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若弦》祁英尘

1、上元

　　承乾九年。
　　新年伊始，整个京城都沉浸在喜庆中，这种热闹的氛围，一直持续至上元节。上元节的夜晚，街道两边，洛河两岸的树上挂满了灯笼，有的人家还在自家的房檐下挂着几盏灯笼，红的黄的，从远处看，如同在繁华的京城上铺了一层薄纱。城内也透着一股朦胧，街边聚集着各式各样的小摊，吆喝声，叫卖声此起彼伏，还有一些戏园子，趁着这上元佳节，也依依呀呀的演着各式名段。
　　苏雨落看着街边一切甚是新奇，作为富可敌国的青云山庄的大小姐，虽说平日里帮着大哥苏清逸大殿庄内上下，间或还能随大哥外出经商，但到底云英未嫁，大部分时间仍是呆在庄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这样能外出的机会并不多。只是这几日是上元节，苏清逸实在被妹妹吵得没办法，便允了小妹出门。于是，雨落便带着丫鬟翠云和几个侍卫上街闲逛，顺便买些小玩意儿。
　　“我说小姐，庄主平日里给您的那些首饰哪个不比这簪子好啊，怎么就挑了这个？”翠云在边上嘀嘀咕咕着。
　　苏雨落走在熙熙攘攘的街上，赏玩着方才花十两买来的玉簪，听了翠云的话，白了她一眼，便说道：“你知道什么，我的那些个首饰虽说比起这来自然是没话说，只是看多那些精细雅致的，再看看这朴素无华的，倒别有一番滋味。更何况，你看看这簪上雕刻的月季，多细致，像真的一样，只一两片叶子点缀着这花，不显得太闹腾，也不至于太单薄。”
　　“是是是。不过我看着这簪子，再配上上次庄主给您庆生送的那件藕色的裙子倒正好呢！”
　　“好了，”苏雨落一脸受不了的转身打断翠云，“一路上就听见你叽里咕噜的说个不停，不口干吗？
　　“我说的都是实话啊！”翠云嘟起小嘴，一脸的不高兴。
　　“你啊，真像个老妈子。唉，怎么办，这么啰嗦，以后谁还敢娶你呢？少不得要我操心的了。”苏雨落抚着脸，一脸愁眉不展的样子。
　　“小姐！“翠云顿时烧红了粉颊。
　　“嘻嘻，逗你玩呢。”
　　两人笑闹之间，前方不远处传来一阵喧闹，人流突然向那边涌去，有几个人还差点撞到了她们，只是都被侍卫们隔开了。苏雨落一阵奇怪，忙命人前去打听。
　　不一会，那侍卫来报：“回小姐，是咱们乘风酒楼请来了秀水班。”
　　“秀水班？就是那个常召进宫的秀水班？
　　“正是，听说这次要演的便是年时进宫为当今新作的几出，原本是不让在民间演的，盖因当今仁慈，心怀百姓，说要与民同乐，便下旨准了。我们庄主厉害，请了过来，又特地在乘风酒楼里搭了个台子，想来又可以很赚一笔了。”
　　苏雨落听了，便笑道：“过年过节的，向来是好时候，只是这次非比寻常，这天大的恩惠是再要也没有的了。回头可要嘱咐那掌柜仔细些。”
　　侍从回了句是，便站回去了。
　　苏雨落转念一想，不经由埋怨起来：“大哥也真是的，有这么好的事，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走，我们也去看看。”
　　“小姐小姐，”翠云忙拽住她，“现下天色已经晚了，我们还是回去吧。再不回去，怕是庄主要骂了。更何况，您要看，哪天叫庄主请他们到庄里来不就行了？”
　　“难得一次出来，我还没尽兴呢。到时候要是哥哥怪罪起来，我就替你扛着，这样的机会可不是什么时候都有的，你以为那些戏是什么时候都能看到的吗？”说着也不管，甩开她便向前挤去。
　　只是这时街上人多，有事商贩，有事戏班，还有来来往往的行人，都是出来热闹的，人挤着人，简直没有下脚的地方，。于是，苏雨落很不小心的就被人撞倒在地上，原先放在袖中的玉簪也随着掉在附近，可那撞了她的人也没注意脚下，竟一脚踩在那簪子上。只听“啪”的一声，玉簪应声断为两截。
　　苏雨落呆住了，只能呆呆的，看着那簪子。
　　“这位姑娘，你没事吧？”一个清亮的声音带着关切传来。
　　翠云几人已赶来将苏雨落扶起。苏雨落打量了眼那撞到她的人，是一位英俊的少年，年约弱冠，眉梢飞斜，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嘴角微勾，噙着一抹笑，给人一种温和却又魅惑的感觉。身穿着一件宝蓝色的深衣，腰上围着银白色的云纹腰带，还系着几块玉饰，外批着一件蓝底白边的袍子，手上还拿着一柄金漆玉骨的折扇。
　　“姑娘？”那人见她没回答，便又问了句。
　　“哦，没事，不过，我的簪子……”苏雨落低下头来，视线落在那已经断成两截的玉簪上。
　　那人听了，先是一愣，顺着她的视线低头发现脚边的玉簪，便拾了起来。
　　“当真对不住，在下一时鲁莽。”
　　“无妨。簪子并不贵重，若是稍事修补，应该还能用。”说着便示意翠云去拿来那玉簪。
　　可是那人却将玉簪手入怀中，又从腰间卸下一块玉佩，抓着苏雨落的手，将玉佩塞入她手中。
　　苏雨落一愣，竟一时没反应过来。
　　那人愣了下，将苏雨落的手放开，作了个揖，“抱歉，在下唐突了。只是，在下想着，这簪子是因在下损毁，若在下不赔，实在是于理不合，便以这玉佩作为赔礼，只是简陋了些，还望姑娘不要怪罪在下才是。”
　　“公子不必多礼。”苏雨落看了看手中的玉佩，又看了看对方。
　　“不知姑娘可否告知在下家住何处，日后修好了，也可还给姑娘。”
　　“公子过虑了，不是什么罕物，再买就是了。翠云，我们回去吧。”说着便急急带着翠云回去，不一会便消失在人海中。
　　走了一段时间，翠云小声问道：“姑娘不去看戏了吗？”
　　“不去了，还是回去吧，兴致都没了。”苏雨落凉凉地说道，仍是不停地走着。
　　“小姐慢些。”翠云忙跟上来，“不过，小姐，那位公子长得真好。”
　　“哼！看上了？”苏雨落换缓了缓步子，接着又轻声道，“你看这个。”说着便将方才那人给的玉佩塞到翠云手上。
　　“这不是那位公子给的玉佩吗？挺好看的。”
　　“笨蛋，随随便便就牵人家女孩子的手，好看又怎么样？还不是个纨绔子弟。”
　　“那小姐你脸红什么？”翠云笑道。
　　“谁脸红了？这种家伙，要是让他成天往咱们家跑，我不就要被人说话了吗。”
　　“是是是，我们小姐要保护好名声，以后啊，是要找个好婆家的。”
　　“好了，别想了，走吧。”苏雨落有点挨不住，怕在街上说久了被人听见了不好，忙催着回去，临走时又回过头，却见那地方已经没人了，独留街边的那棵柳树挺立在那里。

　　就在苏雨落她们走后不久，那蓝衣公子便离开，沿着路边边走边看。这时，有一老仆人凑上前，将蓝衣公子带至一边无人处。
　　“陛下，再不回去怕是太后要知道了。”
　　蓝衣公子，也就是当今圣上叶景瑜，把玩着手上的扇子，“就算知道了又怎么样。”
　　“这……”
　　“算了，逗你玩呢，回去吧。”说完，朝皇城走去。
　　回到宫中，众内侍上前为叶景瑜换衣服。刚解了腰带，两截玉簪就掉在地上，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响声，摔成两段。近侍福贵公公忙将玉簪拾起，捧着送到叶景瑜面前。
　　叶景瑜只是扫了一眼，不轻不淡的说了句：“看能不能补好，不行的话就扔了吧。”
　　福贵听了，招人进来吩咐了几句，转身伺候叶景瑜更衣。
　　这时，一个小内侍进来，说太后有请。
　　换好衣服后，叶景瑜便在一众内侍的陪同下，来到了太后居住的宁安宫，却见谢太后已端坐在座上等着他们。叶景瑜行过礼，陪坐在一边。
　　“陛下大晚上的，去哪了？”
　　“没去哪，不过是去扶春院逛逛，顺便看了会灯会。”
　　太后听了，拉下脸来，叹了口气道：“陛下，你如今也大了，哀家管不动你了，只是这后宫中有那么多美人，还不够吗？成天往那烟花之地跑，成何体统？大臣们已经有些微词了。”
　　“母后，这宫里的女人们一个个板着脸，假正经的，无聊死了。”说着又一脸痞样的凑近谢太后，“母后，那些姑娘功夫可好了……”
　　“够了！”谢太后愤怒地拍了下面前的几案，气的颤抖道：“你平日里跟后宫嫔妃们胡闹也就罢了，怎么还跟外头那些个纨绔子弟似的。天下百姓知道了，可是有辱陛下的威名啊！”
　　“朝政什么的，有谢相他们就够了。朕身为天子，难道连这点乐趣都不能有吗？”叶景瑜依旧是一副痞痞的样子。
　　“哼！”谢太后转过身，不再搭理他。不一会儿，又见叶景瑜站在那不知在想什么，便说道：“看来是时候找个人来管管你了。”
　　叶景瑜有些吃惊：“可是母后，这是不是还太早了？”
　　“不早了，你已经快二十了，是时候立后了。再不立后，大臣们就要说话了。”
　　“可是父皇当年不也二十六了才立的皇后吗。”叶景瑜小声嘀咕着。
　　谢太后听了，登时大怒，又强自镇定后，便道：“当年你父皇立得晚，险些皇位不保，你难道也想这样吗？”
　　叶景瑜暗暗地瞥了谢太后一眼，心中冷笑，面上却说：“即是这样，那母后可有好的人选？”
　　“人选倒是有几个，说起来，今年正好是三年一次的选秀，到时将她们选入宫，陛下慢慢看，看着合眼的，就立为皇后吧。”
　　“那就这样吧。”叶景瑜刚准备走，又被谢太后叫住，“还有什么事吗，母后？儿臣该就寝了。“
　　“说起来，婉娇你也许久没见了吧？哎呀，说起来今年都及笄了，小时候那个水灵的样子哟，想必现在该长成大美人了吧。”
　　“正是，小时候边看着喜欢。对了，还有婉吟表妹怎么样？”叶景瑜笑道。
　　“这……不过是个庶出的，向来不太在意，陛下怎么忽然提起她了？”
　　“没什么，只是小时候经常在一块玩，又许久没见，念叨下罢了。”叶景瑜低着头，淡淡地笑道。
　　“这样啊，甚好，甚好。”太后笑得合不拢嘴，“天色已经晚了，陛下还是回去休息吧。”说完，起身让内侍扶着去歇息了
　　叶景瑜待谢太后离开后，便回崇光殿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