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直树的婚姻守则》尤微澜

35、35：要有担当才是好男人

　　几天后的下午，我的体检报告下来了，一切正常的结果代表的是，我要去马祖当兵了。
　　其实早在大学之前，我就考虑过当兵的事情，不过那时也就只是在“考虑”，真的作出这个决定却反而是湘琴在积极准备转系考的时候。
　　湘琴那时的认真与近乎执拗的热情，令我猛地觉察到，其实在确定自己爱上湘琴并非她不娶的那一刻起，我就比想象中更加离不开湘琴的陪伴与依赖了。
　　而这对总是严格要求湘琴的我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也许在普通正常的年轻夫妻而言，妻子总是对丈夫撒娇、痴缠是感情好的表示，但在我看来，这样的感情是最不牢靠且最易生变的。
　　我希望湘琴在她能力可及的范围内变得理智、成熟，就是为了能让她更好的站在我的身边，和我做同样的事情，看同样的风景。
　　因此，在要求她成长的同时，我更得严厉的对待自己，我不能再继续耽于湘琴无时不在的柔情中，那会令我变得越来越软塌懦弱，甚至变得不敢去冒险不敢去承担责任与风险。
　　所以我才要远离湘琴跟家人，把自己“放逐”到那个小小的海岛上，锻炼心智与身体，成为一个更有能力更有担当的男人，无愧于“江直树”这个名字。
　　即使，那需要我跟湘琴、爸妈他们，承受生离之痛。

　　从拿到报告到回家，我一路上都在想要怎么跟他们说这件事，但是无数词语跟句式在我的脑袋里缠绕混乱半晌，对我讲出口的话却是一点帮助都没有。
　　好吧我得承认，在瞒着全家报名当兵这件事上，我其实是很理亏和心虚的。
　　就算是打着为了自己和湘琴好的幌子，我瞒着他们这么做，也实在是有点过分。
　　犹豫挣扎了许久许久，我做了一件以前的我绝对不会做的事情——我在走进家门后，坐在中庭的小喷泉池边，用吼的说出了我“甄选上医疗替代役，被分配到马祖”的事情。
　　屋内刚刚还嫌杂乱嘈吵的嬉笑声戛然而止的霎那，我觉得自己左胸口处那颗名为“心脏”的器官，随之僵硬的停顿了好几秒。

　　爸妈强烈的反应在我的意料之中。
　　我木着脸垂着视线解释说“外岛的资源本来就比本岛少，照顾真正需要帮助的人是我学医的真正目的”，虽然说的是实话，却怎么也不敢看他们的表情。
　　我知道，我的自作主张，又一次伤害了爸妈、岳父、裕树……以及，我最爱的湘琴。
　　尤其当湘琴问我“为什么是马祖，你为什么要去离家那么远的地方”的时候，我真是第一次面对她的疑问却无话可说。
　　难道要我告诉她，我离开，是为了你我都能更坚强更相爱？
　　我没有办法那么残忍。
　　当我告诉湘琴我服替代役要一年多的时间，湘琴再也绷不住她的肉包脸，哀哀的哭了起来，“我不要跟你分开……直树，我不要……”
　　看着湘琴的泪眼，听着她诉说分离的痛苦，我不是不难过不是不心疼，但我命令自己绝对不可以答应她办休学的要求。
　　既然夫妻两人不能都任性，那就让我扮演那个唱黑脸的人吧。

　　“你知道那种……我给你的爱，是你给我的好几百万倍……然后当我们要分开，这份对你的爱会重重的压在我的心上，没有人能跟我分担……那会有多痛苦吗？”
　　那天晚上，我就这么想着湘琴在爸妈环视下对我所说的最后一句话，在背对着我的她身边，彻夜无眠。
　　就着窗外透进来的明亮月光，我能够很清楚的看到湘琴微颤的身体，她明显没有睡着，却固执的不肯打开床头的小灯（我之前试着开了几次，每次都被她无声的关掉了）。
　　我不知道沉浸在黑暗中的她，到底是不想看到灯光，还是……不想看到我。
　　忘记了这是我跟湘琴婚后的第几次矛盾，却是她最沉默的一次。
　　我从来都不知道，当湘琴不跟我说话，我的身边会变得如此沉寂枯涩。
　　我其实想跟她解释我真正的心意，但随即又想，何必？
　　最苦的果子我一个人来吃就好，何必还得让湘琴既熬着相思又受着愧悔呢？
　　我要是对她说了我这么做的原因，她十之八九会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到时她不内疚才奇怪。而那，正是我最不想见到的。
　　所以在此刻，就算我再怎么想把偷偷哭泣的她抱入怀中，我还是要攥紧双手，动都不动。

　　从第二天起，湘琴开始躲进婴儿房不理人了。
　　最让我难受的是，湘琴把她从来都不会关上的婴儿房的门板，锁上了。
　　这是不是表明，她真的伤心到，要一个人独自蜷到角落里去疗伤……或者，舔舐伤口？
　　而往日最能安慰她一切伤感苦痛的我，这次成为了令她避之不及的，“元凶”？
　　就连我去敲门叫她吃饭，湘琴也是磨蹭半天才隔着门板回我话，而且还是拒绝。
　　没有了湘琴的欢笑吵闹，家里变得冷冰冰的，妈总是呆呆的坐在客厅里抚摸着同样呆呆的小可爱发愣，爸下班回家就是一副皱眉叹气的模样，就连裕树也是无精打采的。
　　而岳父更厉害，根本不到凌晨不回家，仿佛是在躲避什么恶鬼妖魔一样。
　　也或许，他躲的就是我。

　　这天晚上，我终于“碰”到了“久未谋面”的岳父。
　　看到我，岳父的脸色有点微妙，揉杂了无奈、愠怒和隐忍情绪的一张脸，苦的什么似的。
　　我没法不在意他外露的情绪，却也无法就让他这样回房——在我离开前，有些话我必须告诉岳父，即使爸妈不知道，我也必须说给他听。
　　于是，在晚风徐徐的凉台上，听着珠帘被风吹动的清泠脆响，我慢慢开启话题，“这几天，湘琴都不太想见到我……”
　　“你千万别放在心上，”岳父凝着眉头，无奈的叹口气，“因为她……太在乎你了。”
　　“我知道。”我闷声应着，想起湘琴哭泣的模样，心底又隐隐的揪疼起来，“其实……在告诉她之前，我就有心理准备。我本来打算在我当兵这段时间她可以学会自己独立，不要把对我的感情当作是她生活的唯一……不过，看现在这样子，看来是行不通的。”
　　“她这辈子只想完成一件事情，就是专心爱你吧……”
　　“爸，如果我新兵训练之后到了马祖，湘琴也跟着我到马祖，你觉得这样行得通吗？”
　　莫名冲动的，我说出之前死命忍住不提的想法，看着惊讶的岳父说道：“……是很奇怪对吧？我是去当兵又不是去玩……可是，我不在湘琴身边，她又是这么不安、不快乐……我到底要怎么做，才是对湘琴最好的方式……”
　　就算湘琴到了马祖，我也没有时间照顾她，到时候她又该怎么办？
　　看着她无助无奈，我还是一样会心疼、无奈、内疚啊……
　　“直树，湘琴她……”岳父欲言又止，“她……”
　　“她似乎不怎么明白，”无声的叹口气，我当着一头雾水的岳父的面，喃喃的说出湘琴平素最期待我说的话，“我有多爱她……”
　　湘琴，我爱你，远比你所知、所想的，要深刻许多。
　　我不希望你能懂，却渴望你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