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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第 45 章 ...

  •   隔天的请安,惠妃照例告病,佟贵妃传了话,让众妃嫔都到正殿候着。和嫔心里便有些明白,然而,废掉储君这般朝野震动的大事,于她来说,却是不大相干的,膝下无子,便也少了许多的算计和筹划。若说她已心如止水,却也不是。她可以冷眼旁观,却不可能漠不关心。再立储君,关乎着多少的命运前途,既然身在这深宫里,谁又能真个宠辱不惊呢?她入宫七八年,圣眷不衰,可除了幼殇的十八格格之外,便再无动静,对于子嗣,她渐渐地也就认命了。除却子嗣,她总还有着别的盼头。眼下日子过得还好,自然期望着往后的日子不会坏过今时今日。宫里纷乱的局势,她也看在眼里,她素来与别人交好,他日哪个妃子荣封太后,必也不至于与她为难。到了她这个年岁,一辈子早已是定了的,她已然封嫔,也许过些时日终会封妃,但总越不过佟贵妃去,日后成了太嫔、太妃,日子也还是安逸的。这样的人生轨迹似乎是极好的——没有大起大落,平安顺遂,但不知怎地,和嫔心里有些怅然若失。储秀宫里的掌事宫女雪莲忽然走了过来,极是殷勤地换了杯热茶。
      和嫔略抬了头,对于佟贵妃的心腹宫女,她很是客气,连称“有劳”。雪莲笑意盈盈道:“和主子折煞奴婢了。如意馆新进了几轴画,贵妃主子请和主子待会一起赏玩。”
      佟贵妃并不精于琴棋书画,平时也很少赏玩,和嫔微微一愣,随即明白了,绽开了笑容,道:“好。”雪莲微微一笑,便转身去了。不一会儿,佟贵妃扶着雪莲款款步入,众妃嫔忙站起来迎接。待得妃嫔们行礼落座之后,佟贵妃望着左首边空着的位子,道:“雪莲,你帮我去瞧瞧惠妃,看她好些了没。若是没什么大碍了,就说我有事相商,请她移步到储秀宫。”
      这便有些奇怪了。惠妃借故推脱显而易见,佟贵妃这般将人强“请”了过来,连她最后一点的颜面都剥了,实在不像这位和气的六宫主事的作风。在座的妃子对视了一眼,都是不解的神色。良妃正端了茶盏喝茶,碧绿的茶汤立时有了一丝波澜,她轻轻地啜了一口茶,微勾了嘴角,露出一丝了然的微笑。
      其他妃嫔便陪着佟贵妃说笑,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惠妃便到了。惠妃自然没生什么大病,只不过心气不顺罢了。佟贵妃派了心腹宫女来请,惠妃纵然真的病倒了也要到储秀宫走一趟,更何况她又没有生病。惠妃心下有些着恼,来的时候故意不施脂粉,面容便显得有几分苍白,倒也像是病中的样子。佟贵妃瞧了,心下倒是有些可怜她。宜妃过去常去惠妃宫里,她知道惠妃近来不大愿意见人,也就没去看她,如今见了她憔悴的神色,心里很是关切。德妃也是怔怔的,惠妃已经是上了年纪的,苍白的面容让她越发显得老态,德妃心中唏嘘不已。她膝下也是有儿子的,知道惠妃望子成龙心切,她自己又何尝不是?荣妃眼里却是一片讥诮之意,极力地不再去看她,慢慢地一口一口品茶。和嫔不动声色地瞧了众人一眼,便低着头看脚底的金砖。定贵人一如往常的淡定,微垂了头等候佟贵妃的示下。其他末等的妃嫔一律站在后面,微低了头,看不清面上的神色。
      佟贵妃忙不迭道:“惠姐姐,真是对不住,只是几句闲话,劳烦惠姐姐走这一遭。”
      惠妃微微欠身,道:“不敢。臣妾身份低微,区区小病,自然不足贵妃娘娘挂怀。”惠妃此时方体会到落井下石的滋味,在皇宫里只有锦上添花,何尝有雪中送炭?她忍了忍,终于还是将不满些微地表露了出来。
      佟贵妃原是有些过意不去的,听了这话却有些着恼,不过体谅着她眼下的心境,却也省却了关怀的话语,不再出声。
      德妃近来颇受痰疾所扰,不禁道:“太医日日请脉,竟也看不出什么病症。”这便是替惠妃埋怨了。然则这话说得不是时候,惠妃的情形与她不同,惠妃听在耳里,便觉着这话刺耳了。惠妃微微涨红了脸,却又不好说些什么。
      良妃道:“病去如抽丝,原就慢一些。惠姐姐还是要好好将养着才是。”其他妃嫔纷纷附和,表达自己的关切之意。
      将众人召了来,原就是有事的,眼瞧着惠妃气色不佳,佟贵妃向来心软,只想早早将事情交待了,便让众人回去。她喝了一口茶,缓缓开口:“今天让姐妹们过来,不为别的,只为了几件小事。日前储秀宫里失了几件首饰,宫里里外都找了个遍,没找到。我想了想,合着该不会是宫里的太监宫女有谁不开眼,偷了首饰到宫外变卖。我命守护宫门的侍卫多加留意,果不其然,有几个小太监身上发现了宫中的物件。虽不是我宫里的失窃的那几件,却是别的宫房的。想来是各位妹妹们雅量,息事宁人,纵有遗失,也不曾到我这边说。若非我宫里也失窃了,我也留意不到这个地方。我主理了后宫这些年,由于才疏学浅,也时常出一纰漏,但今日此事不同,宫中物品,每一件都来历非凡,如今出了盗窃之事,断不容姑息。”
      宫中失窃事件偶有发生,佟贵妃此番却郑重其事地提了出来。在座的妃嫔终于从最初的震惊中理出了头绪,几个明敏的妃子立时明白了事情的缘由。良妃嘴边噙着一丝极淡的浅笑,暗道:“好个蹩脚的借口。终于要有动作了。”
      却见佟贵妃正了正神色,以无比坚定的语气道:“所以,我决定,从今时今日起,宫内人等严禁出宫,若有违令者,自当以宫规论处。若有些形迹可疑的太监宫女,你们尽可以绑到储秀宫来。”
      佟贵妃的目光向着众人望过来,众人俱皆神色一震,垂首道:“谨遵娘娘懿旨。”
      佟贵妃满意地笑笑,忽然侧头道:“宜姐姐入宫多久了?”
      宜妃认真想了想,回道:“已有二十八年了。”
      佟贵妃道:“这般久了,可还想家么?”
      这话问得突然,宜妃眼圈微红,道:“有时也是想的。”
      佟贵妃叹了一口气,眼底有些湿润的水气,姐姐、父兄的笑脸交叠在一处,拢在袖子里的手交缠着握紧,道:“我入宫也近二十年了。不能够在双亲身边服侍,也是憾事一件。但是,既然住在了宫里,这么多年过去了,这里早就成了我们的家。既然如此,别的地方,也不该成为我们的挂念才是。想些有的没的,总是不好,安嫔和敬嫔就是很好的例子。”
      其他的妃嫔骤然觉得周身发凉。安嫔和敬嫔的事实是宫里的一大禁忌。这两个人不知何故被夺了封号,死后也不归葬陵寝。关于她们失宠的传闻,也是极多的。有说是心怀嫉妒,算计妃嫔,甚至连孝诚皇后的过世,也有人疑心到她们头上;又有人说是因妄议朝政,扰乱后宫之故……宫里的老人对此讳莫如深,日子久了,传闻越发的耸动。
      一向温和的佟贵妃以悲悯的口吻谈起了这桩旧案,其中的深意不言而喻,凛冽的寒意让所有的妃子俱都一颤。
      佟贵妃遥望着殿外,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良久才道:“大家都散了吧。”
      良妃出了正殿,她眼尖,瞧见了角落里的火光,起风了,些微的纸灰顺着风向乱飞,忙拉住一旁储秀宫的宫女,道:“那里是在做什么?”
      那宫女道:“主子命人将以往的书信都烧了。”
      良妃怔了一下,不由地回望正殿,暗暗想道:“无论她是否才堪大用,她身在这个位子,肯这么做,倒也算是用心良苦。”
      其他的妃子尚未走远,隐约听到了此间的对答,不免向角落里多看了几眼,佟贵妃方才说的话,俱都深刻了几分。
      和嫔随着佟贵妃进了内殿,佟贵妃赐了座,两人便紧挨着坐下了。雪莲亲奉了茶过来,便带着一众宫女退下了。
      佟贵妃并不擅长兜兜转转,她想了片刻,决定陈述实情,“妹妹,近来正值多事之秋,我将里外都戒严了,也是不得已的一件事情。”
      和嫔吃了一惊,佟贵妃方才话里的意思,她心下是明白的。如今她这般将话挑明了,自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说。和嫔微低了头,恭敬地说道:“贵妃娘娘一片苦心,大家心里俱都明白,自当唯贵妃娘娘马首是瞻。”
      佟贵妃苦笑了一下,道:“只怕有人不这么想。我既担着这个担子,好歹要尽到自己的本分,有什么得罪的地方,也说不得了。只是宫里事多,我只有一双眼睛一对耳朵,哪里能面面俱到呢?”
      和嫔微抬了头,隐约猜到了她的意思,佟贵妃便笑道:“妹妹兰心蕙质,真是一点就通。妹妹的才能,我是知道的,不知道肯不肯帮我一把呢?权且也当替皇上分忧吧。”
      佟贵妃在众妃子当中选了和嫔,于她来说,也算是一种抬举了。这种抬举,是拒绝不得的。和嫔位份在佟贵妃之下,佟贵妃原可直接下令的,并不需费任何的口舌,然则她肯如此俯就,足见其诚意。接了这份差事,虽然不免开罪一些人,然则低等的妃嫔却是不足忧虑的。总的来说,却是利大于弊。她在宫中日子尚浅,自然难望其他五名妃子项背,如今有了佟贵妃的支持,她便不必再仰人鼻息。更何况,她在宫里的日子,实在是清闲得不像话,找点事情做也是好的。和嫔自然是不会倚势凌人的,但这种地位给人一种美妙的感觉,让人乐陶陶的。
      人,总是要往高处走。
      和嫔知道这事不能急着应承,沉默了很久,方缓缓跪了下去,道:“得蒙贵妃娘娘青睐,臣妾固不敢辞,自当尽力而为。”
      佟贵妃这才由衷地有了一丝欢喜,亲自搀起了她,道:“如此甚好。撷芳殿那儿,就有劳妹妹去走一趟了。”
      新进宫的秀女是不足虑的,但这毕竟是佟贵妃交办的第一件差事,无论如何都要办得漂漂亮亮的。傍晚和嫔便去了撷芳殿,只随身带了两名宫女,也不让撷芳殿里的宫女入内通报。现在这个时候,热气渐散,二十来个秀女都出了房门,在正殿里纳凉。秀女们说着各自家乡的见闻轶事,里面笑声阵阵,和嫔凝神听了一会儿,微微一笑,这才跨进正殿。
      一旁侍立的碧荷忙赶了过来,上前行礼,秀女们呼拉呼拉地跪了一地。和嫔虚抬了手,道:“都起来吧。”目光四转,瞧见了立在角落处的两名秀女,却是当日佟贵妃格外提起的那两个。那般不起眼的地方,想是方才不曾加入她们的话题。但两人的原因却又似不同,一个是因着怯懦,另一个却是平静如水,倒有些超脱的意思了。
      和嫔在上首坐了,又招呼着众人落座。她们两人又坐在了最末端的位置,和嫔多看了她们几眼,其中一名秀女红着脸垂着头,一脸不知所措,不用说正是陈玉兰了。另一个秀女,和嫔更是认得,不是年小蝶却是哪个?
      和嫔开口了,“大家近来好么?吃住可还习惯?”
      这般贴心的话由着这么温柔的女子口中说出来,自是让众人感怀莫明。众人回说一切很好,和嫔的本意也不在此,转而道:“贵妃娘娘很是惦念你们,只是皇上回銮在即,娘娘诸事繁忙,不太得空,命我先来看看你们。眼下各宫各殿都在忙着准备,繁乱不堪,各位妹妹刚进宫,若有了闪失,便不好了。所以我想,便委屈大家一下,近阶段便都不要出去了。我一会差人带了些消遣的物件来。”
      众人都是垂首听命,谁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年小蝶却微抬了头,平静的脸庞却有了一丝动容。和嫔一直留意着众人的神色,不由暗赞她警觉,赞赏的同时却不免起了一些疑心。和嫔饶有兴趣地站起来,踱了过去,道:“我去看看你们的房间。便由你带路吧。”微抬了手,指了指年小蝶。
      年小蝶略略低头,已然平静道:“是。”说着,便侧身领路。
      就近进了一个房间。两床锦锻被褥,一个不大的梳妆台,一张矮几上搁着一对铜制薰炉,简洁干净,和嫔颇为满意。除了和嫔询问时简短地回答了几句,一路上年小蝶连句多余的话也没有。和嫔却因此越发地有兴致,道:“你的房间在哪里?”
      年小蝶略吃一惊,躬身道:“便是在最末的一间。”
      和嫔略转了头,示意她在前面领路。里面却与方才的不尽相同,房里只有一床被褥,显见是一人独居一室了。角落里对称着放着一对鎏金铜炉,炉内的檀香还未燃尽,室内余香袅绕。一张贵妃榻,旁边的几案上放着只汝窑的花瓶,瓷瓶里新采的牡丹娇艳欲滴,几上搁着一个案盘,和嫔略一低头,便看到案盘上的瓷盅底部还剩着一小撮的银耳燕窝,和嫔微蹙了眉头,盯着年小蝶半晌,不时地用手指轻叩桌面。
      和嫔身边的宫女露出了诧异之色,年小蝶开始忐忑不安,面上也渐渐变了颜色。
      和嫔静默了半晌,方淡淡道:“近段时间宫里正打算给皇上抄经祈福,明天我便差人来叫你。”
      年小蝶伏下身子,道:“奴婢遵旨。”
      和嫔深深地瞧了她一眼,这才扶着宫女的手走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家里的电脑上不了JJ,真纠结.
    略略改动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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