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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曾经爱过你(中) ...

  •   半夜。
      小雅突然哭了起来。顾涛匆忙冲进了小雅的房间。
      “怎么了?小雅,是不舒服吗?”他摸摸她的额,见没有发烧的迹象,才稍稍安了心。
      “姨,姨,不见了……”三岁的小雅不停地嚷着,粉粉的脸上还有残存的泪珠,“怕,怕。”他这才发现小雅身侧的床竟是空的,他马上放下小雅,冲出了卧房。在卫生间里,他发现了倒在地上的阿语。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另他熟悉的异味,在阿语的身边还有一支他并不陌生的针管。他永远不会忘记,他的阿语曾为了这只针管差一点死去。
      是的,差一点死去,永远的离开他的世界,不知怎么,他为自己产生这种想法感到恐惧。
      “欣语,你醒醒。醒过来呀。”他摇着她,可是她却怎么也醒不来。
      他慌了手脚,一把抓住了她的衣领,发疯一般地用手背抽打她。
      昏沉沉的阿语惊醒了,她害怕地想要躲开,却又无法摆脱他的手劲。
      “为什么?为什么?你总不能改,戒了那么多次,你还不改,你是不是到死才肯不去碰那些东西,”他一边骂一边不停地打她。恐惧深深的抓住了他,他害怕阿语会离他而去。这是一种莫名而无力的情感。
      她的头发早已散乱,脸色苍白,嘴角边有一丝血迹。
      “你想死是吗?我让你死。”顾涛抓紧她的头发,把她的头摁进浴缸,另一手把水龙头打开。“我让你死。”
      她不停地挣扎。终于,她逃开了,她冲出了浴室,冲进了夜色之中。她身材纤细,头发凌乱,步子不稳。他第一次发现,其实阿语并没有外表所展现的那般坚强和
      乐观。很快,她就消失了,消失在浓黑的夜色之中。
      顾涛颓然地坐在浴缸边,水还在哗哗地流动。
      “爸爸,”小雅不知何时已来到了浴室,她抱住了顾涛的腿,“姨,我要姨。”顾涛抱起小雅走向卧室,把她安置在床上后说,“小雅乖,爸爸这就去找姨。”在门口,他看见了同样狼狈的欣语,湿湿的衣服紧贴着她的身体,头发上也滴着水。
      “姐夫,别赶我走,如果我真的做错了什么,也请你原谅我吧。离开了这,我就什么也没了。我不能没有你,我只是一个废人,我不能再失去你,”她的声音有些哽咽,“我不碰那些东西了,再也不碰了。”他走近她,用手抹去她脸上的泪以及血痕。
      她一下子扑进了顾涛的怀中,紧紧地抱着他,顾涛轻柔地拥住了她,喃喃地说,“姐夫也不能没有你,是姐夫不好,姐夫不好,姐夫不该发那么大的火,姐夫不该打你。”突然,突然,他就莫名地想起了欣然的脸,欣然永远都是那么干净,她永远都是微笑的模样,她永
      远都是美丽的。只是那一夜欣然的脸在他的思维中竟是那样不清晰。淡淡的,几乎看不见。而怀中的欣语却是那么真实,她真实的呼吸,真实地在他的怀中流泪。
      “阿语,其实我们都是胆小鬼。”怀中的女孩僵住了,她疑惑地抬头看他,月光下的欣语益加苍白,苍白的几近透明。
      “姐夫,”她叫了一声。
      “我们都不敢面对自己的情感,以前如此,现在也是如此。”他有点心痛地说。
      “我不懂。”
      “真不懂吗?”他压迫似地紧盯着她的眼,很久很久,“不懂也没关系。”表情很怪,但却不陌生,只是他为什么要这样无奈?
      那一夜以后,阿语开始逃避顾涛。她变得不爱说话,一吃完饭就往卧房里走。可是他们毕竟是在同一屋檐下生活的人,根本做不到决然的隔绝。
      十一月的一个晚上,熟睡的小雅突然闹着要喝水。当她拿好水准备折回卧房时,她看见了顾涛,顾涛坐在沙发上,手中夹着烟,火光在夜色中明明灭灭。夜色很浓,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姐夫,你吓着我了。”她抚着胸口。
      “是吗?”他摁灭了烟蒂,抬头看她,“那么对不起。”灼人的眼光让她突然地害怕起来,她退了一小步,手紧紧地抓着襟口。
      “你怕我,可为什么呢?”他拿起茶几上的打火机,玩弄着,叮叮咚咚的声音打破了深夜的寂静。“为什么要害怕呢,你明知道我从不会强迫你做任何一件你不愿做的事。”她转过了身。
      “姐夫,你是我的姐夫,我怎么会怕你,怎么会逃避你呢?你一定是误会了。”在那一瞬间,她好象听到在她的体内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在说着什么,只是内容她却感觉不到,因为它太弱太小了。
      “阿语,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为什么在天桥下,你会把手递给我这个陌生的人?为什么在你走投无路时,想到的是我?为什么当你躺在手术台上时,喊叫的还是我的名字?”他每说一句便向她迫近一步,“知道吗,你和我在一起的时间比我和你姐在一起的时间还要多。多可笑,我竟然一直没有发觉。我和你,还有阿然,其实早已融在了一起,分不开了。”
      她无语。
      “不过,我知道,我们谁也不会去改变什么,因为我们是胆小鬼,我们都不愿伤害她。”他绕过她,渐渐远去。
      那夜,她很晚才睡着,而且睡地极不安宁。她梦到了许多奇奇怪怪的人和事:手术台上死去的妈妈,震怒的爸爸,漂亮的姐姐,儒雅的顾涛,以及那个还未成型的胎儿。于是,她又惊醒了。其实,自她懂事以来,她就很少自苦,对于那些不如意的事,她不常去想,亦不愿去想,可今夜……她一遍遍地问自己,为什么能对一个陌生人给予完全的信任,为什么当她被父亲赶出家门无处可去时,她唯一想要投靠的不是任何一个亲人,而是顾涛。为什么当她从戒毒所逃出来,饱受毒瘾之苦时,心心念念记着的仍然是顾涛。对于这些,她从未深思
      过,也没有想到要去深思一下,因为在她看来,这是理所当然的感情。
      其实一切都错了。顾涛有一句话说对了,他和她早在不知不觉中融为了一体,分不开了。多可笑,她竟用了十年的时间才发现一个再明显也不过的事实。
      顾涛曾问过她,是否真正明白自己的感情,她说她不懂,而后顾涛就用一种很哀伤的口吻说不懂也没关系。那年,她二十一岁,刚刚交了一个男朋友。
      一下子,她感到一种沉重的悲哀,在悲哀中,她又沉沉睡去。
      终于,在那年冬天的一个午后,她拨通了欣然的国际长途,听到她姐姐真切而轻柔的声音,她再也忍不住,压抑的感情在瞬间爆发。
      她哭了,哭地象个孩子。“姐,你回来,你回来吧!”她不停地嚷着。
      “怎么了?阿语,出什么事了?”电话那端的欣然也变得焦躁起来,“怎么回事,你说呀,不要哭呵!你姐夫呢,让我和你姐夫说。”
      “不要!不要!我要你!”她喊着,拼命的喊。忽地,她觉得手中一空,话筒已到了顾涛的手中。她听见顾涛的声音似有似无的传来,
      “没事,只是小孩子闹脾气。”“好的,我会的。”“你自己也要当心。”“再见。”“阿语,”他叫她。她似乎被吓了一跳,她有点惊瑟地抬起头,眼角边还有一些晶莹的泪。“这样是没用的,即使她回来了,也无法改变以经存在的事实。我爱你,我爱你!”他加重了语
      气。
      他在阿语的身侧坐下,温柔地用手指抹去她脸上的泪,“在不知不觉中,我早已爱上了你。”
      “姐夫,你别说了,我不想听,你一定是搞错了,你爱的是姐姐,”她挣扎着,“你是姐夫呀,你怎么能对我说这些话。”
      他低头,吻住了阿语,深深的吻她,直到一股腥甜涌入口中,他放开了她,眉深锁着,目光是痛苦的,“为什么?”
      “因为……因为我爱你,但我更爱姐姐,……因为你是我的姐夫,这是个永远也不会变的事实。”她冲出了房门。
      然后,就在那个冬日的午后,欣语一下子在人间蒸发了,失去了踪迹。顾涛发疯似地寻找每一个她可能去的地方,可依旧一无所获,就在他快要放弃时,他再次找到了她,又是那座天桥,她缩在一个角落,外面裹着一件破棉袄,长发覆住了她的脸。
      “阿语。”她惶惑地抬头,目光散乱,面色惨白,下巴尖尖小小的。
      “你去哪儿了,我一直在找你,你知道吗?”
      “姐夫,”她把手伸给他,一如许多年前的动作,“好奇怪,我好象成了一只笼里的鸟,转来转去,最后还得回顾家,多有意思,除了顾家,天下竟没有我叶欣语容身的地方。”她的颊上浮出两个浅浅的酒窝,眼神是无奈而哀伤的。
      顾涛觉得眼中是一片酸涩,他为她的无奈而无奈,为她的哀伤而哀伤。他握住了那只冰凉的手,紧紧握牢。
      “姐夫,你要我对吗?”顾涛点头,又马上摇头。
      “不要?”她傻笑起来,“为什么?”
      “我并不要你空空的身躯,我只要你的灵魂,我只要你的心。我不要你这样颓废!你不该这样,如果是因为我的爱令你颓废,那么我宁愿放弃你,来换回你的笑脸。”
      两行清泪顺着酒窝流进了她的口中,咸咸的。
      “既然你那么想要我,那么就关住我吧!让我和我的灵魂永远留在顾家。”顾涛拥住了她,“把一切交给我,相信我,我会把一切都安排好的。”这句话她似乎好多年前就听到过,在白色的病床上,顾涛紧握着她的手,对她说过这样一句话。那年她十九岁,肚中怀着五
      个月的身孕。
      她低低地喃语,“我,叶欣语,是你顾涛的女人,你是我的男人,不是姐夫,对吗?”“对!”在一个冬天的晚上,她把自己交给这个她深爱的男人。不只是□□,更是灵魂。
      一个女人,不美丽,不温柔,不聪明,不完整,甚至还有过孩子。她是一无所有的,所以面对这样一份深情,她所能回报的只能是出买自己的灵魂。是的,当她准备接受顾涛时,就已经出卖了她的灵魂。
      在黑夜中,她抱紧了他,让自己冰冷的肌肤紧贴着他的,忽然他感到一块硬物正抵着他的胸口,那是一块小小的玉。
      “我以为你把它卖了。”他捏着那块玉。
      “差点。”在她被毒瘾折磨的快要死去时,她几乎卖光了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只有这块玉,她留下了。玉是欣然和顾涛送的,是一件生日礼物。有些东西是难以扔下的,即使这件东西并不是你所中意的,就象有一些感情的难以割舍。
      “你是不是又在想你姐了,不是说了吗,让我来解决一切。”
      她伸手,轻轻地抚平顾涛的眉。那一种细致的动作让顾涛一下子想起了叶欣然。此刻,他的心头是一片糊涂,他吃惊的发现自己竟分不清面前的女子是阿然还是阿语。
      她偎近他。
      “世事很奇怪,小时候可能因为自己的一无所有,所以野心很大,想要金钱,想要美貌,想要权力,姐姐她却只要一方斗室,一个丈夫,一个孩子。而我现在,”她停下了,望着顾涛的眼,去读懂他眼中的深情,她知道她已得到最大的幸福,“顾涛,哪怕我只能保留你两年,我也会心满意足了。”
      “傻话。”他的心一震,迟迟不肯莅临的泪终于濡湿了他的眼,“说什么傻话,我会照顾你一直到我生命的最后一刻。
      她笑了。闭上眼,面前有顾涛,有姐姐,有小雅,还有那位未曾谋面的妈妈。她觉得自己真的很幸福,拥有很多。
      顾涛,答应我,让我保有现在的幸福,不要把我们的事告诉姐姐,一切都等她回来再说。
      二十七岁的欣语终于有了自己的家,一方斗室,一个丈夫,一个孩子。
      有一天,三岁的小雅竟然叫她“妈妈”。她吃惊地看着那张似曾相识的脸,“你叫我什么?”“妈妈。”软软的童声仿佛是天籁之音。
      她转过身,不让孩子发现她此刻的脆弱。顾涛站在门口,他们俩俩相对。她想,让时间停止吧,我愿意用永恒来换取这一刻。
      “你不该这样教孩子,”她略有艰难的开口。
      “不该什么,不该叫你妈妈,可是欣语,你就是她的妈妈。”她别过脸,让饱满泪的眼不再与他对视,“姐夫,你让我觉得自己是个小偷。”她起身,走向卧室。
      顾涛没有喊她,他只是目不转睛地看她,他再一次发现其实姐妹俩人有许多相似之处。
      在卧房门口,她又停了下来。“姐夫,问你几个问题可以吗?如果没有我,你和姐姐是不是会更加幸福?如果姐姐因为我而受伤,你会不会恨我?”没有等到回答,她马上又说,“算了,不用回答了,连我也会恨我自己,何况是善良的姐夫呢。”门关了。
      欣语是在一个雨夜离开顾涛的,失踪的一干二净。顾涛用了整整一个月去寻找她,却终于没有找到她,以后他没有再去找,因为欣然回来了,因为他知道欣语是安心要走的。在欣然回来的那个晚上,他梦见了欣语,消瘦的脸颊,苍白的颜色,她笑着问他,给你多少时间,
      你可以忘记我,一个月够了吗?他笑着回答,也许。然后,他吻住了她。
      以后的生活一直都很平静,平静得几乎难以让人发觉它的流动。
      直到一个晚上,欣然突然问他,“你爱阿语,对吗?”他呆住了。他想问她,她是怎么知道的,可话到嘴边有咽了下去,他一直都是个不怎么勇敢的人,也正是由于他的怯弱,才会使欣语离开了他。“别胡说!”
      “别瞒我,我都知道了。”她背过了身,肩在微微颤抖,“好几次,小雅哭着要妈妈抱,可又不要我,我这才知道她在叫另一个妈妈,我的女儿竟然不认得我。”他想抱她,可手只是轻轻地触了她一下,又缩了回去,他咽了口口水,“对不起。”除此之外,他又能说什么呢?
      “去找她吧。”她顿了顿,“哪怕找到她的结果是我将永远失去你。”他却只是痛苦地摇头,“不可能的,她失踪了,我们永远都失去她了,她不可能再回来了。我好恨我自己,我不想伤害你,却又无法舍弃她,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欣然泪流满面的抱住了他,疯狂地吻他,“让我们重新来,好不好?我爱你,我不能没有你。”他回吻了她,就在那个湿漉漉的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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