋总算有了些新年的喜气。手忙脚乱半天后，戚少商总算做出了一桌勉强像样的年夜饭。把顾惜朝按在桌边坐下，看着顾惜朝空无一物的眼神，戚少商神情一黯。微叹一口气，伸手拿过桌上的木筷，戚少商夹起一块炸得酥黄的鸡柳，送到顾惜朝嘴边，看着他木然地张嘴，咽下，“惜朝，我知道你很挑剔，我这么差劲的厨艺该是被你不屑一顾的吧……”又夹起一筷青菜，同样是机械的动作，张嘴，吞咽，“我是该庆幸的吧，这样的你，不会再站在离我最远的地方，这样的你，不会再闹着要杀我，要找晚晴。可是……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这样的你！根本就不是我要的！！！顾惜朝！你给我醒过来！！醒过来！！！”再也忍受不住，戚少商重重将碗和筷子放上桌上，倾身向前，一把吻住那两片薄薄的温凉的柔软的渴望已久的唇。“唔！”顾惜朝蓦地瞪大了双眼，本能地往后缩去，却被戚少商先一步紧紧揽住了腰，动弹不得。“惜朝……惜朝……”仿佛轻叹，是哀苦，是疼惜，是痴怨，语气里是涨满的复杂感情，冲破胸臆，随着那带着一丝暴虐的吻直抵心底。顾惜朝本来剧烈的挣扎也在这汹涌的情意中丝丝瓦解，终是放软了身子。那些倾诉的话语渐渐地低了下去，消失在唇舌间。顾惜朝紧闭的双眼缓缓落下一滴泪，顺着如画精致的脸庞滑下。窗外，雪正纷纷而落……
　　第三年，戚少商在除夕前三天接到六扇门的来信，让他帮忙追捕一名恶名昭彰的江洋大盗。四大名捕一向甚少求助于人，想是此事甚是麻烦，无可奈何之下遂相求于戚少商。戚少商自然知道这些，看了看一旁眼神天真，兀自看着自己笑得云淡天晴的顾惜朝，左右为难一番，终是将顾惜朝托付给了隔壁的张婶，跨马而去。惜朝，等着我，我一定尽快办完事回来接你。策马飞驰而去的戚少商没有回头，所以他没有看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的顾惜朝，眉眼间，有无尽的担忧与伤感，还有一抹一闪而过的厉色。戚少商，我给你三天时间，如果你除夕还未归来，若是你敢出事，便是上穷碧落下黄泉，天涯海角，鬼蜮神界，我也一定追杀你！
　　为了赶在除夕之日回家陪顾惜朝过年，戚少商拼尽全力，想尽办法，急切之下，甚至不惜自伤以苦肉计迷惑对方。二人这些年从来未曾分开过，如今天各一方，戚少商的相思、牵挂汹涌澎湃，只恐再迟一些便要涨破了胸臆。当那个江洋大盗终于被捕伏法，戚少商心急火燎不眠不休地赶回张婶家，看到的便是漫漫风雪中，顾惜朝坐在破旧的木门前的台阶上，痴痴地望着院门外。身上已覆上了薄薄一层白色，隐约露着浅浅的青痕，那人本就畏寒，此时早已是冻得浑身打颤，嘴唇发紫，眼神里是映着漫天风雪，是满满的期盼与委屈，像个无助的孩子迷失了归家的路途。戚少商说不出的心疼，跌跌撞撞翻下马。他多想冲过去抱住那人，用自己的皮裘和体温温暖他，可他却站在离他几步远的距离，再也向不了前。他说：“真好！你终于还是回来了！”……院子、风雪、枯木、衰草……所有的所有，都在模糊、淡化、消失，天地间也只剩下了眼中的彼此。于是，那一年的除夕，在顾惜朝的记忆里，便只留下了这样一个画面：茫茫天地、弥漫飘洒的风雪后，那人凝视无言的双眼和那个坚定到强硬的怀抱。
　　第四年，处处喜气盈盈，阵阵欢声笑语，同每一年的除夕没有任何不同，喜庆而欢乐，连空气中都满溢着让人不由自主勾起嘴角的甜蜜欢喜。只是，戚少商和顾惜朝隐居的小屋里却偏很不合时宜地出现了一群杀气腾腾的人。戚少商将顾惜朝护在身后，缓缓拔剑指向不速之客，小屋里的氛围瞬间降到冰点，冻结了新春的暖。“戚少商！我们今天非杀了顾惜朝不可！难道你要阻止我们吗！他可是毁了你一切的大仇人！那些血海深仇，诸葛红袍、雷卷、你连云寨的那么多弟兄，你都忘了吗！”戚少商神色一黯，的确！那些过往，自己是放下了，可不代表没有发生过。那些血、那些痛、那些伤，是一道道深沟，隔在他和他之间，永生无法跨越，无可填补，唯有偿尽自己一身热血，方可减了那人的深苦罪孽。念及此，戚少商沉声道：“我说过我会护着他，便一定要守诺，各位的血债却也不可不偿，不如就由我来代他如何”言罢转身走进了飘着雪的小院。那几人彼此交换下眼神，终于跟着走出了小屋。顾惜朝说不出的心慌，拔腿便要跟着出来。戚少商一字一句重重说道：“惜朝，关门，进屋！”顾惜朝手紧紧攥着门扉，眼睛死死地瞪着戚少商，戚少商也同样死死地瞪着他。“顾惜朝！”戚少商大喊一声，顾惜朝楞了一楞，终于咬牙重重关上了门。戚少商回头，将剑收回鞘里，道：“我不会拔剑，只望你们今日过后放过顾惜朝，他先是疯癫，如今更是失去所有记忆，已经为他当日所作所为付出了代价。动手吧！”
　　顾惜朝僵立在屋内，他只觉得从未这般冷过，血液放佛也结成了冰。屋外，除了风的呼号什么也听不到，更衬得屋内死寂沉沉。压抑的气息快要让人喘不过气，顾惜朝听着自己一声比一声闷重的心跳，默默坐在桌旁。方才戚少商的那一声喊，他明白他什么都知道了，他也明白了他所有的意思，毕竟，他们是知音不是么！是！他早就清醒了，他早就想起了一切，那些残酷的、纠缠的、痛苦的，一切的一切，他都记起来了。可是，他却不知道怎么去面对，在他们已经袒露心迹，携手相伴的如今，叫他如何去面对那些刻骨的曾经，何其残忍！于是他只好继续装傻，他宁愿永远只做那个什么也不记得，只有戚少商的顾惜朝，只有这样，他才可以永远陪在他身边，不去想，不去问，不去管，把自己的一切交给他就好……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挣扎着摇摇晃晃站起来，猛地拉开门。白的雪，红的血，刺目得让人心悸。顾惜朝的呼吸蓦地粗重起来，他不敢抬头，恐惧像潮水翻涌上来，浸透着他，包裹着他。咬碎了一口银牙，顾惜朝一步步向院中那个拄剑而立、一动不动的人影走去。纤长的手搭上了那人握剑的手，那人抬起头，久久，脸上浮现两个深深地酒窝，“这位书生倒是一表人才，气度不凡！”那本就冰凉的手猛地抓紧，良久，慢慢松开，清朗如月的眉目绽开笑容，一贯的飞扬，一贯的讥诮，“你也是一派英雄气概！”雪簌簌而落，静谧安宁，点缀了一院红梅暖春……
　　仰头又饮下一口酒，顾惜朝从回忆中回过神，又是一年除夕夜呵！抬手正要再喝一口酒，动作就那么硬生生地僵住，身子落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惜朝！你再这样喝，可就要醉了！”低沉的嗓音，坚实的怀抱，迷恋的气息，让顾惜朝本就因为饮酒而有些熏熏然的头脑更加发昏。放软了身子愈加往那人怀里缩去，口里却仍是不饶人，“说好最多两天，除夕必须回来，九现神龙戚大侠倒果真是信守承诺啊！”将怀里的人搂紧了些，叹息道：“惜朝，我已经尽快赶回来了，你就饶了我吧！”怀中那人轻哼一声，仍是不回头，兀自扭动着身子想要挣脱。戚少商被蹭得火起，一把转过那人的身子，定定看着那人的眼睛，“惜朝，你都喝了那么多酒了，我也要喝！”“唔……你……土匪……”低吟浅唱，交相应和，一室春暖……

　　<完>

　　后记：于是，完结了才发现，开头写的那么美味的年夜饭，怕是两个人都不必吃了吧~~咳咳~~~~这该是我第一篇正式完结的戚顾文吧，送给亲爱的苏苏~~~MUA~~因为你我才义无反顾踏进戚顾这个大坑。新年新气象，明年也请继续努力！！希望各位看官看文愉快~~~~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