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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之一 四月之惑(下) ...

  •   走上山去,天已经黑了下来,脚下也不再沉重了,只是满身的汗水被风吹过开始变干然后才感觉到冷了。山上只有我一个人在赶路,林子里不断有猫头鹰的鸣叫声,我还在寻找去相叶家的那条路。
      远远地看见了灯笼,就在漆黑的山林里看见一个穿着红色浴衣的男子打着灯笼向我迎来。长发披散着,衬着红艳的面容。这应该就是水城画中的那个人了吧。今我思畴昔,伊人怀袖香,形容得一点一不错。这个人多少会和相叶家有关,我很确定。
      美艳的男人走近,手中持着灯火,在林中轻移,悄然无声。
      “是客人吧?”他倦慵地问。
      我点了一下头。
      “失礼了,请随我来。”他转身用灯火为我领路。
      看着他的背影,由于水城画的是背影,那时误以为他是个女人却没想到竟是个男人。
      顺着山野,接近那半山腰的房子,灯火通明。有温柔的女子上前迎客。然后使女们纷纷把我拥入房间,为我摆上料理。脱下我的外衣,又把我引入汤室,门边的两位女子整齐地拉开门:“请。”露天中有一个很大的温泉,蒸气氤氲,还有侍女跪坐在池边替我擦背,确实是很周到的服务。水气朦朦的,抬起头居然看不见天空。出来的时候,看见侍女们已经拿走了我的衣服,送上了叠放整齐浴衣,我捡起那件全黑的换上,衣料的质感相当好,不知道是用什么布料做的。
      被人请入主室,接待我的还是那个打灯的红衣男人。。
      喝过了矮几上的茶,我看了看那男子:“请让我把贵处名叫水城启介和中条信的两位带走。他们并不属于这里。虽然我明白我的要求非常无理,但还请你体谅我的唐突。”
      红衣男人表情不变:“对不起,客人。这两个人我并不认识,我母亲不在家,还请您在此地多留宿几日,以待家母归来。在这之前,我不能回复您任何要求。”
      忽然外面传来吵杂的声音。
      “让我进去!”
      “不行,他在见客人。”
      “不要!”
      “我……”
      红衣男子向我点了一下头:“先失陪一下。”
      然后,就消失在门外。过了一会儿,使女来说不用等他了,而且已经为我铺好了被褥。
      深夜固然是难以成眠的,我向院子走去,意外地察觉到了那个红衣男子的气息,我沿着味道寻去,刚转过一个拐角竟看见那绯衣的男人背向我独自在月下吹奏着六孔尺八(传统乐器,属竖笛类,长约一尺八寸)。一般来说应该是七孔的比较多见吧。我没能看清他用的是那个吹孔,但是听这音色却和黑泽琴古的琴古流、中尾都山的都山流都不相同。甚至是不属于目前我所知的任何流派吧,或者说他是属于一种我从不知道的古老派别。
      “我究竟还是不擅于这种古老的管乐啊。”我想着。
      悠扬的韵律竟让我这个不擅管乐的人沉湎其中,被这份苍凉淹没。
      院中草木和山上并不不同,但布置巧妙更有一番雅趣。而那置身其中的男人却放下了尺八,开始率性轻唱了。
      没有配乐我不禁遗憾,转身从客房里拿下那个可能是作为摆设而放在那里的三味线。虽然我对尺八不熟,但是三味线我自认还是可以勉强弹奏的。用琴拨从上向下弹拨,琴拨在拨动琴弦敲击鸣箱的蒙皮发出鼓音。然后变更为琴弦自身的纤柔音声的抄拨,左手指紧接着弹拨琴弦,更鲜亮的音色便杂入其中。虽然三味线有二十多种且质料的差别可以大到八度音程,但幸运的是手中这个音色还不错,正适合小曲。
      “诶?”绯衣男子听到三味线吃惊地回头来。
      “请继续。”
      他冷冷地却不再唱了。
      “‘擅越此神垣,犯禁罪孽深……’的下一句是‘只为情所钟,今我不惜身’吧?你在怪自己吗?”我想着他的唱词。
      他冰凉地望我,不语。
      “那么这句呢?今我思畴昔,伊人怀袖香……”
      他的眼神明显地闪动了一下。
      “相叶家的事,不需要外人干涉。你只到等到母亲大人回来,就可以离开。”
      “你是认识水城的吧。”
      他冷淡地说了一句:“不认识。”转身离开了院子。
      我环抱着肩抬头望天,今天的月色很好,可惜少了一个不输与“人间国宝”山口五郎的尺八高手的演奏。

      早上,是被鸟叫声吵醒的,晨光被永远驱不散的雾气阻碍在外面,但是仍然可以感受到山林的拂晓。恍然间又回到了十三年以前,几百叠的和式古屋,寂寞又充满自然生机的森林,溪流从山间倾下,天边是淡蓝色的远山。和相叶家截然不同的明朗清洁的阳光。六岁的我拿着竹篮会在雨后去山里摘野菇和山草莓,鸟儿的叫声动听至极。记忆中那时的我都是一直快乐的,很快乐……
      尽管那个记忆现在回忆起来是那么地不可思议。因为我清楚地知道我是从来没有出过东京的,可繁华的东京城里却决不会出现那样完全呈现野生状态的森林以及这样宏大的和屋建筑。但是我还是执着地相信着菅原家的存在。因为我是菅原家的孩子,那是我生长的地方。
      或许,我真的应该把水城和中条带回去,毕竟他们的家在那里。等到后天,再不离开就逃脱不了变成游魂或是被相叶家吸尽生气的命运了吧。
      静坐了一上午,静心缄默,是七岁前养成的习惯,外公和母亲禁止我和菅原家以外的任何人说话,包括仆佣。大多数时候,我都是安静地学习茶道与合气道,身着和服用心聆听外界的声音,看大房子里灰衣的仆人轻飘飘地在周围来回穿梭。所以对我而言无人理会的清晨是无所谓的。对一夜之间就消失尽的无数女侍,也不觉任何好奇与不安。
      只是未曾想到这个安静的上午第一个来拜访我的是红衣男子本人。
      “家母要回来了,下人们去准备了,所以今天没有人。”
      “明白了。”
      他关上门的时候停了一下又转了回来。
      “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他皱了皱秀挺的眉:“他……想见你。”
      我点了点土,按他的说明走进后面一个房间。
      水城启介,稍显纤细的一个人,总是打扮得整齐干净,很开朗地笑。我在花名册上见过这个人的照片。现在他坐在窗边,低头没有看我。
      “水城君。”我轻声叫了他一下。
      他看着我显出一丝惊讶:“早知道斋部长会让人来找我回去,可没想到是舞木学长亲自过来,失礼了。”
      “你见过我?”
      “不,舞木学长的论文教授经常作为典范讲读,所以才好奇了一下学长的样子。”
      “啊。”我没有坐下,“中条呢?”
      “他很好 ,就在隔壁的小隔间里,我让学长来就是要说这件事。”水城忽然跪在我面前,“请您务必把阿信带回去!”
      “你呢?你的希望又是什么?”
      “我不想离开。”
      水城的实现渐渐移向窗外。有风经过,原子里的樱花纷纷坠落在树下堆积起厚厚一层粉红色的尘埃。
      “你会死的。”
      “我知道。”
      我看了他很久,在他身边坐下来:“很重要的理由,值得你自愿去死吗?”
      他回头的时候,我发现他眼角仿佛有泪痕浮动:“我要留下。”但一眨眼,他还是那个斯文清秀的开朗男孩,“你见过薰了?”
      “你画上的那个人吗?”
      “没错。”
      “薰,因为我……很烦恼。他不详让我见你。”水城从身后拿出一幅画双手递给我,“我知道部里少了我会让部长很为难。但是我必须要留在这里。这里是我的完稿,请转交给部长,这次的全国大赛就可以交代了。”
      “我不要。”我很没耐性地说。
      “舞木学长……”
      “这种事请当面和斋说,你给我差不多一点!”
      “学长!学长!”
      迈出门,果然那个红衣男子坐在走廊上。
      “你叫薰是吧?”别有意味地想起水城题的和歌“伊人怀袖香”,花香袭袖不就是薰吗,正暗合了他的名字。
      “相叶薰。”
      “你也觉得让水城永远死在这鬼道里比较好吗?如果你那么在乎他的饿话。”我冷哼了一声。
      红衣男子没动,屋里却隐隐约约传来哭泣的声音。
      今天,是最后一天,我还是没有见到中条信,而水城却已陷入了昏迷状态。
      薰让他的头枕在自己的脚上,用毛巾轻擦着水城因为痛苦而渗出的汗水。
      “薰,不要把我送回去……”意识不清的水城反复呢喃着这一句话。
      “启介!启介!”薰紧紧握住了水城的手,脸上表情比他更痛苦。
      “我一离开,就会忘记你,忘记这一切,我不想忘记你啊。”
      “启介……”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水城越来越恶化的病情,除了紧紧抱住颤抖的那人的身体什么也不能做。
      我在一边默然地看着,这是他们自己的选择,自寻烦恼,又与我何干?
      “今天酉时,你母亲还不回来,他们都会死。”我只是陈述事实。
      满院的樱花簌簌而下葬入泥土,只可惜这样好的景致屋里两人却不能再流连欣赏了吧。春之女神要离开了,连这不见天日的鬼道里的樱树们都知道了呢。
      如果水城变成游魂,大概会一直萦绕这个宅子吧,我这样想。
      有些不可理解水城和薰的牵绊,但却隐隐约约懂得那联系他们的是哪一种感情。
      怎么会这样呢?水城是个男人……
      “很奇怪吧?因为水城是个男子。”薰用他迷惑人般的眼望着我。
      “可能吧。”
      “可是,没有理由……我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的人,在知道了我的身份后还是坚持待在这里,仅仅是因为我在这里。然后也就不自觉地开始想把这样一个有趣的生物留在身边,面对这个人身上满满的生气却不舍得下口。让这个人活在身边就会觉得舒服、满足。有时就会想,这个人真奇怪,而创造出这个人的世界原来是如此奇妙的……”薰说着说着笑了,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的笑容,是纯粹属于男人的迫人的笑。“不想让他离开,哪怕触犯不与人类深涉的禁忌,也不愿放手……”薰捧着水城的头,用心地看,仿佛要把他的样子印刻到眼中。
      时间在花雨的起舞中渐渐消逝,入夜了。
      气息忽然变得不再一样,薰瞬间抬起眸:“母亲回来了。”
      院子里,灯火乍明,使女们打着灯笼轻盈地一个又一个从门外进来,在院里低着腰站成两排。身着青色的和服的传统女性走了进来,还是美丽,但在这种环境中却多了一份威严。是我熟悉的相叶一之台。
      她越过我身边一直到水城的房外:“薰!”
      薰立刻从房间里快步出来,跪在一之台面前:“母亲。”
      一之台面无表情地命令着:“直起身子。”
      还没来得及完全坐起来的薰已被忽然而来的耳光打倒在地上。
      “你知道错吗?”
      薰伏在地上,艰难地坐了起来,红肿的脸颊,嘴角已经被打出了血,一声不出。
      一之台看了他一眼,侧过身冷冷地说:“鞭刑!”
      两个武士样的男人拖着薰拉去了后院。
      冷漠的和服美人这才缓和了脸色,走到我面前向我行礼:“让菅原少爷见笑了,我孩子事实在太不像话了。”
      跟着,一屋子的人都向我弯了腰。
      “本该早些回来亲自招待少爷,实在委屈少爷了。”
      “哪里,没有关系。我今天就要离开了。”
      一之台立刻惊讶地问:“您就要离开了吗?一之台还没有招待您呢,想必少爷还没有欣赏过她们的歌舞,也请多留些时日吧。”
      “抱歉,我本来是为了寻找我的几个朋友,再不离开,他们的七日之期就会到了。”
      “是这样啊,按照家族的规定,原本是不容许从家中带走人类的,但若是少爷的话可以在这里任意挑选两样临别礼物带回人界。”一之台亲切地向我解说:“那么,少爷要选择哪两样呢?”
      我回想起了鬼婆的话,于是依照着她的建议开口说:“那就是衣下的那块石头好了。”
      一之台微微吃了一惊,随即又笑了起来:“如果是少爷想要的,那就当奉上。”染户句从衣中托出一块小小的黑色石子来。石头在他的手上淡淡地发出清香,原来她身上让我熟悉的母亲的味道就是由那石头而来。
      “请问,少爷想要的第二件礼物呢?”
      “那个府上的一个人类,名叫中条信的,我想带走。”我深深看了水城的房间一眼,不要违背本人意愿的我还是只能选择对不起斋了,就算是死了,水城也会认为比在人间幸福吧。
      “可以。”
      这时就有一个男人将面目无神的中条信领了出来。中条看起来没什么变化只有些呆滞。
      “他怎么了?”我问。。
      “没关系的,出了鬼道就会回复神志。只是一些迷神的法术而已。”
      “我还想问一个问题。”
      “知无不言,少爷。”
      “你知道菅原家现在的消息吗?”
      一之台摇摇头,但又指着手中的石头说向我笑着说:“少爷也许不记得了,一之台是在少爷被接走前离开的,所以对菅原家的去向也不清楚。但是它是夫人的故物,也许会从中有什么发现。”
      我拉过中条,正要接过一之台手中的石子,房间里传来痛苦的呻吟声。然后翻滚的声音,水成抱着头大口地呕着血,从台阶上滚到院子里。那张秀气的脸扭曲得可怕,手臂上青筋绽出全身痉挛,疯狂地抓着自己的身体。那个情景变得非常可怕。
      “启介!启介!”薰的声音也立刻响起。
      衣发散乱的熏忽然冲了出来把水城执着地护在胸前,惊慌失措。
      显然是从受刑中闯出的薰,鲜红的浴衣上布满血痕,被打裂的破口处可以看到无数的伤口和鞭痕,密集的地方就像一张血织成的网,狰狞地爬在皮肤上,大量的失血让他的脸没有一丝血色。可还是用尽全力把痉挛的水城抓住。
      “怎么……会这样?”我看着一之台。
      “恐怕是七日之期快到了,他的体质比另一个弱,可能快死了。”一之台如实说。
      接着,她蹑着木屐走到薰面前:“放开他!到现在你还和一个人类纠缠不清,死不悔改吗?”
      “不,母亲,母亲,我是……”薰流着眼泪抱着走入绝地的水城虚弱地说。
      “你知道你犯了大忌?!”一之台平伸出右手:“刀!”
      后面一个武士恭敬地将自己的配刀放在一之台洁白的手上。
      “噌——!”地一声抽刀出鞘,刀光寒冷彻骨。她宽大和和服袖被席到了上臂,露出小半截臂膀。
      “不要——!”
      毫不拖泥带水地挥到,带动空气流动声,直划水城的胸腹。
      刀尖停在阻挡在水城身前的薰的脖子上。
      一时间,静寂无声。
      “他要死了。”
      “不要,母亲……”泪留满面的薰摇着头,他又像想到了什么,看向我:“求你,带他走吧,我不想让他留在这里了,我不能看着他死,带他走,他忘了我也好,只要他活着……求你……求你……”薰一路用手支撑着身体挪过来,身下留下一片血迹,抓扯着我的衣角。
      “我不想让他痛苦,求你……求你……”
      我看了看呕血不止的水城,又看了看一之台手中散发着母亲味道的物件。叹息着:“母亲、母亲……”
      恍惚间记起童年时,母亲轻轻把一个黑色的小玉片串在了项链上,阳光下,那玉片在闪闪地发着光。
      闭上眼,不再去想那块墨色的石子,简直就像消失了光亮的那玉块。我沉默着,终于开口:“我还是不要这个石头了,请把地上的这个人给我吧。”
      一之台收起了刀,向我行礼:“那就这样决定了。”
      我背起水城在数百人的目送中出了相叶家,中条则听话跟在我后面,宛如被提线的木偶。我手里提着驱魂灯,一路上闲杂的鬼怪也不敢轻易靠近。
      “等一下——!”一个鲜红的身影从后面用极快的速度飞驰了过来。
      我反射性地把因为惯性向前倾倒的追赶者扶住。触手的地方一片湿热,全是血浆,然后看见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完好皮肤的显然是又受重罚的薰向我手里放了一个东西,站也站不稳地说:“收好,我从母亲那里偷的。”他轻轻摸了摸我肩上的水城的头,不舍,还是不舍,表情痛苦又快乐:“好好活着……”
      接着,薰猛地将我们三个人推了下去,惊人的力道,只觉得前额一阵剧痛,头已然撞到了地面。
      “好疼……”我捂着前额站来起来,手心里有东西咯着痛。伸开手,那块黑色的石头完好地在我掌心。恍惚惊觉看向四周,又是第十四和十五棵樱树之间的马路上。身上也穿着刚来时的衣物。转过身,水城和中条也姿态不雅地趴在地上。我不由微微笑过。
      不知是不是因为体质的原因,离开鬼道的我却仍保有在相叶家的所有记忆……

      阳光灿烂的早上,我站在窗前哗地拉开窗子,铺满了一室的阳光。并排放的病床上躺着两个人,睡得香甜。
      可能是阳光刺痛了双眼,水城启介的眼皮动了动,用手挡住了光源“恩——!”,从床上坐了起来,伸展了一下酸痛的肩。睁开眼,迷茫地看了看四周:“我怎么会在这里?”
      映入他眼帘的是一位穿着白大衣手里那着兵力的向他微笑的男人。
      “你醒了,水城君,睡得好吗?”
      “那个,你是谁……我怎么会在这里?”
      着的时候另一个床上也有了动静。中条信也忽然间坐了起来,一见到我就突然大叫:“你……你……你你你……舞木学长也在的说!”
      “让我来说明一下,我是坂本,这里是我的私人诊所。我本人也兼职舞木家的家庭医生。”穿着白衣的男人自我介绍着:“因为两位在七天前发生了一场车祸。所以才被送到了这里。但是在此之前因为轻微的脑振荡,所以两位一直处于昏迷状态,不过万幸的是二位的健康并没有什么大碍。”
      “什么?脑振荡?天——!怎么会这样,会不会有后遗症啊?”中条用手碰了碰头:“哎呀果然有一个大包。”
      “那多谢了,医疗费什么的我会马上带来。”水城歉意地说。
      “不用了,舞木已经付过了。”
      我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必偿还:“要还前的话,全国大赛的奖后请我吃一顿好了。现在我看斋都快急疯了吧。”
      “啊,糟了。”水城立刻下了床向外面跑去。
      中条则是一脸崇拜地对着我:“不愧是少爷,真是大方大方。”
      我看了看表:“现在时间七点五十七,离上课还有三分钟了,我记得你的出勤日再减去这七天,好像是存在很严重的问题吧——”
      “学长怎了连这个也知道。”仿佛被雷劈中的中条也迅速下床跑了出去,成为了水城第二。
      坂本医生笑着看着冲出去的两个人感慨道:“年轻,真好啊——!”然后又向我眨了眨眼睛:“我表现还不错?”
      我不禁笑了:“那,病历、护理证明、药剂发票都准备好了?”
      “完全就绪,连下面的护士小姐我也对好口供了。”
      “要不要我再买通一个紧急救护队再弄出一个肇事者的?”
      “哈哈,那可真是头疼了,这个世界上真的发生过那场不幸的车祸吗?”
      “大概发生过吧,不是连目击证人都有吗?”
      “哈哈哈哈。”

      全国大赛后的展会上,斋邀我和他同去。
      “能找到水城多亏你了。”
      “只不过是巧合,他们遇到车祸恰好被送到坂本那里。”
      “啊,看到了,水城的画挂在那里。”斋拉着我走近一个展柜。
      我看了看那标题,“遗失”吗?巨幅的画板上樱花纷飞,红衣的美丽人儿背对着众人,细数那纷飞的红色。画上依然题着:今我思畴昔,伊人怀袖香。
      水城启介一直站在画前看着自己的画,若有所思地问我:“总觉得得画上的人会在自己不经意的时候转过身来哭着对我笑,大概是幻觉吧,可能是看着看着就仿佛能体会到他的心情似的,自己也哀伤起来……就像……就像……”
      “就像是遗失了自己最宝贵的东西……”我接口道。
      “对,最宝贵的东西……”他向我轻轻地笑却驱不散眉间淡淡的哀愁。
      走出展厅,我向着阳光取出那块散发着清香的石头。迎着日光,它又闪耀了起来,和多年前一样。
      当母亲把黑色的玉片串在项链上时。我问母亲,那是什么。母亲笑着答:“那是守护者呢……守护着我最爱的孩子。”我笑了,又忙转过头对门外喊着:“一之台,一之台,把我的鞋拿过来!”一只灰色的小狐狸就噌噌地叼着我的木屐跑了过来。我接过木屐,一把抱住那可爱的一团,指着那块黑色的玉说:“你看,一之台,那块石头很漂亮吧。”小狐狸没在听,它只是舔了舔我刚吃过糖果的手。
      我恍然大悟,一之台,原来是它!想不到它都已经是那么大孩子的母亲了呢。
      道路上樱花已谢尽了,四月这个诱惑的季节马上就要过去。斋、水城、来采访的中条挥着手叫我过去:“喂,学长,水城请吃饭哦——!”
      我握紧手中的石头,大步走去。
      右手心是炽热的,就像听到心底的另一个声音在呼唤着我,有什么在期待,期待着我与另一个未知的相逢……
      那满地的樱花被风吹去,漫天漫地……

      菅原异怪志 章一 《四月之惑》篇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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