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命换一命》龙芯儿

1、一命换一命

　　站在街口，她神色茫然地望着洛恐惧的表情，看着人们惶乱的动作，看着地上那热血喷涌的身体，看着这所有的一切而不知所措。
　　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景？他们不是几分钟后就要登记了吗？他们不是已经准备好共度剩下的岁月吗？他们不是还说了白头偕老永不分离吗？现在，是怎么回事？
　　洛抱着那具身体慌乱地大叫起来，眼睛里满是惊惧和疯狂：“绮子，你睁开眼看看我好不好？绮子，医生，医生快来呀••••••”
　　她想起来了，那具眼熟的身体，就是自己。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她睁大眼，看着自己被鲜血染红的身体，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她看向旁边焦虑忧惧的中年人，紧咬住嘴唇。刚刚，就是他，强闯红灯差点撞上洛，自己不顾一切地奔上前推开洛，一切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他，就是罪魁祸首，是自己现在生死不知的元凶。她要记住他的样子，不能让他轻轻松松地就逃掉，必须要让他受到惩罚。
　　可是，看着那具熟悉却又陌生的身体，她突然间觉得一切都不是那么重要了。她有一种强烈的极坏的预感，那就是，自己其实已经死了。一个已经死了的人还能去惩罚知法犯法的司机吗？还能和洛结婚成亲相伴一生吗？还能，为了自己的梦想而坚持到底吗？
　　她昂起头，对着那灿烂的蓝天和绚丽的太阳，笑得绝望而痛苦。就这样死了吗？什么都还来不及做，什么都没有安排，就这样死了？自己还雄心勃勃地想要用二十年时间改变一个市县，用一辈子的时间改变这个政府，想着要青史留名。现在呢？自己已经死了，与这个世界彻底地分隔开，所有的爱恨情仇所有的凌云壮志都成了一场空。
　　“绮子她还没有死，绮子她一定还活着，你们听见了吗？绮子还活着，她不会死的，她还要和我去登记呢，怎么可能会死？••••••”
　　听着那些怒吼，她犹如抓住浮木一般死死地抓住最后一点希望，漂浮在自己身体上方俯视着那具身体。对，这明明还是温热的，没有变凉没有变得僵硬，所以自己一定能够醒过来，继续自己的人生。
　　十多分钟后，在医生的“铁口直断”下，她这种脆弱的自欺欺人还是被打破了。她看着那具被盖上白布的“尸体”，心中冰寒刺骨，再没有一个时候比现在更清楚死亡的感受，更没有任何一个时刻比现在更渴望活着。不管遇上什么样的人，发生什么样的事情，遭遇什么样的厄运，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可一旦死了，就真的全完了。
　　她浑浑噩噩地跟在洛的身后，看着自己的亲人和朋友痛哭失声，看着自己的上司和下级忙忙碌碌，看着自己的竞争者目露茫然不敢置信，也看着洛日渐沉沦在酒精的作用中。
　　颤抖和恐惧过后，她接受了自己死亡的现实，却不能接受洛现在的堕落。她不能接受，这个酗酒过度的男人真的是那个意气风发的洛吗？她心痛，她焦虑，可是她说的话洛永远都听不见。
　　洛，你说过，如果我们中有一个人先离开了，留下的那人要担负起对方的梦想和责任。可是，洛，你现在在做什么？为什么要这样放纵自己？我们的梦想，我们的未来，我们的期待，你怎么能忘了？洛，我多么希望你能振作起来，回复你原来的模样。洛，请你不要让我这么心痛这么难受，好吗？洛，我真的很爱你，所以，请你不要这么折磨自己伤害我，可以吗？洛，我们是一体的，难道你真的感受不到我的希望和恳求吗？洛，我只是想请你醒过来，这样的要求太过分了吗？洛，一定要醒过来啊，因为我是那么的爱你。
　　“够了，阿洛，你可不可以不要再喝了？你这个样子，绮子如果地下有灵的话，也不会安心的。你要绮子为你现在这个样子伤心难过吗？阿洛，绮子她希望你能够幸福希望你能够好好地活着。她想要的是你幸福，连同她的幸福一起活下去，不是如今这个样子。你这样，以后你怎么有脸去见绮子？••••••”
　　听着朋友们的劝说，她盯着洛不断点头。没错，洛，就是这样的，你必须好起来，你必须幸福地活下去，因为这是我所希望的。
　　“洛，你还记得吗？我们是一体的，只要你幸福了我就会感到幸福。所以，我们一定要努力争取幸福地活着哦。”听见这个耳熟的声音，她身子一震，这不是自己的声音吗？怎么会？
　　她随着洛的视线看过去，看着朋友手里捧着的录音机，轻笑一声“这些人啊”。
　　朋友郑而重之地把录音机递给洛，说道：“好好听听绮子的话吧，我希望下一次我们来的时候这里已经和原来一样了。”
　　对着朋友们远去的身影，她在心里默默说道：“谢谢。”是的，谢谢你们谢谢你们为了洛花费这么多心思，虽然我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对着录音机说出这些话。，我还是要感谢你们的心意和努力。
　　她隔着短短的距离，隔空抱着恸哭的洛，恍然间便明了何谓咫尺天涯。他们本该是一体，现在却感受不到彼此温暖不了彼此，也安慰不了彼此，只能就这样，隔着时空的距离思忆过去思忆曾经。
　　第二天，阳光终于不再被窗帘租个，投进了这间屋子。她沐浴在温暖里，温柔地笑了，洛，你终究醒过来了。
　　她以为这便是大结局，从此洛为他们二人的梦想努力拼搏，而她，就悄无声息地守在洛的身旁，看着他努力和拼搏，分享他的喜悦和紧张。
　　但是，在她死亡日那天，当洛遇到那个叫“杞子”的女孩子 ，她迷迷糊糊地感觉到，也许这一切并没有结束。
　　她远远地看着以酒浇愁的洛醉倒在杞子的怀里，看着杞子神色温柔动作体贴地帮洛擦去脸上的无痕，看着杞子彻夜不眠地照顾不停呢喃呕吐的洛。
　　“对不起，真的很抱歉，我没想到••••••”酒醒后的洛，满面羞惭地对杞子道歉，却看到了杞子脸上温暖的笑容，一时间怔住了。
　　杞子的手轻轻地掠过眉间的秀发，恬淡而真诚地说道：“没事。不过，以后还是不要喝这么多酒了，这样，对身体不太好。”
　　洛无声地苦笑起来：“我也知道的，只是，我真的好想绮子。啊，抱歉，我不是说你，她是我以前的女朋友，我们都要结婚了，没想到••••••这么长时间了，我等待着，等待着，一直等待着，可是一直都没有等到她进入我的梦中。只有在酒精的作用下，我才能再次看到她，跟她说说心里话，告诉她我有多想她。”
　　“嗯，我知道，如果她知道你这么爱她，一定也感到安慰了。”杞子站起身，轻声对咯说着，“不过，酒这种东西，还是尽量少喝一点，不然她一定也不安心。”
　　她看着洛将杞子送出屋后目送杞子离去，清晰地感应到洛心底的那点欣赏，和些微的心动。然后，便是温暖而甜蜜的相处，渐渐地洛那些微的心动成了纯粹的爱恋。
　　“你，可以得到幸福了吗？这个乖巧温柔的女孩子，将会是你人生的另一半么？”看着屋子中相互喂食的两人，她喃喃自语着，眼神晦暗不明， “真好，你不再酗酒；真好，你不再堕落；真好，你不再悲伤。是啊，真好，可是，我的爱人，不，现在爱人这个称呼已经不属于我了，那么我该怎么称呼你呢？曾经爱着我的男人，你不再沉沦，但为什么我这般伤痛？看着你们的喜怒哀乐，我的心里竟然没有欣慰。”她从来没有想过，原来，自己并不是洛生命的主角，而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炮灰，是真正的女主角登场时的一个道具。
　　在这间屋子里，她看着洛和杞子逐渐相爱，然后选择相守。而她，仿佛一夕之间失去了曾经所有的活力和热情，那些曾经那些过去慢慢地褪色，不再那么鲜明诱人。到了后来，听见洛河杞子商量婚期和蜜月，甚至听到他们二人半夜的呻吟声，她的心里都只剩下淡淡的伤感。
　　本来，一切就该这样下去，那样，说不定，天长日久，她就会真正地死去。可是，他们的蜜月期后，一个电话响起，让所有的事无声地改变。
　　“你说什么？怎么会这样？”洛急急忙忙地套衣服，“杞子，快起来，那两位老人家出事了。”
　　“怎么了？”杞子懒洋洋地掀开衣服，坐起身来，“今天可是大年三十，团圆夜。他们又出什么事了？”
　　“还是边走边说吧，杞子，哎呀，你快一点呀。”洛拉起杞子，宠溺地亲了一口，“当初我们也差点就结婚了，而且绮子也是为我而死，我怎么也算他们半个儿子。现在，老人家出事了，哪里还管什么大年夜？”
　　什么？本来漫不经心的她猛地看向洛，难道是爸爸妈妈出事了？他们出什么事了？要不要紧？
　　一急之下，她忘了自己曾经试图出屋子去看看却被无形的屏障拦下的经历，又向外面冲去。她觉得奇怪，这一次为什么没有被拦下来？不过，担心着自己的父母，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便被抛开。
　　她匆匆赶回家里，看着冷冷清清的屋子里，躺在沙发上心脏病发的妈妈和四处忙着找药的爸爸，不由潸然泪下。她冲过去想要背起妈妈，却无奈地发现，自己还是无法触摸到实体。
　　“妈妈，你别吓我啊。妈妈我是绮儿啊，是你最喜欢最喜欢的孩子，你快点睁开眼看看我嘛••••••”她扑在妈妈的身上，看着妈妈苍白的嘴唇，心真的很痛。
　　半个小时后，在医院里看到姗姗来迟的洛和杞子，她甚至都不觉得愤怒，只是悲哀。
　　为什么？我已经不是你爱的人了，可是至少我们曾经相爱过啊。为什么要这么对我？那是我的爸爸妈妈，那是我在世上仅存的亲人，那是我现在对这个世界最后的牵念。为什么无视他们的存在？为什么，你能够忘了他们？请你，不要让我们的爱真的成为一个笑话；请你，不要让我恨你。
　　“真是对不起啊，我们来晚了。因为是大年夜，喝了许多的酒，所以••••••”杞子抱歉地说着，神色很恳切，“我想，还是请个保姆来吧，这样我们也放心。”
　　妈妈摇了摇头，叹口气道；“不用了，都老胳膊老腿的了，过一天是一天的事。实在不好意思，大年三十的，还让你们往医院里跑。”
　　“您老说的哪里话啊？您是绮姐姐的母亲，就跟我们的母亲一样，自家母亲哪里有麻烦不麻烦的？”杞子笑着接到，自然地拉着妈妈的手做出一副真切的模样，“只是，我们两个最近工作都很忙，实在不能照顾您们。”
　　“没事没事。”爸爸急忙道，“你们有事就走吧，我在这里照顾她。”
　　看着那两个从出现到离开只待了不过十多分钟的身影，她没有任何感觉；只是，回过头，看着妈妈虚弱地责怪爸爸“又给人家找麻烦，你还真当人家是你儿子呢”，泪水却止不住地往下流。
　　爸爸却叹口气，眼神迷茫地望着外面：“如果绮儿还活着，现在我们一家人呆在一起，多好啊。大年三十，团圆夜，团圆饭，一家人坐在一起聊聊天吃吃饭••••••”
　　妈妈没有再说话，她却清楚地看见妈妈眼角的泪水和伤感。她想起家中那些老旧的物件，一如既往的摆设，挂在墙上的放大的照片，不可抑制地啜泣起来。
　　爸爸，妈妈，你们养了女儿二十年，成就了女儿的清名，最终，却因为女儿一时的情不自禁，落得现在老来无所依的结局。妈妈，不要再哭了好吗？女儿的心真的好痛。我错了，女儿真的知错了。我是你们唯一的骨肉啊，为什么在那个时刻会忘了这一点地冲出去？就为了那个男人，我竟然就忽视了你们一定会有的难过和痛苦？爸爸，妈妈，如果能够回到从前，我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决不让你们再为我伤心。
　　曾经，她从来不会后悔，因为后悔并没有用，更因为她从没做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可，现在，对着自己的父母，她清晰地听见自己心底的不甘和后悔。她后悔了，如果能够回到那个时刻，她一定不会再那样情不自禁，一定会保护好自己。她以前真的好傻，“我就是你们的儿子”这毕竟不是事实，她怎么就会当真呢？
　　“你真的想要回到过去？”
　　“对，我要回到我被车撞死前那个时刻，选择平安地活着。”
　　“那么，你能付出什么代价？”
　　“我什么都没有，灵魂也不能给你。”
　　“我不需要这些，我只需要一条命。”
　　“那你为什么要帮我？”
　　“因为，我需要的本就是一个成功男士的命，你的命对我无用。”
　　“你的意思是？”
　　“我一开始选择的就是你男友，没想到••••••”
　　“我答应你，我要回到那个时刻。然后，我不会再救他，你就可以得到你想要的。”
　　“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