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之前同人][水手X031]于无声处》午后迷迭香

1、第 1 章

　　水手段海平牺牲那天正好是辽沈战役结束的日子。刘新杰是看到报纸上纪念辽沈战役胜利、东北全境解放的评论文章才蓦然想起，今天是他的忌日。不知不觉距离水手去世已有三年，三年里，刘新杰从上海来到北京，一直在中央保卫局从事反特工作。周围的人都称呼他的代号“031”，刘新杰这个名字，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再使用过了。
　　三年，水手坟前想必已是荒草萋萋了吧。刘新杰向属下交代几句，破例提早下班——他需要给自己一点时间，缅怀这位曾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与他并肩同行的挚友。

　　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并不知道彼此的真实身份。那时，他们一个是圣公会学校校长，一个则是军情八局总务处长。
　　刘新杰按照接头指示走进逸明棋馆，见到段海平从位子上站起来，桌上放着报纸，摊开那面正是事先约定做为暗号的寻人启事。
　　“刘处长？”
　　“段校长，这么巧。”他不动声色地把自己那份印有寻人启事的报纸放在桌上。两人同时会心一笑。
　　原来是他，刘新杰心里莫名的喜悦。真好，至少在他漫长而杀机四伏的卧底生涯里总算有了一位同伴，他不再孤立无援，不再是独自一人。
　　水手是极其优秀的特工，他机智冷静，再危险的处境也能从容应对、化险为夷。对于刘新杰来说，他是个强大的盟友。可他又是那样让人捉摸不透。他很少谈及自己，刘新杰对他近乎一无所知，甚至到现在都不知道他的真实姓名。

　　只有一次，唯一的一次，交换完情报，他随口问：“老段，如果……我是说如果，上海解放，不，全国解放以后，你会怎么样，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做的事情？”
　　“如果到那天我还活着……”段海平思索片刻，徐徐说道，“我想我会很忙吧，不过再忙也要抽空回趟老家，再看一次钱塘潮。”他闭上双眼，似回忆又似憧憬，“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满郭人争江上望，来疑沧海尽成空，”刘新杰漫声吟咏，含笑说，“你家乡是浙江海宁？”
　　“海宁盐官镇。”段海平面容柔和、眉头舒展，刘新杰从未见他流露出这样温柔略带感伤的神情，“每年八月十八潮神生日那天潮势最盛，一线横江，如雷霆万钧、万马奔腾，壮观无比。”说到这里他轻轻叹息，“不知道此生还有没有机会再见了。”
　　“一定有机会。”
　　“那你呢，全国解放以后你有什么打算？”
　　“我？”刘新杰苦笑一下，“我跟你不一样。你可以是刀、是斧头，去刀砍斧剁。我注定就是一根钉子，烂也得烂死在这块木头里。从我接受潜伏任务那天起，就没想过能够活着离开第八局。”
　　“新杰……”段海平望着他欲言又止，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你放心……”
　　放心什么，刘新杰当时忘了问。后来，也就再没有机会问他了。

　　他从抽屉深处拿出一盘磁带，这是水手当年准备赴死之前留给他的最后遗言，三年前听过一次以后，再没听过第二次。但今夜，不知什么缘故，他格外思念他，想再听一听他的声音。
　　“当你听到这段录音，说明你没有离开上海，没有放弃最后的战斗，而我已经不在了……”关上灯，水手的声音在黑暗中尤其分明，像是在他耳畔娓娓诉说一般。

　　“为什么带我来这儿？”
　　“这是你上次指给我的那条安全通道，我现在需要你从这儿撤出去。”刘新杰强自压抑内心的激动和不安，竭力用平静的语调说，“你没有参加庄先生的葬礼，被他们发现了，还有你留下的指纹和在旅馆留下的东西，足以证明你就是水手。你必须马上走。”
　　“不行，我还不能走。水手同样平静地回答，仿佛他谈论的不是自己的生死去留，而只是天气之类无关紧要的话题。
　　“你还有什么事要办，全交给我，我来帮你完成。”刘新杰的声音里不由带了些许火气。
　　“不，这件事只能由我去办，没有人能代替，你也不能。”水手平静如故。
　　“你到底有什么计划，以至于你连自己性命都不顾，为什么不能告诉我？”
　　“新杰，你相不相信我？”他深深凝望刘新杰，不答反问，双眸在夜色中湛然生光。
　　“我相信……”刘新杰怔了怔，下意识点头。“我相信你的忠诚，不相信……不相信你的脑子！”他爆发般的怒吼，连日来阿九的牺牲、顾晔佳的失踪、段海平的生死未卜让他心力交瘁，几乎不堪重负。“你的人、还有我的人，全他妈死了！你知不知道那天晚上死的那个年轻人是谁？他是我弟弟，我亲弟弟刘智超……”他喉头哽咽，再也接不下去。
　　“对不起。”水手眼中的悲悯一闪即逝，重又恢复为波澜不兴的状态。
　　“我告诉你不是让你跟我说对不起，”刘新杰抬起头，眼圈泛红，“我是想告诉你，就凭你和我两个人，根本不可能阻止木马计划，你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给我马上离开！否则，我们两个迟早都得完蛋！”
　　“不，我不走。”水手依旧执拗地摇头，“新杰，你一定要相信我……”
　　“相信你个屁！”刘新杰拔出手枪，拉开保险栓，枪口直指水手眉心，“你走不走？”
　　水手看着他，仍然是那副古井不波的表情，连眼皮都没多颤动一下。
　　“段海平！你他妈是不是活腻了！”刘新杰气往上冲，抓住他领口，用力将他按在汽车一侧，手枪抵在他额角，恶狠狠骂道，“你他妈是不是脑子进水？再不走信不信我一枪崩了……”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后面的话语淹没在段海平口中。
　　段海平嘴唇冰冷，他的舌却出奇的温热柔软。他轻轻舔舐他的唇瓣，描摹它的形状，温柔地在他嘴唇上辗转厮磨。当刘新杰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居然在回吻着他，与他的舌纠缠得不分彼此。他心头狂跳，刚想推开他，段海平先一步松了手。
　　“新杰，”段海平眼中隐隐闪耀着一种异样的神采，“将来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要无条件地信任我，明白吗？”
　　“嗯。”刘新杰如受蛊惑般地答应。
　　“你放心……”段海平眷恋地看了他最后一眼，就像要将他铭刻于心似的，然后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请相信，我的选择是值得的。这一切就像是一场赌局，筹码就是你的生命，而我是你的入场券……”
　　录音结束了，空白磁带转动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刘新杰半倚在沙发上，思绪万千，又好似什么都没想。直到今天他始终不明白段海平那一吻究竟代表什么涵义？那一吻来得实在太过突然、短暂，开始和结束都毫无预兆，令他总有一种犹在梦中的不真实感。他甚至开始怀疑，那一吻不过是当时他精神压力过大所产生的幻觉。
　　“新杰……”突如其来的，段海平的声音重新在房间里响起。刘新杰一个激灵坐直身体，难道刚才的录音并未真正结束，此刻才是他最后的遗言？
　　“新杰，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带你回海宁老家，陪你在家乡的青石板路上行走，请你品尝斜桥榨菜，和你一起再看一次钱塘江大潮……可惜，已经不可能了……你说你注定就是一根钉子，烂也得烂死在这块木头里，你说你没想过活着离开第八局……我想对你说，如果你是一根钉子，我愿意为你将那块朽木劈开，擦净你的锈迹，让你重见天日。相信我，一定会有那么一天，一定会……”磁带终于走到尽头，啪地一声轻响，播放键自动跳回原位。
　　原来那晚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并不是他的幻觉。原来有些人、有些事一旦错过，永远永远都不可能再回头了。
　　难言的惆怅充斥胸臆，他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窗外万籁俱寂，皓月当空，脑海里乍然浮现出段海平曾经吟诵过的诗句：“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海平……潮生……”
　　“潮生？潮生……”
　　刘新杰若有所悟地喃喃念道，一行泪水从他脸颊上悄然滑落。

作者有话说

　　段海平，原名李潮生，时年39岁，浙江海宁人，中共地下党员，代号水手。不知道黄编怎么想的，反正我自己YY段海平原名和化名的关系来自于张若虚《春江花月夜》的诗句：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