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渔晚歌》斋雅

4、歌随潮尽

　　楚致终于将自家后山种满了枫树，种下最后一棵树的那一刻，他突然觉得无力。
　　林冶已经不再追问关于三个月之前的那一段故事，因为年关将近，不得不回京，这使得这位小王爷格外惆怅，命人从酒窖搬来六坛酒后，便坐在一边喝开了。
　　楚致净了手，也便坐在石桌另一头，夺过林冶手边已开封的酒坛，作势要不醉不归。
　　林冶不在乎地笑，吞下一大口酒液，问道：“种完一山的树，你怎么反倒不高兴了？”
　　“种完了，就不能骗自己了。”
　　“呦，来来，倒是说与我听听呐。”林冶假作满不在乎地追问，暗暗打量对面的楚致。
　　“她是真的不会回来了。”
　　“山鬼？”林冶兴致上来了，放下酒坛，凑近了问道。想来原先那个刺杀未遂的女人是再也入不了楚致的心了，而细细推究起来，这满山枫树显而易见是在楚致自遭遇山鬼平安而归后开始种的，那么也就是说，这个不会回来的人，就是所谓山鬼了。
　　楚致点头，复又摇头。“山鬼？未必就是山鬼吧？”山鬼是不可离山的，但那个人，不是离开三月之久了吗？

　　同一时间，西海岸边却是一派欢腾的景象，篝火冉冉，食物与美酒的香味将海中并不矜持的水族都招引了来。滋兰族与天狐结为姻亲，这是一份无上荣耀，值得举族上下共飨。甚至就连西海龙王墨海这本不喜好宴乐的上神都被族中长老盛情邀请而来。
　　晚歌因为融合自己曾为接续弦歌生命的半颗内丹，没有到场。不过，族中人大多认为这是因天方镜弃她这族中第一美人，而选了尚未化形的弦歌，难免伤情了。
　　滋兰晓歌大大方方地与墨海招呼，并不显出与晚歌同仇的样子。墨海微微一怔，淡笑回应，心下虽有疑惑，却不露声色。
　　墨海当然不知道向来狡猾的晓歌已经打定主意，要将晚歌与他送做一堆。不过那都是更久之后的事了，现下还是好好享受这场因为弦歌的出嫁而如此丰盛的筵席吧。

　　晚歌没有参与族中的喜宴，满怀心事地进入了梦乡。她梦见自己又一次身处枫林，满山的红叶里窜出一个身着吉服的男子，前胸的伤口血流如注，却依然冲破了她设下的禁咒。向来喜爱红色事物的滋兰晚歌，从此万劫不复。但是弦歌突然跳出来，一身银白的礼袍，还拖着从来只穿玄色天衣的墨海对她说：“姐姐，恭喜了，你要做西海的王后了呢。”晚歌连连摇头，不知是对着身前的楚致，还是弦歌身后的墨海，最后从这个吓坏了自己的梦中醒来。

　　只是个玩笑吧？墨海那家伙，那种难以接近的个性，再加上从小到大的不对盘，作为族长的父亲不至于将自己的女儿推入火坑吧？晚歌在心内如此安慰自己。

　　喧腾的一夜终于过去，海潮升起。天方镜已经带走弦歌，晓歌正在收拾宴会残局，三兄妹的居所此时分外安静。晚歌按下心头慌乱，还是决定离开西海。依晓歌的性子，此时不告而别，必定失望透顶，可是这大概就叫宿命。

　　乘着大家都去送龙王墨海回西海龙宫，晚歌化形海族，混在一众酒气熏天的宾客中顺利离开了。
　　后来，后来滋兰族再也没见过这个当年的第一美人，一直到狐族没落，滋兰族从西海搬到极北之地，才知道滋兰晚歌与人间那个叫做楚致的权臣之间的纠葛。

　　晓歌闻知晚歌的逃离，也只是抿嘴一哂，到底女大不中留，两个妹妹，一夕之间，离开西海，身为长兄，实在惆怅。相比弦歌，晚歌未来的路，更是艰险，正确的选择明明就在眼前，却选了一个人，即使再有权势，再有能力又如何？终究，一介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