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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1 柏府 ...

  •   我坐在屋内没劲儿地猛嗑瓜子,内心倍感妖娆。因为娘已经唠唠叨叨说了大半天的妖蛾子了。“你爹娶谁不好,啊,偏偏娶那异族人!一看,啊,一看就是折人寿命的样儿……”

      娘说的是不错,爹要娶得是血族后裔女子,说明白点儿,人家跟咱就不是同一样东西。我们是人族,她是血族。漓城里的异族人已经没有以前那么多了,老祖宗讲,对于他们来说,人族也是异族。

      小时候,我在西拐牛坨村的堰塘边可劲儿的玩泥,一溜儿的小伙伴都被泥糊的从头到脚,谁也分不清谁,当我满腔热血,嚎叫着冲上属于胜利的堡垒,一块果露的灰石,结果不知被什么给绊倒了,那个马趴摔的我永生难忘,在我从泥里艰难的爬起来时,我的正面已经和背面统一,最让我伤感的是,不偏不倚刚好我一头栽下去的那地儿有个鹅卵石,磕的我脑门生疼,还好有泥缓冲,不然肯定敲出个洞,这个变故让我内心陡然充满委屈,张嘴就扯着嗓子哭喊起来,哭不了两声,还要吐下滑进嘴里的泥,很是狼狈,离我就一八仙桌远处,一妹子随后哭的更加凄艾,我抹开眼皮上的泥,愣是看着她怯生生地哭样儿,哭啥呢,她像是感受到了我的疑虑,憋着小嘴摇摇晃晃抬起一只像树枝的脚,过长的部分还埋在泥里隐约就在我脚面上,我的天,童年的我第一次见到还没聚魄成型的异族人。后来知道这妹子是西山里的木杉族。

      雪域漓城历史太过久远,大雪纷纷扰扰,不知抹掉了过去多少痕迹。我只知我出生那年是江皇朝历,玄郁四十八年的盛夏,彼时人族数量还在攀升,城里近乎都是,可人族寿命不算长,漓城苦寒,终年见雪,人族难以颐养天年。

      娘生我那年的盛夏可算是千年难遇的热,太阳不再只是苍白明晃,反倒暖洋洋红彤彤的晒化了雪域好些冰,导致当年八月、九月漓城东边数个湖泊水漫百里,江皇还调动了十个异族分队,善驻土的敦努族和引水的灵诺族前去护城,一时之间好不热闹。

      可就在百族繁衍生息的雪域,跨族盟誓婚约的依旧是极少数。人族生来就带有一魄,而异族要炼化出魄非常难,没有魄便不能成型,但异族一旦聚魄,本身又能够吸灵,则能活人族所不能活的岁月光阴。

      话说回来,我从丫鬟月河那儿听说,新娘子非常与众不同。

      月河从跟老爷出门见过真人的小厮那里,是这么听说的:“这即将过门的五姨太长的很是端庄典雅,远看清新脱俗,如同天上下凡来的神仙姐姐,走近偷偷瞧上一眼,还没细看到脸就已经转不动眼珠了,那小姐通身的气派都散发着纯白的光芒,好像又要飞回天上了一样。再慢慢看向她的脸,那眼睛,有佛祖手里捏着的佛珠那么大,那么圆。啧啧,皮肤更是如蚕纱、如浮云、如观音娘娘那一席白衣……”

      我暗自无语地总结了下,这异族的五姨太在众人心里就是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下凡来,然后忽而某时又会回去的神仙娘娘,娘很是不满。

      我娘娘家是北部有名的大庄户,所谓皇城跟儿下无平民,怎么着儿也能和皇家攀上点儿关系。爹当年也是被门口那金灿灿"御户沈庄"四字吓得不轻,可姥爷是一辈子的庄户人家,甚是豪爽朴实,娘也是,但凡来庄户走货的户商总能被娘掘地三尺的嗓音给震住,娘骨子里有男人的气魄和胸怀,外表又有女子的娇羞和俏丽(不说话时),如此踩在男女之上,本身就散发着无比自信的万丈光芒,唯一的死穴,就是同比不同族,让她跟同族人比,自是没话说,可是跟异族比,就会不自觉的退一步。但这不影响爹心里的小九九,硬是在南北跑商商户无数的骡子马中挤出了属于自己的康庄大道,一来二去,虽然一头油汗,一脚鲜屎,但赢得了姥爷的赞赏,妥妥儿的把娘给拐走了。

      爹在漓城南部继承柏家祖业,掌管着南城老字号的制药名家--百草堂,我现在的家也被称为“典药柏府”,娘嫁过来是三房姨太沈氏,虽不是当家主母,却也风光无限,府里大太太无所出,娘并不在乎其位,二太太生性温婉柔弱,所出一闺女,娘跟二姨娘气场倒相当阴阳调和,因为娘也先生出了我这么个“不争气”的女儿,后来众盼所归,为爹续下烟火,生了我弟弟,柏府长子——柏术。一时间被老来得子的爹宠的天花乱坠,高兴之余稀里糊涂欣然接受了我爹要救苦救急救到最后救回了个四姨太。

      什么叫乐极生悲?

      当娘看着产婆抱着四姨太的两个新生孩子出门吼了一句:“带把儿的!”时,我想,她内心的悲悯肯定犹如雨后的春笋破土而出。

      从那以后,我时常看见娘哀怨忧愁地仰望天空,眼波荡漾地如西岭里的那汪深潭,若是爹瞧见了,估计也会随了娘的心意,义无反顾地一头栽进去,可惜爹老了,眼神不大好了。

      爹的前半辈子若让说书先生娓娓道来,都要费去三杯茶水,娘由于上次被忽悠而整出了个四姨太,这次即将要过门的五姨太让她甚是警惕。

      我坐不住了,一来不想再听娘的唠叨,二来从香蕉到苹果再到杏仁子,还有现在这刚磕完的一盘瓜子,我没坐累也吃累了,没吃累也听累了,寻思着得出去走走。

      可是突然发现,这世界怎么就安静下来了呢?

      抬头一看,娘啊,正婀娜地倚在门框上。我心里纳闷,起身过去,还没喊她,就看见她抿着小嘴,两眼惆怅的望着天,眼神还不时抽搐般地漂移着。我顺着看去,哎,原来是爹来了。

      “柔儿啊,你还在这儿干嘛呢?”爹急急地喊娘。

      我想:娶小老婆之前还能来看看另一个小老婆,也算功德无量。

      “咱宝贝闺女小时候那雕花镂空金玉项圈放哪儿啦?”

      娘身体一僵。哎,我眼一酸,好歹也疼惜地看了娘一眼,走出门去。

      “爹,要那做什么?”

      爹乐呵呵地笑着说:“有用有用!”然后推着娘进屋去找项圈去了。

      那个项圈是我出生第二年被娘抱着外出踏青时一云游道长给送的,说能驱邪护神,保平安,估摸对我一通乱夸,爹娘就乐呵呵给我收下了,当时也算小有名气,得来奇特,项圈又相当有考究,雕花非常精美,纹路繁复,内藏空心,似盘龙绕凤,祥云之间裹住一块不规则但莹润厚沉的古玉,可我小时候偏偏又特能折腾,不是到处摔,就是玩的一身泥,金玉项圈在我百般"无心"柔吝(真是逼人写错别字不然就和谐)之下,不堪重负,各种变形,且内部真真儿是藏污纳垢,洗都洗不干净,唯独美玉一年比一年润泽。娘考虑再三,又经不住我央求,终于许我将其取下,看我仍是生龙活虎,也就没再想这事了。

      我看他们满箱倒腾,自觉没趣,就打算到园子里去走走消食。府上的下人已忙做一团,准备着新姨太过门的事宜。总管夏叔曾经让我仰慕的浑然钟后的声音,现在听来有种宫里公公嘶声力竭的感觉,我满脸挂着“辛苦了”从他身边赶紧飘过,免得被那都能折射彩虹的唾沫洗礼。

      柏府的西厢内园藏着宝,天朗气清会闻到一丝丝奇特的药香,就连爹娘也分辨不出,可我能,谁叫我是他们的合二为一呢,鼻子就是好使。柏府东苑北坝和东北角对外的百草堂后院相连,北坝是人工修葺用于晒药的大坝子,平日里只要不吹西南风,整个府里都能闻到药草味。而我的宝贝就埋在西厢内园水渠道的南岸上,挨着一颗壮年白榆。

      还记得那个绊我摔跤的木杉族妹子,当年,我用我超越容貌与智慧的年纪,啊不,是超越年纪与容貌的智慧,凭我头上鼓起的肿包,和脚前她赖不掉的树根根,换了一颗很小很小的古云杉灵珠,小小的珠子在白天阳光下看,内如藏着银光浮动皎洁的月华,虽然夜里暗啾啾的,但丝毫不影响我对它的喜爱。

      漓城大街小巷里的树木不多,除了皇都,只有大户人家院里才有精心栽种些许,木系的灵珠类似种子,但并不是种子,而是异族人用自己的灵催化的结果,至于作用,作为人族的我也很想知道,我闻过舔过,无味,咬又咬不动,本想当成饰品时时刻刻挂身上,可想起那串金玉项圈,又放弃了这个念头,最终,被我埋在内园里,希望有一天能看到它像别的种子一样,长出苍天大树。

      这一埋便是十年,十年都未发芽,原本无味的它,却时时从土里散发出一种幽幽的药香,与府里的药草味相混,很难闻出。我曾带着月河,隔三差五将它从土里抛出来,但每次都被夏叔教训,诚然,他很心疼园里宝贵的西岭冻土。

      现在已是玄郁六十四年的盛夏,不比我出生那年那样热,却也是日日暖阳,我穿过已被拂掉柔雪碧幽幽的长廊站在娇阳下浑身舒爽地伸了个懒腰,眯着眼像小猫一样瞅瞅蓝天,突然,眼前一黑,一毛茸茸的家伙从天而降,直接被我脸不大但头够大的脑袋夯实的接住。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001 柏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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