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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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诺很美。
是那种美极精致足以让人忽略性别的美。
明亮的眼眸漆黑润泽，笑起来弯弯的，眉毛舒展，朱色的唇微微翘起，整个人都洋溢着温顺乖巧的气息。
所有认识韩诺的老师和同学都认为，此子前途不可限量。
天渐渐暗下来，寒风刺骨，林立的楼群霓虹次第铺展开来，将夜色渲染成一片斑斓。
韩诺将手机塞进衣兜，开心地扑向公交车站点一群背着沉重书包的学生。
“哎，怎么才来？等你半天了！”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裹紧棉服，语带责怪，冻得通红的脸上却满是兴奋。
“对不起对不起，有点事耽误了。”韩诺笑嘻嘻地道歉，转圈赔了不是，这才发现人群里少了他最想见的一个。“班长……没来？”
“知道你和班长铁，也不用天天挂嘴上吧！”周围的同学故作不满，“班长家里出了点事，估计来不了了，说是以后有机会再补上。”
“啊……这样……”韩诺掩饰不住的失望，“可是……”话没有说完，公交车就到了，几个同学拥着韩诺一窝蜂挤上了车，原本就狭小的空间顿时显得拥挤，刺鼻的烟味酒味劣质的脂粉香水味混浊成令人作呕的气息充斥四周。
“啊疼疼……”韩诺刚抬起手捂住鼻子，就被人用力握住手腕拉了过去，“来来，站这儿，这儿能好点。”
同行的几个人一起挤了过去，在公车的最后面强挤出一小块地方把韩诺围在中间，对捧着手腕猛揉的人出声取笑，“你还行不行了啊？都出去锻炼一年了也没看你结实一丁点儿，实在不行就回来吧，你不上学简直太浪费了，那帮老师到现在还经常念叨你，一提起你就叹来叹去的叹的人心烦意乱！”
韩诺忍不住苦笑，精致的脸上有些微不甘的惆怅，“我是回不去了，以后你们好好学吧，我可是就指望你们过好日子了。”
“这话说的，咱哥们儿谁跟谁啊。”稍矮的一个男生嘻嘻哈哈，“话说没了你跟我们抢第一，我们压力小多了，压力小心情自然就好，吃嘛嘛香，身体倍棒……”
“哎韩诺你真不考虑回来？真不知你怎么想的，再有半年就高考了，一辈子的大事选错路可没有后悔药吃！”
“就是啊，就算你家里……呃，出了事，那也是一年前的事了，看你现在心情也恢复的挺好，就回来继续念呗，就你那脑子想赶上来没问题啊，考不了清华北大还有上大浙大各种大不是？”
“你不会是手里没钱吧？保险公司赔的钱不是挺多的么？你这败家孩子去哪挥霍了都花没了？从实招来，别等朕大刑逼供啊……”
“哎咱们去哪吃饭啊，我都要饿死了，先把吃饭地告诉我呗……”
“你说走是要去哪啊？留在这怎么说认识人也多点，老师同学都能帮你，现在出去外面可不好混，再说你才多大，身份证都没有，出去打工都没人要……”
“哎打电话打电话，叫几个女生也出来玩玩，就咱们几个男生多没意思啊，真是的怎么没人想着呢！”
“死一边去！今天是给韩诺践行你凑什么热闹，早知道就不该叫你来！”
“打电话别忘了学委啊，这大美女不来就太没意思了！”
“就是就是，班长学委要是都不来咱韩诺多没面子……”
“我不能玩太久，吃完饭就得回去了，我家有门禁……”
“……”
“……”
……
……
韩诺几乎一路上都在笑，整整一年的时间没有和任何同学见过面却没有半点的生分，聊天也聊得五花八门异彩纷呈，丝毫没有距离感。久违的轻松感让紧绷的全身异常舒坦，韩诺很庆幸自己没有偷偷走掉，和众人告别果然是对的。
同学打电话叫女生的时候韩诺也很顺从地过去应和了几声，毕竟主角是自己，而且，经此一别，后会无期。
一群人熙熙攘攘到了饭店，韩诺很惊讶地发现书记和几个女生已经等在门口，风雅漂亮的书记长发飘飘略带矜持，看到他们时很自然地上前打招呼，圆润的杏眼端端正正地看人，看得韩诺有种想躲的冲动。
“这么多人啊！”还是书记先开的口，微微笑着的脸明艳动人，“好久不见啊韩诺，还是人缘好到让人羡慕啊！”
“哪里啊……”韩诺尴尬地笑笑，他明明就记得没有人叫书记过来……
仿佛看出了韩诺的心事，书记依旧笑靥如花，“是刚才学委打电话给我说她有事不能来，让我代她跟你们告个罪，怎么？不欢迎我？”
“怎么会，书记能来才是我的荣幸呢。”韩诺其实很讨厌客套话，不过向来性子温和，看的书又多，时间长了竟也习惯了，唯一的不良症状就是每次说的时候都会有小小的不适感。
“都站外面说什么话啊？快快进去，冷死了！”旁边的同学狠狠跺了两下脚，捂着冻得通红的耳朵第一个冲了进去，跟着呼啦啦冲进去一群，若不是大多数人还背着沉甸甸的书包棉服底下露出校服来，还真有砸场子的气势。
饭吃的很快，因为很多人都惦记着饭后的娱乐，韩诺也没什么胃口，匆匆吃了几口就开始招呼大家撤了，目标，饭店后面稍偏一条街道的KTV。
冲进KTV抢了个中包架上麦克风，气氛这才开始活跃。书记心情大好地先说了几句场面话之后就放权于民，任大家抢得乌烟瘴气只是笑着不语，安静地坐在一边和几个女生聊天。韩诺坐在比较偏远的角落，和几个关系较铁的同学起开啤酒直接往嘴里灌。同学吃惊不小，“哎韩诺你还真出去混了，出息了啊，当初谁说宁死不喝酒打死不抽烟这句豪言壮语的？”
“去去去，男子汉大丈夫不抽烟不喝酒多让人笑话？韩诺咱们是真男人，就要勇于直面一扎一扎的啤酒一打一打的香烟……”
“你脸色真难看，怎么了？刚才不是还好好的么？”身边的同学推推韩诺，小声嘀咕，“刚才在饭店门口看你脸色就不好，不会是因为书记吧？学委也真是，找谁不好找书记，眼看还有半年高考了，还赶在期末考前出来聚餐，要是传老师耳朵里大家谁都好不了。”
韩诺勉强笑笑，眼角余光往书记那里扫了一眼，正巧她也正往这面看，两人眼光对上韩诺就忍不住轻颤了一下，总觉得那波光潋滟的眼光中含义颇丰。该不会……不可能吧？
“你买的什么时候的票？”旁边的同学没看到韩诺的异常，直接转下一话题，“时间来得及的话我们去送你。”
“不用了。”韩诺回过头浅笑，“明天上午的，你们正上课呢。”
“要是元旦放假就好了，唉，高三生真痛苦。”哀声连连，“你也是，赶元旦走，还真打算新年新气象啊，多呆几天多好，咱还能再聚聚。”
“不了，再过几天就春运了，我怕挤不上火车。再说，我叔叔催我过去，说这边都没什么人了，不让我一个人过。”
“切，那你还不是在这边自己过了一年。”同学很不屑地撇嘴，继而好奇，“话说回来，你怎么一直都没走啊，听说你和人打官司来着，怎么样啊？”
“败诉。”韩诺很平静，举起手里的酒瓶向对方轻轻一晃，“为了你们以后有个好前途，干了！”
“什么呀，”同学更加不屑地撇嘴，不过还是把酒喝了，“你转移话题的手段一如既往地笨拙。”
“那大师指点一二吧！”韩诺猛喝了两口，脸上开始泛起一丝红晕，也不知究竟是酒醉还是愤怒，“我知道我嘴笨！”
“好吧，那就让未来的名律师我指点你一下，让你好好见识见识什么叫文科生的风采！”同学挽起袖子开始彻夜长谈的架势，“首先……其次……再次……然后……你都听懂了么？”
“我想……我当初报文科可能是错的，我应该去报体校……”
韩诺目光迷离，突然蹦出来的一句话噎的同学直咳嗽，“你你……你抽什么疯？”
“呵呵。”
韩诺微微眯着眼睛慵懒一笑，淡淡的水汽浮上来，映着室内随着K歌而交错辉映的灯光，一瞬间仿若无数星子陨落，凄然绝美得近乎……妖艳？
一手死死按住心口，望着径自去抢麦克风的韩诺，原本长篇大论的同学不可置信地听到心脏擂鼓般狂跳，脸上竟泛起一抹绯红，“NND，难道我今天也……抽疯了？”
时近午夜。
一向被誉为“乖宝宝”的韩诺竟霸着麦克整整唱了三个小时，所有人瞠目结舌的同时也觉得韩诺有点破罐破摔的意味，也许是要离开这座生养他的城市终究不舍，也许是对这座夺去他父母生命的城市终生怨恨，不管怎么说，离别在即，浅浅的忧伤还是在无形中感染了每一个人，韩诺的好大家有目共睹，韩诺的成绩大家交口称赞，看着一颗天之骄子就这样因为一场车祸而陨落，傲在骨子里的文科生终是忍不住兔死狐悲。现实很残酷，不会等到雏鹰的翅膀丰满才来风刀霜剑，每一张明媚笑脸的背后都可能隐藏着说不出口的秘密，而上天，似乎由衷喜爱戏弄英才！
轻快古典的音乐声突然响起，在喧闹的流行音乐中显得格格不入，韩诺抓紧麦克的手松了松，犹豫了下，这才放手走到门口准备接电话。
屏幕上一片冷光，韩诺突然愣住了，看着上面闪烁的名字心狂跳起来，是他……
“嗯……还好……我知道了……哪里……好……再见！”
“我……有点事要先走了。”韩诺有点不好意思，看大家还有点意犹未尽连忙再接了一句，“包房的钱我付完了，可以玩一宿的，你们要是没玩够就继续，我不能陪你们了，对不起。”
“算了，明天还得上课，不玩了。”同学们都笑嘻嘻地起身准备走人，“元旦快乐啊韩诺，明天就是新的一年了，要努力啊，混出个样来让我们好好瞧瞧！”
“呵呵，我也想啊。”韩诺微笑的侧脸无比动人，“借你们吉言吧！”
风不知什么时候悄悄的停了，夜晚的寒冷有点柔软的意味，韩诺裹紧大衣抬头望望阴沉沉的天际，似乎要下雪了。
夜半的公园无人造访，只有一些为了庆祝元旦挂的零落的彩灯暧昧地闪着模糊的光芒，斑驳的树影下一道修长的影子静静地立着，韩诺突然有些不知所措，在经历了一场身心俱疲的官司后，很多事情物是人非，而自己于他不过是校园里曾经的铁哥们儿，更何况，中间还隔了空白没有交集的一年。
“你来了。”略显低沉的嗓音，已经隐隐透出成熟男子的风范，短短的三个字听不出情绪变化，韩诺只好应了一声慢慢走过去。
“给你的。”伸过来的手上有一只包装精美的小礼盒，韩诺惊讶地接过来，“这是什么？”
“生日礼物。”
“你……还记得啊！”韩诺忍不住轻轻颤抖，这个世界上最关心自己的两个人都不在了，原以为没有人会再记得这个对他而言尤其重要的日子。
“我记得……一年前你在橱窗外对着这个玩偶流口水的样子。”还是没有什么起伏的音调，韩诺却开心的快要跳起来，“嘿嘿，是那个玩偶啊……”急不可待地拆包装，拆出三层华丽的包装纸，才看到木质的小盒子，在微光中精致华美。小心地打开，曾经做梦都想得到的小玩偶就静静地躺在盒子里，手工精巧绝伦，繁复层叠的衣裳每一根丝线都透出高贵的影子，安静地诉说傲人的血统。
“真是他啊！”韩诺看得有些痴迷，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痴迷，原本，他是不喜欢这些女孩子的玩意的。
“喜欢么？”
“喜欢，谢谢你！”
韩诺抬起头，很认真地说着谢谢。暗影中的男生低低笑了一声，又似乎没笑，只是一声出声的叹息。
“今天你生日，还有什么心愿未了么？”
“……没有了，你能来，我很开心。”韩诺感觉自己脸有点烧，不过夜色太浓看不出来，于是继续笑着报告自己未来的行程，“我明天上午的火车回老家，我叔叔说我回去可以继续念高三，他帮我联系好人了，运气好的话，可能只比你们晚一年上大学……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考进你要去的学校，这一年落下的太多了！”
韩诺有点感慨，学习这种东西不进则退，这一年，自己都不知退到哪个荒郊野外去了竟然还妄想考进班长所向往的学校，简直就是不知天高地厚啊！
“有理想……总是好的。”班长慢慢说着，似乎有点恍惚，“什么都被安排好了的生活才真是无聊呢！”
“啊？”
韩诺不明白，刚想再问清楚点，身后竟然有悉悉索索的脚步声。这都半夜了，还会有谁也这么吃饱了撑着来逛公园啊？
“就是他，动手！”低低的叱喝声，却仿佛晴天霹雳，韩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一脚踹翻在地上，顿时疼得蜷缩起身子，眼看着七八个身影直扑过来，韩诺忍不住大喊，“班长快跑……”
K歌导致的沙哑嗓音似乎没有传出多远，韩诺也没有机会去看树下的班长是不是也被波及，都说善恶到头终有报，自己做的事难道会是错的么？正错之间究竟是怎么样的分界线？又或者，这根本只是上天又一个阴差阳错的玩笑？
疼，很疼很疼，疼得受不了，自己怕疼的体质总会在相同情况下比别人更惨厉几分，在全身都被狠狠照顾的情况下，昏迷其实是很好的选择。不过实在太疼了，总是刚昏过去又疼醒过来，韩诺都不知道过了多久，只是忽然觉得，没有那么疼了。
“班长……“
微弱的呻吟，支离破碎的拼凑出两个模糊的音节，韩诺只觉得自己异常的清醒，很想知道明显报复来的人有没有伤及无辜。
“切，真是够单纯啊……”特地把“单纯”两个字念得重重的，带头的凶悍男子不屑的语气中有一丝隐约的怜悯，“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你究竟知不知道你刚才见的人和你告的人有什么关系？也算你倒霉，好不容易把人搬到了竟然又撞人家儿子手里，这年头进监狱有点钱就能弄出来，你费这么大劲何苦呢？自己找别扭不是！”
凌乱的脚步声渐行渐远，韩诺睁着眼睛突然觉得好笑，是么？他说的是真的么？要是真的，自己，还真是何苦呢！
脸上微微有点点凉意，雪果然下起来了，勉强张开手掌想抓住点什么，却终是徒劳，苍白修长的手指上几缕黯淡的血痕分外明显。十二点的钟声远远地传来，韩诺轻轻呼出一口气，自己，终于满十七岁了呢！
三天后的都市早报上，一则犯罪新闻刊在不起眼的角落，夜半公园杀人事件：
一少年在公园中被殴致死，身上无证件，只有一张元旦南下的火车票与五百现金。少年身上除了当夜致命伤另有旧伤无数，经法医证实，属长期遭人性虐结果。
望有关人士前来认尸。
随文附着一张图片，皑皑白雪中少年单薄的身体无力地仰躺在被鲜血浸染的地面，雪青色的脸上安静得看不出一丝情绪，只有大大圆睁的双眼似乎满是不甘，眼角处，一道嫣红的冰线长长地划入发际。
“哼。”极轻的不屑声，纤丽的指尖毫不留情地将报纸揉成一团，“竟然还上报了，不过谅他们也查不出什么线索。爸，你说你就不能小心点，要是他真出了本市漏了口风怎么办？你堂堂一个教育部长还想不想当了？”
优雅地侧坐在沙发上的中年男子双手微和，望着女儿即使生气却依然波光潋滟的双眼忍不住微微轻笑，“不会的，那小子比他爸狠多了，不会坐视他离开不管。”
手机铃声响起的时候少女正无语凝眉，看着屏幕上的来电显示禁不住有点惊讶，“喂，班长……”
挂了电话，少女一脸匪夷所思，“他竟然……让我把那个玩偶还给他……他怎么知道……”
“那就还吧。”中年男子正细心地把被揉皱的报纸一寸一寸慢慢抚平，“公安局长的势力比你想象的还要大，估计用不了多久就能东山再起，他这个儿子绝对会青出于蓝，别惹他。”
“他不会也是……那他怎么还下得去手？真是的……你们一个两个……都是什么破毛病啊！”少女终是忍不住愤然，狠狠跺下脚，咬着嘴唇摔门而去。
中年男子恍若不知，只是小心地轻轻抚摸图片上少年眼角凝结成冰的血泪，线条硬朗的脸上洋溢着近乎宠溺的温柔，“果然，这孩子流泪的样子比想象中还要美呢！”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